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門之聖

  一、反擊

  晨曦如夢，靜謐地投入空空的大帳，令朦朧幽暗的大帳漸漸明亮清晰起來。倒在地上的少林方丈圓通，緩緩睜開了他那迷茫失神的雙眼，疑惑地打量四周。一點清澈的神光隨著記憶，慢慢在他那渾濁的眼眸中亮起，他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連忙從地上一躍而起。晃晃依舊有些沉重的頭，正待從帳後悄然而逃，就聽身後有人用揶揄的聲音調侃道：「大師總算醒了，你的修為比老夫估計的要差很多啊！」

  圓通一驚，慌忙回頭望去，就見黑衣如墨的魔門門主寇焱，正在自己身後負手淡笑。圓通舔舔乾裂的嘴唇，澀聲問：「你……你想怎樣？」

  「大師為何這般驚恐？咱們可是剛結盟的盟友。」寇焱笑著友好地伸出手，像長輩勉勵小輩般欲拍圓通肩頭。圓通沉肩一縮，本能地躲開了寇焱的手掌，嘶聲問：「你、你昨日給貧僧吃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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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說這個？」寇焱笑著從懷中拿出個小瓷瓶，倒出一顆白得刺眼的丹丸，遞到圓通面前，「這叫失魂丹，乃是老夫花了十多年時間才研製成的東西，珍貴無比，它能讓你感受到西方極樂世界的快樂。你已經感受過它的好處，要不要再來一顆？」

  圓通渾身一顫，不由自主連退數步。他忘不掉昨夜那奇異的感覺，這種感覺是如此奇特，如此令人愉悅，完全不亞於佛門傳說中的西方極樂世界，這令圓通心生警懼。他知道這失魂丸必定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心底深處，卻又隱隱渴望著它給自己帶來的那種神奇感覺。

  「怎麼？你不想要？」寇焱冷冷問。圓通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賠笑道：「門主但有所令，貧僧無不從命，這失魂丹既然如此珍貴，還是留給需要的人吧。」

  寇焱喜怒難測地盯著圓通的眼眸，收起失魂丹淡淡道：「你不吃也可以，老夫十八年未履足中原，不知你少林的武功有無精進，想與方丈切磋幾招，請不要推拒。」說著也不等圓通拒絕，已飄飄然一掌拍向圓通胸膛。

  圓通大驚失色，突然想起寇焱二十多年前以天下高手為拳靶的往事，頓時膽戰心驚，連忙雙掌暴推而出，全力抵擋。誰知寇焱這一掌只是虛招，被圓通一擋立刻變向，換了個方向拍向圓通肩胛。圓通不敢大意，連忙沉肩變招，以少林擒龍手還擊。二人出手俱迅若閃電，電光石火間已交手數招，就見寇焱大袖飄飄繞著圓通一味佯攻，圓通則以少林絕技嚴密防守，一時間但聽風聲倏然，卻沒有拳腳交擊的悶響。

  斗得數十招，圓通便發覺寇焱並未出全力，只是用佯攻來引自己出手，不知打的什麼主意。他待對方出手稍緩的瞬間，連忙退出戰團躬身拜道：「寇門主神功蓋世，貧僧甘拜下風，還請寇門主高抬貴手。」

  「好！」寇焱也應聲停手，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圓通道，「方丈雖然為俗務奔波勞碌，功夫卻沒有完全擱下，也算難得。」

  「寇門主過譽了。」圓通勉強一笑，見寇焱並沒有將自己當成拳靶練功，心中略鬆了口氣，卻又不知對方打著什麼樣的主意，心中惴惴不安，正想找藉口離開這險地，突然感覺骨髓深處似有萬千蟲蟻蠢蠢欲動，令人十分不舒服。他心中暗驚，連忙運功暗查，卻又沒有受傷或中毒的症狀，令人疑惑不解。

  「方丈是不是感覺身子有些不舒服？骨髓深處似癢非癢，似痛非痛？」寇焱打量著圓通，似笑非笑地問道。他方才引圓通出手，就是要加快對方氣血運行，引失魂丹的藥性提前發作，見圓通咬牙強忍的模樣，他的目的顯然是達到了。

  經過方才的激戰，圓通只感到潛藏在自己骨髓深處的萬千蟲蟻，被寇焱內力一激，似乎已從沉睡中驚醒，開始啃噬起自己的骨髓和神經。渾身上下三百六十五個穴位，十二條經絡，無一處不癢，無一處不痛。而心底深處漸漸升起一種從未有過的強烈欲望，那是對西方極樂世界的渴望和嚮往。他大驚失色，失聲問：「這……這是怎麼回事？」

  「這就是失魂丹的功效。」寇焱說著從懷中重新拿出一顆失魂丹，笑眯眯地遞到圓通面前，「吃了它，你立刻就能享受到極樂世界的無上快樂，不然就會墜入十八層地獄，身受油煎火烤、刀鋸斧砍卻不死之苦。」

  圓通張皇后退，色厲內荏地叫道：「妖孽，我有阿羅漢的定力，不會受你邪魔外道引誘！」說完盤膝於地，運功與體內的藥癮相抗。

  「很好！就讓我看看你阿羅漢的定力。三天之內，你若不求著我要這失魂丹，我就讓你平安離開這裡。」寇焱冷笑著在圓通面前坐下。雖然失魂丹已經在很多人身上實驗過，不過用在圓通這種身負佛門精深內功的絕頂高手身上，卻還是第一次，寇焱心中也沒多少把握。所以他想仔細觀察圓通的反應，以驗證失魂丹在內家高手身上的功效。

  圓通光禿禿的腦門上沁出了一層油汗，頭頂漸漸蒸騰起白蒙蒙的水霧，那是汗水被內力蒸發的現象。他原本紅光滿面的臉上，此刻已是一片灰敗，臉頰上的肥肉在不由自主地哆嗦著，顯然在運功與靈魂深處的本能和欲望勉力相抗。

  半天時間過去，圓通雖然依舊在咬牙苦忍，但渾身已開始在不由自主地顫抖，臉上的表情更是痛苦不堪。寇焱觀察著圓通的反應，嘴角漸漸泛起一絲冷笑。他捏碎一顆失魂丹，然後以內力催逼烘烤，讓失魂丹的藥味漸漸在空氣中瀰漫開來，並隨著他的內力催逼，飄向圓通鼻端。

  這一絲熟悉的藥味，使圓通強壓下的欲望如猛獸般終於破柵而出，漸漸將他的理性淹沒。骨髓深處的萬千蟲螞開始瘋狂啃噬著他的神經，令他忍不住用手抓撓全身，可惜就算將皮膚抓得血肉模糊，也如隔靴搔癢般越撓越癢。在肉體的痛苦和意識深處的強烈欲望驅使下，圓通完全失去了自我，突然一聲怪叫撲向寇焱，欲搶他手中的失魂丹。寇焱側身一讓，圓通立刻失足撲倒在地。他心知要想從寇焱手中搶奪失魂丹，那是根本不可能，只得掙扎著向寇焱伸手哀求：「給我……快給我……」

  寇焱俯身望著他笑道：「我早說過，你會求著我要失魂丹。不過現在你想要失魂丹，得先替我辦一件事。」

  「什……什麼事？」圓通嘶聲問。就見寇焱從袖中取出一張紙條，遞到圓通面前：「你照著這個給武當掌門風陽子寫一封信，邀他到少林一晤。」

  圓通接過紙條匆匆一看，立刻就明白了寇焱的用心，不過他早已被失魂丹摧毀了反抗的意志，毫不猶豫地點頭道：「我寫！我馬上就寫！」

  寇焱拍拍手，一名教徒應聲而入，為圓通送上筆墨紙硯，並扶他到書案後坐好。見圓通渾身戰慄捉筆不穩，寇焱伸掌按在他後心靈堂穴上，用內力助他壓住藥癮。圓通稍事喘息，立刻照著寇焱給他的紙條，匆匆寫下了一封書信。

  寇焱收回掌，拿過書信看了看，滿意地點點頭，仔細封后好交給那名教徒：「立刻送去少林寺，讓少林和尚給風陽子送去。」

  圓通掙扎著撲到寇焱面前，鼻涕眼淚交泗而下，拉著寇焱的衣袖嘶聲哀求：「給我……給我失魂丹！」

  寇焱臉上泛起滿意的微笑，連精通佛門內功的圓通都抵不住失魂丹的藥癮，天下還有誰能抵禦失魂丹之毒？他將一顆失魂丹一分為二，遞給圓通半顆道：「為了保持你的清醒，我先給你半顆，等咱們拿下風陽子後，我再給你剩下這半顆。」

  圓通已來不及計較，一把搶過半顆失魂丹便吞了下去。藥性慢慢在體內發作，壓住了令人瘋狂的藥癮，他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目光爍爍地盯著寇焱手中剩下的半顆失魂丹，他心底最強烈的欲望還沒得到滿足，如果面前不是寇焱，他會毫不猶豫地出手搶奪。

  寇焱收起失魂丹，撣撣圓通後背上的泥土笑道：「你先休息一日，仔細洗去臉上身上的污垢，堂堂少林方丈，可不能有半點失態。明日老夫陪你回少林。只要你照老夫的吩咐去做，老夫會源源不斷地供給你失魂丹。」

  圓通失魂落魄地點點頭，現在在他心目中，風陽子的生死、少林的事業和榮耀，甚至自己的權勢地位，都不及失魂丹來得重要了。

  在少室山另一邊的山坳中，是武當眾道士露宿的營地所在。雖然少林作為地主，曾力邀武當眾道士去寺內客房歇息，不過都被武當掌教風陽子，以「僧不入觀，道不宿寺」的祖訓為由推拒。釋、道、魔三方雖然結盟，但門人弟子並無多少往來，哪怕是同為名門正派的少林和武當，相互間也有所提防。

  此刻，武當掌教風陽子正盤膝於地，眯著渾濁的老眼打量著對面的雲襄和羅毅，想從二人的表情上判斷他們所說的真偽。圓通方丈受魔門門主寇焱藥物控制，已投靠魔門，設下圈套欲引自己入圈套，通過自己控制武當上下，並欲挾釋、道、魔三教弟子起事造反，這些消息任何一條都令人驚心動魄，令人難以置信。不過千門公子襄說的話，加上靜空大師俗家弟子羅毅作證，卻又令人不敢輕易忽視。

  風陽子正沉吟間，突聽遠處有弟子稟報：「掌教師父，少林有信送到！」

  「遞上來！」風陽子沉聲道。雖然武當已沒有往日的聲勢名望，但起碼的架子還是要的。即便只帶來十幾名弟子，風陽子也令他們分散在四周守衛，不容任何人打攪自己的清靜。

  那弟子應聲而去，片刻後便將信送到風陽子手中，風陽子拆開一看，原來是少林方丈圓通的親筆書信，邀他三日後到少林一晤，有機密要事相商。風陽子將信遞給雲襄，這封信讓他再無懷疑。他目光爍爍地盯著雲襄問：「如果你所說不假，貧道該怎麼做？」

  雲襄將信仔細看了一遍，迎上風陽子的目光笑道：「掌教現在只有兩條路可走。」

  風陽子拱手道：「還請公子指點。」

  雲襄淡淡笑道：「一條路就是連夜逃離少室山，再不蹚這潭渾水，這是眼下最安全的辦法，不過如果將來魔門得勢，恐怕未必會放過武當；另一條路就是大膽去見圓通，屆時將計就計奮起反擊，粉碎魔門吞併釋、道兩教的陰謀！」

  「反擊？如何反擊？你難道是要咱們武當獨力去對抗魔門和少林？」風陽子尚在沉吟，他身後的風清子已在大聲質問。他乃風陽子師弟，身材魁偉，一部紫髯頗為威武，一看就是個火暴道士，與風陽子、風松子、風明子合稱武當四子。

  面對風清子的質問，雲襄從容道：「道長放心，如果沒有萬全之策，我也不敢要武當一派去冒險。」

  風陽子的另一個師弟風松子冷笑道：「你不過是一巧舌如簧的老千，有何萬全之策？你該不是想讓咱們武當為你個人的功業打頭陣吧？」

  雲襄淡淡笑道：「武當四子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小肚雞腸、謹小慎微？難怪武當一派的聲望已遠遠不及少林。」

  風清子與風松子勃然變色，正待發火，卻被風陽子揮手打斷。就見這相貌猥瑣的武當掌教，捋著頜下稀疏的花白鬍鬚沉吟道：「不知雲公子有何妙策？不妨說來聽聽。」

  雲襄點頭道：「寇焱雖然控制了圓通，欲借會晤之機制服掌教，但他並未控制整個少林，所以他們的計劃不敢讓更多人知道，寇焱與圓通只能在與掌教單獨見面時突然出手偷襲。而我已說服少林達摩堂首座圓安、戒律堂首座圓祥為少林的前途命運與魔門決裂。屆時他們會率少林十八羅漢在外布陣埋伏，只要掌教躲過寇焱一擊，十八羅漢立刻就會一擁而入，將寇焱和圓通方丈困在羅漢陣中。就算寇焱武功再高，要想在羅漢陣中平安脫身，恐怕也是千難萬難。」

  羅毅聽雲襄信口開河，不由連使眼色，雲襄卻裝著沒看見，繼續道：「道長韜光養晦至今，不就是在等一個機會，一個令武當重振往日輝煌的機會。現在這個機會就在眼前，就看道長能不能大膽抓住了。」

  風陽子眉梢一挑，眼中隱有神光閃爍。在少林與魔門兩大勢力的壓力下，他一直韜光養晦，武當上下也低調隱忍，靜待重振聲勢的機會。這是他心底潛藏已久的隱秘，沒想到卻被雲襄看穿，他對雲襄的估量又重了幾分。捋須沉吟良久，他微微頷首道：「若是能得少林圓安、圓祥兩位大師及十八羅漢相助，貧道便率武當上下冒一回險，與魔門周旋。不過若沒有圓安圓祥兩位大師的親口承諾，貧道也不敢輕舉妄動。」

  雲襄沉聲道：「只要道長給我一件信物，我便連夜請兩位大師前來與你相會，商議聯手對付魔門的細節。」

  風陽子略一沉吟，從腰間解下一條繫著絲絛的玉佩，遞給雲襄道：「這是貧道隨身攜帶之物，兩位大師一見便知。請公子連夜去請圓安圓祥兩位大師，貧道在此等候公子的消息。」

  雲襄接過玉佩仔細收入懷中，對風陽子拱手一拜：「請道長在此相候，我去去就來。」

  離開武當駐地後，羅毅忍不住小聲提醒道：「雲大哥，雖然圓安師兄和圓祥師兄，一向看不慣圓通方丈的所作所為，但你也不可能三言兩語就說服他們背叛掌門師兄啊！」

  雲襄微微一笑，從懷中拿出風陽子的玉佩道：「若是僅憑你我空口白話，確實很難說動圓安圓祥，不過現在有了武當掌教風陽真人的信物，我就有把握說動他們了。」

  羅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雲大哥早有打算，難怪堅持要風陽子的信物。」

  雲襄笑道：「利用各方勢力信息的閉塞和滯後，巧妙借用一方勢力的名號說服另一方勢力，這在千門中叫作借勢。春秋戰國時的千門前輩蘇秦是此道高手，我不過是向他學習罷了。」說著他遙望少林方向，「咱們要立刻去見圓安圓祥，只要他們對少林的忠誠，超過對掌門師兄的愚忠，我就有把握說服他們。」

  少林寺達摩堂還像幾年前一般破敗古舊，靜謐幽暗，當雲襄被知客僧領到這裡時，不禁想起了與舒亞男在此相遇的情形，一時間百感交集，怔怔失神，以致有人來到身後尚不知覺。

  「雲大哥，圓安師兄與圓祥師兄到了。」羅毅小聲提醒道。雲襄連忙收起雜念回頭望去，就見一胖一瘦兩個老僧已並肩立在自己身後，經羅毅介紹，才知右邊那圓臉方額、始終面帶微笑的胖和尚，便是達摩堂首座圓安；而左邊那瘦骨嶙峋、滿臉冷厲的黑臉和尚，則是江湖上默默無聞，少林上下卻人人懼怕的戒律堂首座圓祥。

  雙方見禮畢，圓安笑問：「聽羅毅小師弟說，公子襄有要事必須見咱們，不知是何事？」

  雲襄沉聲道：「是關係少林生死存亡的大事，所以在下才連夜求見兩位大師。」

  圓祥鼻孔里一聲輕嗤：「危言聳聽是千門中人慣用的招數吧？」

  「沒錯！」雲襄笑著迎上戒律堂首座那冷厲的目光，「圓通方丈去見魔門少主至今未回，難道還不夠危言聳聽嗎？」

  圓祥面色微變：「你怎麼知道？」

  雲襄沒有回答，只目示身旁的羅毅。羅毅立刻將昨晚看到的一切仔細說了一遍。圓安、圓祥聽後滿面驚詫，面面相覷。這實在太難讓人相信了，但羅毅的為人二人都清楚，令人不得不信。況且被方丈支回來的十八羅漢的稟報，以及方丈令人給武當掌教送信的舉動，又與羅毅的話不謀而合，令人不敢不信。

  圓安不由急道：「我帶十八羅漢去魔門駐地，若方丈師兄真落入了魔門掌握，咱們定要將他救出來！」

  「怎麼救？」雲襄毫不留情地質問，「不說在魔門手中搶人有多大把握，就算你們見到圓通方丈，他讓不讓你救還是個問題。從他給武當掌教寫信來看，他已經完全屈服於寇焱，如果你們貿然前去相救，他以方丈身份命令你們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你們怎麼辦？」

  圓安、圓祥面面相覷，皆啞然無語。圓祥沉吟片刻，只得對雲襄拱手請教：「公子有何辦法？還請不吝賜教！」

  雲襄負手從容道：「要想救下圓通方丈，粉碎魔門吞併少林、武當的陰謀，首先就要無視圓通方丈的身份。」見二人有些不解，雲襄解釋道，「既然圓通方丈已為失魂丹控制，他的言行已不能代表他的本意，若再將他的命令當成方丈的法旨，豈不是上了魔門的當？」

  圓祥想了想，微微頷首道：「公子言之有理。圓通師兄既然要協助寇焱襲擊武當掌教，這已經犯了少林戒律，戒律堂有權暫時免去他方丈的職責。我會通知門下弟子，暫時無視方丈的指示。」

  「不可！」雲襄忙道，「此事一旦傳開，少林上下必定人心惶惶，大家恐怕難以在圓通方丈面前保持鎮定，定會被他看出破綻，咱們也就無法將計就計，對魔門實施反擊了。」

  圓安急道：「公子有何妙計化解少林的危機？請快快道來，別再賣關子了。」

  雲襄沉吟道：「圓通欲與寇焱在少林伏擊武當掌教風陽真人，咱們就將計就計在少林反擊寇焱，所以咱們的計劃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看除了你們兩位，只需再讓十八羅漢知道就夠了。」

  圓祥沉聲問：「連圓泰師兄都要瞞過？」

  雲襄點點頭：「圓泰與圓通關係最為密切，一旦得知咱們的計劃，他未必會支持。兩位是少林難得的開明高僧，相信你們對少林的忠誠超過對圓通方丈，所以我才冒昧前來獻策，希望能借你們的力量粉碎魔門陰謀，助少林渡過這次危機。」

  圓安圓祥交換了一個眼神，俱沉吟不語，顯然還在猶豫。雲襄見狀拿出風陽子的絲絛玉佩，對二人款款道：「風陽子掌教在得知魔門陰謀後，立刻表示願率武當上下冒死一搏，決不容魔門的陰謀得逞。他甚至不顧自身安危，願以已為餌，引寇焱上鉤。難道少林上下竟無一人有風陽子掌教的氣魄？」

  二人一見風陽子的信物，臉上俱有幾分羞慚。雲襄見狀趁熱打鐵：「寇焱要想在少林伏擊風陽子掌教，必定不會多帶人手。為了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將風陽子制服，他只能選在圓通方丈的禪房中動手。十八羅漢只要事先埋伏在禪房四周，待風陽子將寇焱從藏身處引出，他立刻就陷入羅漢陣和少林、武當眾多高手的重圍之中，要想脫身可就千難萬難了。」

  圓祥沉吟片刻，終於慨然道：「既然武當掌教敢以身犯險，我少林豈能退縮。請雲公子帶我去見風陽子掌教，當面商議反擊寇焱的細節，圓安師兄與羅毅小師弟立刻去聯絡十八羅漢，待咱們定下詳細計劃後，便依計行事，定要將寇焱一舉拿下！」

  雲襄心知如此大的冒險，圓祥在沒有得到風陽子的親口承諾之前，決不敢輕易答應，正好風陽子也想見過兩位少林高僧後再作決定，他立刻欣然道：「好！咱們這就去見風陽子掌教。」

  圓安雖不是羅漢堂首座，但十八羅漢的武功大多出自他的傳授，而羅毅與十八羅漢最為交厚，由他們二人出面再合適不過。四人擊掌盟誓後，立刻分頭行事。雲襄與圓祥連夜去見風陽子，而圓安則與羅毅連夜去聯絡十八羅漢。

  當風陽子與圓祥見面後，立刻便下定了決心。有少林四大高僧中的兩位和十八羅漢相助，面對寇焱他也不必再膽怯。若少林、武當兩派頂尖高手聯手都對付不了寇焱，那這釋、道兩門的泰山北斗，除了投降魔門，恐怕就只有滅亡的命運了。這是兩派生死攸關的一戰，二人都不敢大意，在雲襄的指點下，二人謀算好行動的所有細節，這才各自回去準備。

  將圓祥送出武當的臨時駐地，雲襄對圓祥道：「大師先回少林照計劃去準備，我還要去聯絡另外一位盟友，若得她之助，咱們的計劃才能萬無一失。」

  圓祥聽雲襄說得慎重，似乎對這位盟友的看重，還在風陽子之上，他不禁問道：「不知這位盟友是誰？」

  雲襄抱歉地搖搖頭：「我不敢肯定能在短時間內找到她，更不敢肯定她一定會幫忙，所以暫時不便透露她的名字，請大師見諒。」

  聽雲襄如此說，圓祥只得滿腹疑惑地告辭回寺。雲襄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於黑夜後，不禁抬頭仰望蒼穹，腦海中浮現出楚青霞那清朗如月的面容。若能得她和天心居弟子相助，魔門的計劃定會徹底失敗！想到這，雲襄立刻照楚青霞留下的地址連夜趕去……

  在離開少林三天後，圓通終於回到了寺中，他的臉色看起來十分蒼白，眼神也有些迷離，就像是大病初癒的模樣。這有些讓人奇怪，不過卻沒人敢問方丈究竟。

  陸續有弟子前來請安，圓通將他們打發走後，只留下了最信任的圓泰。望著面前這身材魁梧結實的羅漢堂首座，圓通捋須問道：「這幾日寺中可有狀況？」

  「一切正常。」 圓泰忙道，想想他又提醒道，「師兄邀武當掌教風陽子前來談禪論道，風陽真人已答應今日午時前來，咱們要不要以佛門最高禮節迎接？」

  「不必了！」圓通擺擺手，「風陽師兄不喜歡這些繁文縟節，你直接將他領到我禪房即可。另外嚴令僧眾，不得走近我禪房半步，以免打攪了風陽師兄與我談禪論道的興致。」

  圓泰領令退下後，圓通不由抬頭望向禪房的屋頂，看到一片青瓦已挪開一道細縫，那裡有一雙眼睛正目光炯炯地監視著禪房中的一切。方才回寺時，圓通支開了禪房四周的警戒武僧，寇焱立刻照計劃潛入寺中，埋伏於禪房屋頂，就等風陽子進門後，一招將之制服。雖然僅憑寇焱一人，要做到不驚動旁人制服風陽子，多少還是有些困難，但若再加上圓通協助，一招制住風陽子就十拿九穩了。

  就在圓通忐忑不安默念《清心經》，勉力克制心底那蠢蠢欲動的心魔時，禪房外突然響起知客僧的小聲稟報：「武當掌教風陽真人，率門人求見方丈！」

  「快快有請！」圓通連忙起身相迎。半顆失魂丹只能解除肉體的痛苦，卻不能滿足心底那令人發狂的欲望，他只想早點將風陽子賣給寇焱，以換取另外半顆失魂丹，就算為虎作倀也顧不得了。

  隨著一陣裝腔作勢的咳嗽，睡眼惺忪、神情木訥的風陽子被知客僧領到了禪房，隨同他前來的還有風松子、風明子、風清子和幾個武當弟子，圓通與風陽子見禮後，示意知客僧領風松子等人去一旁的偏殿歇息，然後才將風陽子讓進房中，待奉茶的小沙彌退下後，他貌似隨意地笑問道：「風陽師兄對這次釋、道、魔三教結盟，不知有何看法？」

  風陽子喃喃道：「少林乃中原武林領袖，貧道及武當上下，一切唯圓通師兄馬首是瞻。」

  「難道就沒有一點自己的想法？」圓通追問。就見風陽子遲疑道：「三教結盟，結束百年爭鬥，這無疑是武林一大幸事，貧道自然是衷心擁護，全力贊成！」

  圓通面色一肅，壓著嗓子沉聲問：「魔門包藏禍心，欲借三教之力起兵舉事，叛逆謀反，難道風陽師兄也支持？」

  風陽子縮縮脖子，連連搖手：「這等大逆不道的言語，師兄千萬不要亂說！小心傳到朝廷耳中，為咱們惹來滅頂之災！」

  「如果魔門有此計劃，風陽師兄有何打算？」圓通俯身過來，緊盯著風陽子的眼眸追問。就見風陽子膽怯地低下頭，喃喃道：「那咱們武當，只好、只好退出聯盟，遠離這是非之地。」

  圓通目光炯炯地盯著風陽子，緩緩伸出手，沉聲問：「既然風陽師兄不願與魔門一起造反，何不與我少林結盟共抗魔門？」

  風陽子在圓通目光逼視下，猶猶豫豫地伸出手，似乎要與圓通擊掌。就在這時，圓通手腕一翻，突然扣向風陽子脈門，幾乎同時，風陽子身後的窗戶突然無聲而裂，一個黑影鬼魅般倏然撲入，一抓扣向風陽子後心靈台穴。

  這幾下兔起鶻落，常人根本不及反應，風陽子卻像早有預料，搶在圓通的手扣住他脈門之前，手腕一轉如靈蛇般滑出圓通掌握，跟著和身撲向圓通。圓通十拿九穩的一招突然落空，連忙飛袖直擊風陽子面門。就見風陽子倒地一滾，雖避得狼狽，卻躲過了圓通的流雲飛袖，不僅如此，還借圓通的流雲飛袖擋了身後偷襲者一爪。

  這幾下快如電光石火，待寇焱發覺自己低估了風陽子時，這瘦弱猥瑣的老道，已撞破柴門滾出了禪房，寇焱正待追擊，突聽禪房四周有輕而不亂的腳步聲響起，轉眼便將禪房包圍。只聽這腳步聲，寇焱便知自己陷入了少林十八羅漢的重圍，跟著禪房外傳來此起彼伏的拔劍聲響，由這劍嘯寇焱立刻便聽出，這是隨同風陽子前來的風清子、風明子和風松子等人。轉眼之間，這禪房已被少林、武當兩派高手團團圍困，成為一個獵虎擒龍的陷阱。

  「這是怎麼回事？」寇焱盯著圓通質問，見對方眼中有些慌亂，他不由分說，一把便扣住了圓通的咽喉。就在這時，禪房外響起一聲佛號，接著就聽一個冷厲的聲音高喊：「寇門主，歡迎到少林寺來做客！」

  寇焱聽這聲佛號中氣十足，氣息綿長，雖隔著房門，依舊清晰傳入耳中，顯然對方不是泛泛之輩。他也是心思敏捷、剛愎自用之人，毫不在意地嘿嘿一笑，朗聲問：「外面是少林四大高僧中的哪位？」

  「貧僧圓祥！」門外的聲音越發冷厲，跟著就聽四周響起此起彼伏的問候：「貧僧圓安！」「貧道風清子！」「貧道風明子！」「貧道風松子！」……片刻之間，這座禪房已被少林、武當兩派高手圍困，在他們之前，還有嚴陣以待的十八個武僧。

  寇焱面色微變，冷眼望向圓通。圓通連忙道：「貧僧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待貧僧將他們都支開。」

  寇焱將掌心貼在圓通後心，示意他去窗口。圓通對窗外的圓安圓祥喝道：「二位師弟，我與寇門主在此商議釋、道、魔三教結盟的細節，誰讓你們帶人來打攪？還不快退下！」

  圓安圓祥不答，卻望向一旁的風陽子。因是有備而來，所以方才風陽子勉強逃過了寇焱與圓通聯手一擊，此刻他面有得色地嘿嘿冷笑道：「圓通師兄，你與寇門主倒是對三教結盟熱心得很啊，方才貧道若不是見機得快，定落入寇門主之手，然後被餵下失魂丹，像傀儡一樣受人擺布，到那時三教結盟還真就順理成章了。就不知失魂丹的滋味如何，圓通師兄可否透露一二？」

  圓通面色微變，色厲內荏地喝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少林弟子聽著，立刻將出言不遜、心懷叵測的武當門人，盡數給我拿下！」

  「大家不要妄動！」圓祥對十八名武僧沉聲道，「掌門方丈中了失魂丹之毒，此刻心智已不受自己控制，大家對他的話不要理睬。先拿下寇焱，奪得失魂丹的解藥解救掌門方丈要緊！」

  圓祥為戒律堂首座，在寺中威望僅次於掌門。十八個武僧早經過圓安和羅毅的策反，此刻聽圓通方丈竟下令拿下武當門人，對他中失魂丹之毒、心智已失的話不再懷疑。圓祥一聲令下，眾武僧立刻轟然答應，依著九宮八卦的方位，向禪房中的寇焱逼了過去，將他徹底困在了羅漢陣中。

  寇焱見十八個武僧步伐沉穩，行進有序，雖僅有十八人，卻給人一種千軍萬馬蓄勢待發的壓力，少林羅漢陣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在羅漢陣之外，還有武當四子及圓安、圓祥掠陣，要想突破重圍實非易事。不過寇焱並不驚慌，他笑著拍拍圓通肩頭：「這羅漢陣是你少林鎮寺之寶，而你是少林掌門，對它一定再熟悉不過。你若助我破了這羅漢陣，我就將失魂丹的配方送給你。」

  圓通內心正受著藥癮的煎熬，一聽這話頓時有了精神。若能得到失魂丹的配方，從此便不必再受寇焱的控制和擺布，這對他來說無疑比失魂丹還有吸引力。他立刻對寇焱點頭道：「請寇門主記住你的承諾。」

  寇焱傲然道：「寇某言出必行，天下皆知，難道你還不信？」

  當年寇焱黃鶴樓一敗，魔門依約退出中原，堅守諾言十八年有餘，這早已被中原武林傳為佳話。武林中人雖敵視魔門，視寇焱為武林最大魔頭，不過對他信守諾言的品德還是頗多讚譽。圓通聽寇焱這一說，不再懷疑，轉身來到禪房外，對十八羅漢喝道：「掌門方丈在此，你們難道要造反不成？」

  十八羅漢都是圓通後輩，在他的積威之下，頓時有些心虛氣餒。圓祥見狀忙喝道：「掌門方丈已被魔門藥物控制，大家不必理會他的言語，先將他拿下，所有罪責我圓祥一力承擔！」

  圓通連服三日失魂丹，神態已與以前有些不同，加之他竟與寇焱聯手對付武當掌教風陽子，這實在不像是個正常人的行徑。十八羅漢再無猶豫，立刻發動陣勢，向圓通圍逼過去。圓通見狀，只得躍出禪房，出手搶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