第七章
2024-09-26 10:55:27
作者: 馬里奧·普佐
唐·克羅切·馬洛出生在維拉巴村,他日後使這個小地方成了西西里最繁榮、最有名的小鎮。他的家人篤信宗教,原本打算讓他去做天主教的神父,給他取名克羅切菲索,只有最虔誠的父母才會給孩子取這種宗教色彩很濃的名字。然而,西西里人並不覺得這有什麼諷刺意味。年輕時的他身材細長,很不情願地在慶祝復活節的宗教劇里扮演耶穌的角色,並因為扮相虔誠而贏得人們的稱讚。
克羅切·馬洛長大成人時適逢世紀之交。他不願意服從任何人,走私、敲詐、偷竊的勾當他都敢幹。最糟糕的是,他竟然讓同村的一個女孩懷孕了,但是他不肯娶這個像抹大拉一樣的少女,他宣稱他們被劇中狂熱的宗教情緒迷住了心竅,所以他應當得到原諒。
女孩的家裡認為這種解釋太狡猾,不能接受,要求他迎娶他們的女兒,否則他只有死路一條。克羅切·馬洛非常高傲,不可能跟一個名聲不好的女孩結婚,於是他跑進了山里。當了一年土匪之後,他幸運地和黑手黨取得了聯繫。
「黑手黨」在阿拉伯語中的意思是「庇護所」,是公元十世紀撒拉森人統治西西里時帶進來的。歷史上,西西里人先後遭受羅馬人、羅馬教廷、諾曼人、法國人、德國人和西班牙人的壓迫。這些人建立的政府奴役貧苦的勞動階層,剝削勞動,姦污婦女,殺害當地的領導者,即使是富人也沒能倖免。西班牙人的天主教宗教法庭剝奪了他們的財富,因為他們是異教徒。於是黑手黨作為一個復仇性的秘密幫會出現了。如果皇家法庭拒絕對一個強姦農婦的諾曼貴族進行判決,一夥農民就會以暗殺手段除掉那個貴族。如果警察頭頭用恐怖刑具「卡塞塔」拷打小偷,他們就會幹掉那個頭頭。久而久之,農民和窮人中那些意志堅定者就自發組織起來,成立了有組織的幫會。這個幫會得到了民眾的支持,實際上成了第二政府,具有更強的勢力。在出現糾紛的時候,誰也不會去找官方的警察局,而是去找當地黑手黨的首領,請他來進行調停。
西西里人不會向當局告發黑手黨所做的任何事情,否則就犯了彌天大罪。他們會保持沉默,這種緘默被稱為「緘默規則」。數百年來,這個做法逐漸擴大為絕不向警方提供有關犯罪的任何信息,即使他自己是這種犯罪的受害者。民眾斷絕了與政府執法機構之間的所有聯繫,他們甚至對自己的孩子說,如果有陌生人來問某個村莊或者某個人的家怎麼走,不要告訴他們。
幾個世紀來,黑手黨一直統治著西西里。它的存在朦朧虛幻,當局從來也搞不清它的勢力有多大。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西西里島上從來沒有人說過「黑手黨」這個詞。
唐·克羅切逃進深山五年之後,成了婦孺皆知的「合格的人」。也就是說,他是一個可以信賴的人,讓他去除掉一個人,不會引起多少麻煩。他是個「受尊敬的人」,經過一番安排之後,他回到自己的故鄉——位於巴勒莫以南四十英里的維拉巴鎮。其中一項安排就是給那個被他壞了名聲的姑娘家一筆損失費。這後來竟被說成是他的慷慨大方,其實這恰恰證明他很有心計。那個懷孕的女孩已經被送到美國的親戚家,為了給她遮醜,就說她是個年輕寡婦,不過她的家人依然耿耿於懷,因為他們畢竟是西西里人。唐·克羅切是個老練的殺手、殘酷的綁匪,而且是令人畏懼的黑手黨的成員,但即便是這樣,他也無法保證那個受到侮辱的家庭不會對他進行報復,這是名譽的問題,如果不是那筆賠償金,他們非除掉他不可。
克羅切·馬洛的慷慨大方與謹慎小心為自己贏得了「唐」的尊稱。四十歲的時候,他就成了黑手黨舉足輕重的人物,派系之間最棘手的糾紛會請他來裁定,最野蠻的仇殺會請他來解決。他通情達理、足智多謀,天生擅長交際,不過最重要的是,見到流血的事,他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在西西里的黑手黨中,他成了盡人皆知的「和事唐」,大家的事業都興旺發達起來;那些頑固分子都被明智地做掉了,唐·克羅切成了個有錢有勢的人物。就連他的弟弟班傑明諾也當上了巴勒莫紅衣主教的秘書,但血濃於聖水,這個胞弟把自己的第一忠誠獻給了哥哥唐·克羅切。
唐·克羅切結婚後生了個兒子,他把這個兒子視為掌上明珠。當時他還不那麼謹慎、謙遜。他策劃了一場內部奪權,使他在西西里一舉成名,也使羅馬社會高層對他刮目相看。這次事變起源於夫妻間的一樁小事——連歷史上的偉人也不得不忍耐的小事。
唐·克羅切之所以能與一個望族人家的女兒結婚,是因為他在黑手黨的地位。這家人花一大筆錢捐了個貴族,認為這樣他們的血統也就高貴起來。結婚幾年之後,妻子開始對他不恭敬。他知道不能容她這樣下去,要採取異乎尋常的辦法。血統高貴的妻子開始對唐·克羅切渾身上下都感到不滿意,他愚蠢、鄉里鄉氣、沉默寡言、不修邊幅、動輒粗暴地發號施令。她還記得當唐·克羅切宣布向她求婚的時候,其他求婚者就全都銷聲匿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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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她並沒有以非常明顯的方式對他表現出不恭敬,因為這裡畢竟不是英國或者美國,而是西西里。不過這位唐極為敏感。他很快就發現妻子並不崇拜他腳下的這片土地,這就足以證明她對他的不恭。他決心贏得她的忠心,並讓她一輩子忠於自己,這樣他才能夠全力以赴地干自己的事業。他絞盡腦汁,終於想出了一個只有馬基雅維利才能想出來的計劃。
義大利國王要到西西里來看望自己的忠實臣民,而這些臣民的確堪稱忠實。所有的西西里人都痛恨羅馬政府,也都害怕黑手黨。他們熱愛君主制,因為這個制度延續了他們的家族,而這個家族是由血緣關係、聖母瑪利亞和上帝組合而成。為恭迎國王駕臨,島上準備舉行盛大的慶祝活動。
國王到達西西里的第一個星期天,就在巴勒莫大教堂參加了彌撒。他將給西西里島上古老的貴族奧洛爾托親王的兒子當教父。國王至少已經有了一百個教子,其中不乏元帥、公爵以及法西斯政黨強力人物的兒子。這些都是加強王室和政府行政長官之間關係的政治行為。國王的教子自然而然就成了王室的騎士,而且這一殊榮能從授予他們的證書和飾帶得到證明。此外,他們還將獲得國王贈送的小銀杯。
唐·克羅切做好了準備。他在參與慶典的人群中安插了三百個人。他的兄弟班傑明諾是主持慶典活動的神父之一。奧洛爾托親王的兒子接受了洗禮,自豪的父親得意洋洋地走出教堂,把孩子高高舉起。人群中爆發出歡呼聲。奧洛爾托親王是紳士階層中民怨較少的,他身材瘦長、相貌堂堂,在西西里似乎也算個人物了。
就在這時候,唐·克羅切手下的一幫人擁進教堂,堵住了國王的出路。國王身材矮小,鬍子長得比頭髮還密。他穿著一身漂亮的騎士服,活像一個玩具兵娃娃。儘管他表面上派頭十足,實際上心地十分善良,所以當班傑明諾神父把另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塞進他懷中的時候,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但也沒有提出質疑。擁進來的那些人根據唐·克羅切的指示,把國王和他的隨行人員以及主持儀式的巴勒莫紅衣主教分隔開來,這樣他們就無法進行干預。班傑明諾神父趕緊把附近洗禮盤中的聖水灑在孩子身上,然後從國王懷裡抱過嬰兒,把他遞給了唐·克羅切。唐·克羅切的妻子跪在國王面前,高興得不住地擦眼淚。他們只有這個兒子,現在國王成了他們兒子的教父。她已別無他求。
唐·克羅切開始發福,瘦削的臉上開始長肉,面頰變成紅褐色,那高高的鷹鉤鼻子仿佛成了他攫取權力的觸角,捲曲的頭髮變成了鐵絲網般的灰白色。他的身體像氣球似的鼓了起來,眼下出現了眼袋,就像臉上長了兩大塊青苔。他的權力也隨著身上的肉在不斷增長。他似乎長成了一尊刀槍不入的金剛。他好像是個沒有缺點的人,他從來不發怒,也從來不表現出貪婪。他的情感疏離,從來沒有表現過愛意。他意識到自己的責任重大,就連和妻子同床或者貼在她胸脯上的時候,他都從來沒有說過自己的恐懼。他是真正的西西里之王,但是他的兒子——他的繼承人——卻受到宗教社會改革的嚴重影響,移民去了巴西,去教化並拯救亞馬孫河流域野蠻的印第安人。唐·克羅切感到很沒面子,從此再也沒有提過兒子的名字。
墨索里尼執政初期,唐·克羅切對他很不以為然。在對墨索里尼進行了仔細的觀察之後,他得出的結論是,這個人既沒有謀略,也沒有勇氣。如果這樣的人也能夠統治義大利,那麼他唐·克羅切就理所當然地能夠統治西西里。
可是災難降臨了。墨索里尼上台幾年之後,把邪惡的目光轉向了西西里和黑手黨。他意識到這不是一夥衣衫襤褸的賊寇,而是一個真正的內部政體,控制著他的帝國的部分地方。他認識到,歷史上黑手黨一直在密謀反對羅馬政府。儘管過去一千年中,西西里的統治者都力圖剷除它,但均以失敗而告終。這個獨裁者發誓要把他們永遠消滅。法西斯既不相信社會的民主,也不相信社會的法制。只要他們認為是對國家有利的事,他們就會無所顧忌地去做。簡而言之,他們運用了唐·克羅切·馬洛的一套辦法。
墨索里尼派他的心腹切薩雷·莫里部長出任西西里的地方行政長官,賦予他極大的權力。莫里一到任,就終止了西西里所有法院的司法權,並置西西里的一切法律條文於不顧。他向西西里派來大批部隊,下令說他們可以先開槍後盤查。他把整個村莊的人抓起來流放。
在墨索里尼實行獨裁統治之前,義大利是沒有死刑的,這就使他在對付黑手黨的問題上處於不利地位,因為黑手黨把處死一個人作為它的主要強力手段。行政長官莫里到任後,一切都發生了變化。堅守「緘默規則」,承受可怕的「卡塞塔」酷刑的黑手黨成員遭到槍殺。所謂的同案犯都被流放到地中海上那些與世隔絕的荒島上。一年之後,西西里島的人口減少了十分之一,黑手黨的領導力量被摧毀。成千上萬的無辜百姓也被這張大網網住,並蒙受了不白之冤,而羅馬當局對此卻無動於衷。
唐·克羅切喜歡民主的公平規則,他被法西斯的行為激怒了。他的朋友和同伴都因編造的罪名而入獄,因為他們非常聰明,不可能留下任何犯罪證據。許多人是因人告密而坐牢的,告密的人無須出庭作證,所以根本找不到他們,更無法去與他們講理。司法的公平到哪裡去了?法西斯分子已經倒退到宗教法庭和國王神權的時代。唐·克羅切從來就不相信王的神權。他說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會相信這一點,除非其他的選擇被四匹野馬撕成了碎片。
可是法西斯的做法更加殘酷,他們竟然使用中世紀的刑具「卡塞塔」。這是一種可怕的箱式刑具,長三英尺,寬兩英尺,用來對付死扛硬撐的人確有奇效。在「卡塞塔」酷刑之下,就連那些最頑強的黑手黨成員也難以管住自己的舌頭,就像英國女人管不住自己的貞操一樣。唐·克羅切義憤地誇口說,他從來不使用任何形式的拷打來折磨人。殺人滅口就足夠了。
唐·克羅切就像一條大鯨魚,潛到了西西里地下的渾水之中。他進入一家修道院,在院長曼弗雷迪的庇護下喬裝成方濟各會的修士。這兩個人長久愉快地相處,克羅切以不識字為榮,可是他早年剛剛乾綁票生意的時候,也得請院長為他寫必要的勒索信。他們相互之間從不欺瞞。他們發現雙方的愛好相同——蕩婦、美酒和高難度的偷盜。克羅切經常帶著院長去瑞士,除了看病,就是品味那個國家奢侈的平靜。和西西里充滿危險的快感相比,那裡的生活是閒適、愉快的。
第二次世界大戰開始後,墨索里尼已無暇關注西西里的事情。唐·克羅切立即抓住這個良機,悄悄地與倖存的黑手黨成員建立起聯繫,向被流放到潘泰萊里亞島和斯特龍博利島的老牌黑手黨忠實成員送去了希望,還主動幫助被行政長官莫里囚禁的黑手黨骨幹的家屬。
唐·克羅切知道,他的希望最終將有賴於盟國的勝利,為了這個結局,他必須竭盡全力。他和地下游擊組織取得聯繫,指示屬下幫助被擊落的盟國飛行員。所以,唐·克羅切在這一關鍵時刻為自己的未來作了準備。
1943年7月美軍入侵西西里,唐·克羅切及時向他們伸出了援手。這支軍隊中不是有許多西西里的同胞嗎?難道他們不是西西里移民的後代嗎?難道西西里人應當替德國人打西西里人?唐·克羅切的手下人勸說幾千個義大利士兵擅離職守,躲到黑手黨為他們準備的隱蔽地點。克羅切本人親自與美軍的秘密特工取得聯繫,帶領攻擊部隊穿越各個山口,使他們能夠從側翼襲擊德國人戰壕中的重炮。結果,美軍大大提前完成了任務,且損失很小,而在西西里島另一側實施攻擊的英軍不僅遭到重大傷亡,而且進展緩慢。
這時的唐·克羅切已經六十五歲,身材龐大,但卻親自帶領一幫黑手黨潛入巴勒莫市區,綁架了該市的德軍城防司令。在美軍突破前沿,進入該市之前,他們一直躲在城裡。義大利南部的美軍最高司令長官在給華盛頓的文電中稱讚唐·克羅切為「黑手黨將軍」。在隨後的幾個月中,他在美軍參謀軍官中成了知名人士。
美國在西西里島的軍管首長是阿方索·拉龐托上校。他以前是新澤西州的資深政客,被直接任命為上校軍官,為承擔此項工作受過專門訓練。他為人和藹可親,知道如何處理政治問題。他的軍政府中的參謀軍官也是按照這個標準選定的。美國軍管政府總部由二十名軍官和五十名士兵組成,其中許多人都具有義大利血統。唐·克羅切像對待親兄弟一樣熱誠地歡迎他們,對他們表現出極度的忠誠和關愛,不過在朋友面前,克羅切卻稱他們為「信奉基督的羔羊」。
但是美國人常說,唐·克羅切「言而有信」。阿方索·拉龐托上校任命唐·克羅切為他的首席顧問,與他的關係非同一般。上校經常到他家裡去吃飯,而且吃到那些熟悉的飯菜時總是讚不絕口。
上校要解決的第一個問題是任命西西里島上所有小鎮的鎮長。以前的鎮長全被關進了美國人的監獄,因為他們都是法西斯分子。
唐·克羅切向他推薦了曾經被法西斯囚禁的黑手黨骨幹。這些人的檔案中明確地記載著因抵抗當局的目標和利益而受到法西斯政府折磨和關押的歷史,所以他們的罪名被認為是莫須有。唐·克羅切讓妻子做了非常可口的魚和義大利麵條,在餐桌上向上校講了許多動人的故事,說他的朋友們(包括那些殺人和偷竊的人)如何堅持自己所信仰的公正和自由的民主原則。上校聽了非常高興,因為他一下子就發現了在他領導下管理民眾的理想人選。在一個月的時間裡,西西里西部的大多數小鎮都有了鎮長,而且這些人都是在法西斯監獄中找到的最堅定的黑手黨成員。
對美國軍隊來說,這些人發揮了出色的作用。在被占領的地區,美軍只要留下少數人來維持秩序。歐洲大陸的戰爭仍在繼續,在美軍的後方沒有出現破壞活動,也沒有發現間諜活動。普通民眾從事的黑市交易被限制在最低狀態。阿方索·拉龐托上校因此榮膺一枚特別勳章,並晉升為陸軍准將。
唐·克羅切的黑手黨鎮長們嚴厲執行反走私法,不斷派出憲兵在各條道路和山口進行巡邏。這一點與過去別無二致。而且這都是唐·克羅切的指令。政府的巡視員讓固執的農民把糧食、橄欖和葡萄按官方確定的價格賣到政府的定點倉庫——當然,這些東西都將以配給的方式供應西西里的民眾。為了確保這一點,唐·克羅切從美軍那裡借來卡車,把這些食品運送到巴勒莫、蒙雷阿萊和特拉帕尼這幾座飢餓的城市,還有錫拉庫扎、卡塔尼亞,甚至大陸城市那不勒斯。美國人對唐·克羅切的效率讚嘆不已,給他頒發了書面獎狀,表彰他為美國武裝部隊服務的事跡。
但是唐·克羅切不能拿這些獎狀當飯吃,他目不識丁,看不懂也體會不到樂趣。阿方索·拉龐托上校的友好姿態填不飽他那巨大的肚子。他不想依靠美國人的感激或者上帝對美德的恩賜過日子,他認為自己為人類和民主所做的許多好事都應當得到報償。這些滿載貨物的美國卡車上的司機都持有上校簽署的官方道路通行證,他們按照唐·克羅切的指示把車開到不同的目的地。這些貨物被卸載到唐·克羅切在蒙特萊普雷、維拉巴和帕爾蒂尼科等小鎮上的私人倉庫。然後他和同夥再把這些東西以五十倍的官方價格在生意興隆的黑市上出售。就這樣,他加強了與那些東山再起的主要黑手黨首領的關係。他認為貪婪是人類最大的弱點,所以他把自己得到的好處與他們共同分享。
他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慷慨大方。阿方索·拉龐托上校收到了一些貴重的禮品,如古董雕像、繪畫和古代寶石。這些都是唐·克羅切送的。他對美國軍管政府小分隊人員就像對待自己的兒子。他像溺愛孩子的父親一樣給他們送禮物。這些軍人是特別挑選出來的,他們理解義大利人的特點和文化,許多人的祖上就生活在西西里,他們也對他的關愛進行了回報。他們給他簽署特別通行證,精心保養借給唐·克羅切使用的卡車。他們去參加他的社交聚會,因為在那裡他們可以結交一些漂亮的西西里姑娘,墜入溫暖的情網,這也是西西里人特點的另一方面。他們被接到這些西西里人的家裡,吃到與自己移居美國的母親做得一樣可口味的飯菜,其中許多人甚至追求起黑手黨成員的女兒來。
唐·克羅切·馬洛已經做好了東山再起的一切準備。西西里各地的黑手黨骨幹都欠了他的人情。他低價收買了島上一口人工水井,靠賣水就能大賺一筆。他壟斷食品,每一個水果店、肉食品店、餐廳的咖啡吧,甚至流動樂隊都是他的勒索對象。他還控制了汽油,而汽油的唯一來源是美軍。他向貴族們的大莊園提供監管人,打算在適當時機以低價購買他們的土地。他準備重新建立墨索里尼上台之前他已經具備的權勢。他決心再次成為家財萬貫的大亨。正如人們所說的,在未來的歲月里,他將把整個西西里放進他的橄欖油壓榨機。
唐·克羅切有一塊真正的心病。他的獨生子像中了邪似的一心只想積德行善。他的弟弟班傑明諾神父又不能成家。克羅切無法把自己的帝國傳承給血親中的任何人。他外柔內剛的勸說無法奏效,而與他沾親帶故的、年輕的黑手黨骨幹中還沒有他可以信賴的鐵腕人物。
唐·克羅切的人看上了年輕的薩爾瓦多·吉里安諾,曼弗雷迪院長也確認了吉里安諾的潛力。這個年輕人的英雄故事在西西里越傳越神。克羅切從中嗅出了治癒自己這塊心病的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