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宣戰

2024-09-26 10:45:09 作者: 方白羽

  城郊望江亭,如孤鷹般聳立在江岸懸崖峭壁之上,直面著浩渺東去的一汩江水,是歷代文人墨客喜好的一個風雅去處。當瀋北雄率十多個隨從趕到亭外時,只見西邊江面上,血紅夕陽將落未落,映照得江面殷紅一片,也映照得亭內霞光漫漫。就在這滿亭霞光中,一白衣公子負手臨江孑然而立,孤傲而單薄的背影,在漫天晚霞映照下,有說不出的冷寂蕭索。涼亭一旁的石几上,尚有一瞽目老者獨自盤膝撫琴,徐緩幽咽的琴聲,隱然與江水的波濤遙相應和,直讓人分不清何為琴音,何為水意。

  瀋北雄在亭外示意隨從們四下戒備後,才遙遙沖白衣公子的背影抱拳高聲道:「瀋北雄應邀前來,希望沒誤了公子觀日之約。」

  白衣公子緩緩回過身來,瀋北雄不禁驚詫於他的年輕,只見他不過二十七八年紀,身材相貌並不特別出眾,卻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雍容氣質,白皙溫潤的臉上,有一種未經風霜的貴族子弟特有的容光,使他看起來實在不像曾經叱吒風雲的公子襄。尤其那懨懨的眼神,像經歷過太多磨難的風燭老人,似乎對身外的一切都已失去了興趣,就是在打量瀋北雄的時候,也只是一種例行公事的目光。

  

  「敢問閣下就是公子襄?」瀋北雄皺起眉頭,心中隱然升起一種見面不如聞名的感覺。白衣公子沒有直接回答,卻抬手示意道:「素昧平生,本不該冒昧相邀,不過幸好在下還有一壺清茶與滿江晚霞待客,倒也可以聊以賠罪。」

  瀋北雄聽到這話眉頭皺得更深,對方這話居然就是方才自己宴請那些商賈時客氣話的翻版,甚至連語氣中那調侃的味道都有些相似。瀋北雄心中不由暗驚,對方果然是有備而來?想到這他立刻恭恭敬敬地抱拳道:「公子客氣了,接到千門公子襄的請柬,北雄豈敢不來?」

  「坐!」白衣公子指了指亭中石桌旁的石凳,瀋北雄忙依言坐下。只見對方拿起桌上那壺茶徐徐斟上兩杯,然後抬手向瀋北雄示意。瀋北雄小心翼翼地端起一杯,稍稍湊到鼻端一聞,眼裡便閃出一絲驚異:「公子這壺清茶,下的功夫只怕不比在下那花草宴席少啊!」

  白衣公子眼望西天,卻不搭理瀋北雄,只蕭索地喃喃自語道:「驕陽終於要沉下去了,日落的時候,大概也是天地間最美的時候吧?」

  瀋北雄掃了一眼西方那隻剩一半的紅日,不以為意地淡淡道:「日出日落,原本再自然不過,也沒什麼稀奇。」

  白衣公子無聲一笑,轉向瀋北雄問道:「在色鬼眼裡,女人最美;在酒徒眼裡,烈酒最美;在賭棍眼裡,骰子最美;在財迷眼裡,銀子最美。不知在沈老闆眼裡,什麼最美?」

  瀋北雄一怔,沉吟了片刻,然後指著亭外那浩浩蕩蕩的江面,感慨道:「生命如流水,轉瞬即逝,人這一生,不過是歷史長河中短短一瞬,就這短短人生,是如這江水一般默默流逝,還是如流星一般留下萬丈光芒,這是平常人與大英雄的區別。」說到這瀋北雄頓了頓,然後定定地望向公子襄,「在我眼裡,流星最美。」

  白衣公子一怔,微微頷首道:「你倒有幾分像我。」說著他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然後幽幽一嘆:「收手吧,流星雖美,可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更何況流星對旁人來說,還是一種巨大的災難。」

  瀋北雄哈哈一笑,傲然道:「既然公子知道我跟你是同一類人,就不該勸我,更不該請我。不知道你這是托大還是失策?」

  白衣公子微微皺了皺眉頭:「這麼說來,你是不給在下面子了?」

  瀋北雄深吸一口氣,肅然道:「能做公子襄的對手,北雄深以為幸!」

  「對手?」白衣公子啞然失笑,「這個世上即便有雲襄的對手,也絕對不是你。」

  瀋北雄面色立時漲得通紅,但卻沒有反駁,心中想起關於公子襄的種種神奇傳說,瀋北雄心知,對方完全有資格說這話。不過這不但沒有嚇倒瀋北雄,反而激起了他心中天生的狂傲之氣,暗暗在心中發誓:公子襄!你遲早要為今天這話後悔!

  就在瀋北雄暗下決心的時候,亭外瞽目老者已劃弦收聲,如傾如訴的琴聲戛然而止。在這寥然而逝的琴音中,白衣公子已端起茶杯對他示意道:「你可以走了。從現在起,你要時時睜大雙眼過日子,千萬不要犯一丁點錯誤。」

  瀋北雄心中惱怒異常,自己在這個人面前居然自始至終都處於下風,而對方卻並沒有顯露出過人的氣勢或財力、物力、人力,居然就憑他那名字也能令自己在氣勢上輸了不止一籌。瀋北雄心中陡然生出孤注一擲的念頭,心有所想,內息便隱隱而動,衣衫頓時無風而鼓。就在這時,只聽一旁陡然傳來一聲突兀的琴音,如銀瓶乍破,又如銳箭穿空,更如奪魂驚雷,令瀋北雄渾身不由一個激靈,本能地閃開一步,提掌護胸暗自戒備。

  卻見一旁那瞽目老者神色如常,正手撫琴弦引而不發。瀋北雄警惕地打量著那瞽目老者,冷冷道:「想不到公子襄身邊竟有如此深藏不露的內家高手,北雄差點看走了眼呢。」

  瞽目老者神情漠然地淡淡道:「小老兒不過是為貴客助興的賣藝人,公子出得起價錢,小老兒便為貴客獻上一曲,僅此而已。」

  賣藝人?瀋北雄心中一驚,陡然想起一人,不由脫口驚呼道:「奪魂琴!影殺堂排名第二的頂級殺手!」

  「慚愧!」瞽目老者淡然一笑,「這次小老兒只為貴客助興,只要沈老闆心無惡念,小老兒手中這琴,就只是一具彈奏高山流水的樂器。」

  瀋北雄臉色陰晴不定,想起那些死在奪魂琴下的眾多名震天下的人物,他心中權衡再三,終於強壓下爭強鬥狠的衝動,轉頭對白衣公子一拱手:「公子有奪魂琴護身,難怪敢孤身請客。今日感謝公子款待,他日北雄再還請公子。」

  「隨時奉陪!」白衣公子儀態蕭索地點點頭,對瀋北雄言語中的威脅渾不在意。瀋北雄見狀轉身就走,出瞭望江亭便照原路而回,緊跟著他的白總管見主人面色陰沉,也不敢多問。直到走出一箭之地,瀋北雄才對一個隨從低聲吩咐:「英牧,你帶人在望江亭四周布下眼線,如果能發現公子襄的行蹤,那便是大功一件!」

  那隨從應諾而去,瀋北雄目送著他走遠,臉上漸漸浮出一絲冷笑,轉頭對身後的白總管低聲道:「你派人連夜傳訊給柳爺,就說目標已出現,獵狐計劃可以開始了。」

  白總管臉上閃過一陣興奮:「好!等了這麼些年,總算到了對付他的時候,柳爺一定早已經等不及了。」

  「你錯了,」瀋北雄眼神複雜地勒馬回望暮色四合的望江亭方向,「柳爺追蹤了他幾年,卻連他一根毫毛都沒摸到過,卻反而被他戲耍了無數次,柳爺的性子早就磨沒了。這已經是柳爺今生最後一個心結,他一定不會著急,一定會非常耐心。」

  「難怪這次柳爺下了這樣大的本錢。」白總管恍然大悟。

  「你又錯了,柳爺可沒這麼雄厚的本錢。」瀋北雄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見白總管眼裡露出探詢之色,他卻別開頭,一磕馬腹加快步伐,「走吧,公子襄近年已經很少親自出手了,這一次他既然來了金陵,咱們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千萬不能有絲毫大意。咱們的陷阱雖然天衣無縫,不過公子襄可是天底下最最狡猾的狐狸啊!」

  一行人回到金陵沒多久,負責監視公子襄行蹤的英牧就匆匆帶人回來,立刻向瀋北雄稟報導:「老大,公子襄真是狡猾如狐,我帶兄弟們還傻呆呆地在望江亭四周設暗哨守望,他卻沿著早已在懸崖邊備下的繩索下到望江亭下的江面,那裡有他備下的水手和小舟,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順江而遁。」

  瀋北雄平靜地「嗯」了一聲,沒有感到太意外,公子襄若輕易就讓人盯上,那肯定就不是公子襄了。他正要安慰英牧兩句,卻見英牧咧嘴一笑說:「咱們雖然沒盯住公子襄,不過卻有點意外的發現。」

  見瀋北雄眼裡露出探詢之色,英牧忙道:「咱們的眼線發現,除了我們,還有人也在跟蹤公子襄。」

  「哦?」瀋北雄頓時來了興趣,「是誰?」

  「暫時還不知道他的底細。」英牧臉上露出自得的神色,「不過我已讓最擅長跟蹤的兄弟盯住了他,只知道他是個落拓潦倒的書生,並且現在也在金陵城中。」

  「按說公子襄要不是自己露面,從來就沒有人能找到他,更不該被人盯上啊。」瀋北雄皺起了眉頭,想想又釋然地點點頭,「這次公子襄邀我赴約,先請江南蘇老爺子遞柬,又是當著金陵那麼些商賈的面,走漏風聲倒也正常,就不知是誰也在留意他的行蹤。」

  「把那傢伙抓來問問不就知道了?咱們雖盯不住公子襄,盯住他可沒問題。」英牧臉上露出殘忍的微笑,拷問俘虜是他的嗜好,一說到這他的臉上便露出躍躍欲試的神色。

  「不妥。」白總管插話道,「咱們不知道他是否還有同夥,他若不是孤身一人,咱們一動他就會驚動他的同伴。咱們最好只在暗中監視,先弄清他和公子襄的淵源再說。」

  瀋北雄想了想,沉吟道:「嗯,這樣也好,公子襄仇家遍天下,有人留意他的行蹤也很正常。咱們只需盯住那傢伙,說不定就有意外收穫。」

  「朝醉夜復醒,對月長天歌。一彎銀勾似酒壺,嫦娥何不共我酌?」

  金陵的夜少了白日的熱鬧喧囂,卻多了些絲竹管弦和狂曲醉歌。一個書生模樣的醉鬼倚在太白樓的窗欞上,對著窗外高掛夜空的明月高聲吟哦著,儀態頗為狂放。只可惜他衣著實在寒酸,面目也太過骯髒,不然還真有幾分才子狂生的模樣。

  「走了走了,我們要打烊了!」太白樓的夥計終於不耐煩起來,現在只剩下這最後一個顧客,還是那種只喝劣酒不要下酒菜的酒鬼,他們當然想把他趕走好早一點關門睡覺。

  「哦,打烊了。」醉鬼喃喃說著,手伸入懷中掏摸半晌,然後把幾枚銅板拍在桌上,大度地對夥計擺擺手,「不用找了,算我請你們喝茶。」

  說著搖搖晃晃站起來要走,卻被夥計一把抓住,那夥計把幾枚銅錢摔到他臉上,罵道:「你這半天時間,一共喝了三斤老白燒,這幾個銅板連零頭都不夠!」

  「我……我沒錢了。」醉鬼掙扎著想擺脫夥計的掌握,卻被那夥計抓得更緊。

  「沒錢?」那夥計一巴掌把他打翻在地,「也不打聽打聽,咱們太白樓是誰的產業,敢到咱們這兒來吃白食?」

  「誰的產業?」醉鬼掙扎著要爬起來,卻又被另一個夥計一腳踢翻。

  「這兒可是百業堂的產業,杜嘯山可是咱們的舵把子!」那夥計大聲道,言語中頗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

  「杜嘯山是誰?百業堂又是什麼玩意兒?」那醉鬼一臉懵懂。立刻招來幾個夥計的老拳,有人大罵道:「在金陵城混,卻連百業堂和咱們舵把子都不知道,你他媽不想活了?」另一個夥計則勸同伴說:「算了算了,看他是真喝醉了,咱們搜搜他的身,若有值錢的東西就留下充作酒錢,若沒有再按老規矩收拾他不遲。」

  幾個夥計七手八腳地翻遍了他的全身,卻沒有找到任何值錢的東西,眾人只得照老規矩把他吃下的東西打得全嘔了出來。那醉鬼對眾人的毆打渾不在意,卻對著滿地吐出的酒水痛心疾首地連連哀嘆:「我的酒啊,我的老白燒啊,全白喝了!」

  「媽的,沒見過這樣要酒不要命的濫酒鬼!」幾個夥計無可奈何,開酒館的最怕遇到這種不要命的濫酒鬼,這種人對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整天只泡在酒中,酒癮一旦發作拿命去換酒都干,總不能真的把他往死里打吧。幾個人最後只得把這酒鬼從太白樓扔了出去,然後打烊關門。

  太白樓門口挑著的兩個燈籠收起回去後,街上就變得朦朧起來,那酒鬼伏在地上輕輕呻吟半晌,掙扎著要爬起來,卻意外地看到自己面前有一雙著粉底快靴的腳,酒鬼拼命抬起頭順著這雙腳往上看去,這才發覺有一個人蹲在自己面前,卻是一個面色紫膛的黑衣大漢。

  「嘖嘖,不過是白喝了一點劣酒,怎麼就被打成了這模樣?」大漢托起酒鬼的下巴,仔細審視著他的面容,只見他臉上腫得像個豬頭,一隻眼角腫得老高,使那隻眼睛也眯成了一條線,臉頰上像是挨了重重一腳,嘴角還掛著嘔吐物和血沫。大漢也不嫌骯髒,掏出袖中的絹帕抹乾淨酒鬼的臉,這才發覺他年紀並不大,五官應該還算周正,只可惜臉上腫得完全變了形,很難看出他的本來面目。

  「為一點酒弄成這樣子,值嗎?」大漢語氣中滿是同情。誰知那酒鬼卻不領情,一把推開大漢的手說:「老子樂意!」

  酒鬼雖然說的是吳語,卻帶有明顯的巴蜀口音。大漢對酒鬼的無禮不以為忤,只笑道:「如果我請你喝酒呢?」

  「那感情好!」酒鬼一聽說喝酒頓時來了精神,掙扎著就要爬起來,卻總是力有不逮,他卻還連連說道,「你要請老子喝酒,就算讓老子叫你乾爹都沒問題。」

  酒鬼在那大漢的扶持下總算站了起來,那大漢架著酒鬼一隻胳膊笑道:「江湖何處無酒友?走!沈某請你喝一杯!」

  昏黃的燭光,油膩膩的酒桌,兩碟滷味和豆乾,幾大碗渾濁的老酒。即便在深夜,街頭也少不了這種露天的小酒攤。看著酒鬼迫不及待地連下了三碗,那面目稜角分明的大漢這才笑問道:「今日能與老弟共飲也算有緣,還沒請教老弟大名?」

  酒鬼醉眼朦朧,打著酒嗝嘟囔了一句:「不過是喝酒,問那麼多幹什麼?」

  大漢淡淡一笑,抱拳道:「在下瀋北雄,最喜歡結交江湖上各種各樣的朋友,聽老弟口音像是巴蜀人士,不知與唐門可有淵源?」

  酒鬼眼中閃過一絲警覺,敷衍道:「落魄之人,怎攀得上那等世家望族?」

  對方對自己名字的反應並沒有讓瀋北雄太意外,「瀋北雄」三個字雖然能令金陵商界為之動容,但在普通人面前還是一個很少聽說過的陌生名字。不過對方那點並不引人注意的異常反應沒逃過瀋北雄的目光,他若無其事地望著自己的手,笑問道:「公子襄呢?不知老弟與他又有什麼淵源?」

  「什麼公子香、公子臭,老子全不認識。」酒鬼說著站起來就要走,卻被瀋北雄按住了肩頭,他只得咧著嘴乖乖坐下來,在瀋北雄的掌握之下完全失去了掙扎的能力。

  「別跟我說你跟公子襄沒任何關係,不然你跟蹤他幹什麼?」瀋北雄笑眯眯地問道。酒鬼的臉色頓時有些慌亂起來,不過依然故作鎮定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真不知道嗎?」瀋北雄笑著放開了手,若有所思地自語道,「據我所知,幾年前公子襄曾在巴中做過一件大案,弄得有巴中第一富豪之稱的葉家傾家蕩產,而葉家跟蜀中唐門是世代姻親,公子襄卻在唐門眼皮底下把葉家弄得家破人亡,據說僅有一位葉二公子倖免於難。」

  「是嗎?這跟我有什麼關係?」酒鬼又端起了酒碗,邊喝邊嘟囔道。

  瀋北雄呵呵一笑,也舉起了酒碗:「對,這跟咱們都沒任何關係。只是我瀋北雄喜歡交朋友,尤其是吃過公子襄苦頭的朋友。」

  「我不喜歡交朋友,」酒鬼一口喝乾碗中劣酒,然後舔著嘴唇顧自道,「不過誰若給我酒喝又另當別論。」

  「呵呵,沒問題!」瀋北雄說著拍了拍手,一個身影立刻從燭火照不到的黑暗處閃到他的面前。瀋北雄看也不看地對他吩咐道:「去弄抬轎子過來,把這位公子請到舍下一敘。」

  那黑影悄然離開後,另一個精悍的老者閃到瀋北雄面前,在他耳邊低語道:「咱們在城西遇到點麻煩,那是百業堂的地盤。」

  瀋北雄皺了皺眉頭,叮囑道:「現在咱們的時間不多了,得抓緊。我這就去見杜嘯山,若沒有他這條地頭蛇的支持,咱們將一事無成。」說著他轉頭對身旁的酒鬼笑道,「老弟先隨我這兄弟去寒舍暫歇,明日老哥再陪你好好喝上一杯。」

  接著他沖黑暗中打了個響指,立刻有數名黑衣人來到他面前,瀋北雄指著依舊在喝酒的酒鬼對眾人吩咐道:「替我好好接待這位公子,千萬莫怠慢了他。」說完他帶上那名精悍的白總管,往城西大步而去。

  百業堂的總壇在城西杜家巷,這兒整條巷子的人家幾乎都姓杜,杜家祖先幾百年前就在這裡定居,靠維護和經營屠、捐、賭、私、漕等百業為生,經上百年經營,漸漸發展成控制整個金陵城的第一大幫會。傳到杜嘯山手上,百業堂已經成為插足整個江南百業的最大幫會組織。

  當瀋北雄帶著白總管來到這裡時已經是三更時分,杜家巷中早已看不到一點燈火。不過憑著「瀋北雄」三個字,他還是沒費多少周折就見到了百業堂現在的舵把子杜嘯山。

  「說吧,半夜把我叫起來究竟有何事?」二人在大廳中分賓主坐定,百業堂堂主杜嘯山便不陰不陽地問道。外表看他只是一個精瘦幹練的矮小老頭,留著稀疏的山羊鬍,懨懨的三角眼給人一種似睡非睡的感覺,不過舉手投足間卻流露出一種高高在上的人才有的從容氣度。就算他不是百業堂舵把子,光憑這份氣度也能讓人猜到,他決不是個普通人。

  「呵呵,深夜打攪杜堂主,實在是不好意思。」瀋北雄恭敬地抱拳為禮,算是為自己的唐突賠了罪,這才道,「我剛得到手下兄弟的回報,說咱們在城西一代的買賣遇到了點麻煩,不知這是怎麼回事?」

  杜嘯山捻著頜下稀疏的山羊鬍,不陰不陽地道:「我聽說沈老闆在城中大肆購買商鋪,心中總有許多好奇。雖然沈老闆以高價買下了百業堂名下十多處產業,短期來看百業堂沒有吃虧,但賣出經營多年的當鋪賭坊,對我百業堂聲譽有極大的影響,不明真相者還以為我杜嘯山怕了沈老闆。基於這種原因,百業堂不打算再與沈老闆合作,除非我知道你真正的目的。」

  瀋北雄收起笑容,漠然道:「有些事杜堂主還是不知道為好。」

  「既然如此,沈老闆請回,恕杜某不送。」杜嘯山說著端起了茶杯,聽語氣顯然是動了真怒。瀋北雄對杜嘯山的隱怒視而不見,只笑道:「百業堂名下的產業,沈某可以再多出兩成價錢,若杜堂主能幫助沈某收下其他商鋪,每間鋪子還可以另外給百業堂一成的佣金。」

  杜嘯山聞言悚然動容,暗自在心中計算開來。光百業堂名下的產業,在本來就比市價高的基礎上再多出兩成價錢,就是十多萬兩銀子的出入,若再加上瀋北雄意圖收購的商鋪付給百業堂的佣金,恐怕就是幾十萬兩銀子的好處,這足以抵得上百業堂數年的收入,這北佬究竟為何要出如此高價來收購金陵商鋪?杜嘯山百思不得其解。雖然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杜嘯山也不禁怦然心動,不過多年的江湖經驗告訴他,這世上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對方既然敢出如此高價,肯定就有加倍賺回來的把握。況且在江湖上廝混,還有比銀子更重要的東西,杜嘯山容不下對方掌握全部主動,而自己卻毫不知情。因此他只在心中猶豫了片刻,便斷然拒絕道:「除非我知道你收購商鋪的原因,不然咱們無法合作。」

  瀋北雄一臉無奈地攤開雙手:「沒有商量的餘地?」

  杜嘯山沒有回答,只端起茶杯示意:「送客!」

  瀋北雄無可奈何地站起來就走,剛走出兩步卻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回過頭來:「哦,對了!這次我來金陵,柳爺千叮萬囑要沈某一定來拜見杜堂主,並代他老人家向杜堂主問好!」

  「柳爺!」杜嘯山臉色頓時有些異樣,「你是柳爺的人?」

  瀋北雄淡淡一笑:「沈某不過是替柳爺打前哨的馬前卒,柳爺隨後就到,屆時沈某若不能完成柳爺交代的任務,只好到柳爺面前領受責罰了。」

  「柳公權也要來金陵?是他要收購金陵商鋪?」杜嘯山十分驚訝。誰知瀋北雄神秘一笑,搖頭道:「杜堂主眼線遍天下,應該知道柳爺可沒這麼多銀子買不動產。」

  杜嘯山臉色終於變了,沉吟半晌,突然下決心似的一點頭:「好!百業堂與你合作,不過價錢上面你得再加一成。」

  「你這是坐地起價!」

  「談生意本來就是要討價還價!」

  二人如猛虎般互相瞪視著,互不相讓。片刻後只聽瀋北雄淡淡道:「杜堂主想要討價還價,總得讓沈某看看你的本錢。」說著手腕一翻便向杜嘯山胸口抓去。杜嘯山看似年老體衰,手腳卻十分靈活,瀋北雄手腳剛動他便勾手還擊,二人雙手在咫尺之間上下翻飛,轉瞬間便交手數十招,場中頓時想起二人雙手「噼噼啪啪」的交擊聲,片刻後二人總算停了下來。只見瀋北雄扣住了杜嘯山左手脈門,而杜嘯山右手則扣住了瀋北雄左肩胛。二人身形凝定,靜靜相持片刻,瀋北雄突然呵呵一笑,緩緩放開杜嘯山的手道:「杜堂主果然高明。好!成交!」

  杜嘯山臉上露出一絲感激的微笑,也慢慢放開了瀋北雄肩胛,然後與對方擊掌為約:「從現在起,百業堂上下將全力協助沈老闆收購金陵商鋪,直到沈老闆滿意為止。」

  在離開百業堂後,緊隨瀋北雄出來的白總管不解地問道:「主上,我不明白方才主上明明占了上風,為何最後卻故意輸了半招?」

  瀋北雄淡淡一笑:「百業堂是本地地頭蛇,咱們若沒有杜嘯山的全力協助,恐怕會事倍功半。我出手是要顯示咱們的實力,警告他胃口別太大,要適可而止。讓他半招是讓他在自己手下面前掙足面子。對這一點杜嘯山心知肚明,相信他以後不敢再坐地起價,今後杜嘯山和百業堂,將是咱們在金陵最可信賴的盟友。」

  白總管臉上露出嘆服的神色,不由微微點頭。瀋北雄笑著拍拍他的肩頭,躊躇滿志地悠然道:「制服一個人有時候以力勝之並不是最好的辦法,智者不為。好比棋道高手對弈,力戰者等而下之,善戰者以戰謀利,真正的絕頂高手,總是勝人於不知不覺間。」

  金陵城那場突如其來的躁動令所有人為之驚訝,很快就成為街頭巷尾談論的焦點。一個北佬大肆收購金陵商鋪,手筆之大前所未有。雖然他出的價錢足以令人動心,但不少商賈還是不願出讓祖傳產業,任牙行掮客說破了嘴也枉然。在僵持了近一個月之後,那些堅守祖業的小商賈漸漸感受到來自黑白兩道的壓力。先是百業堂幫眾上門騷擾,以下三濫手段破壞商家聲譽,然後恐嚇顧客破壞生意,令這些商鋪門可羅雀,你若報官,不僅得不到官府的保護,甚至會引來黑白兩道更為嚴厲的報復和打擊,直到這時所有人才明白,瀋北雄這條過江龍,不僅有黑道地頭蛇百業堂支持,就連官府都已被他收買,普通生意人家除了賣掉鋪子,根本無路可走。

  也有路子通天的大富商不甘屈服,偷偷把瀋北雄的霸道和金陵知府的不作為告到朝中關係密切的朝臣跟前,得到的回信卻是「提高賣價,大賺一筆」。

  這場商界的騷亂卻跟小老百姓沒多大關係,人們除了在茶餘飯後談論一下某老闆倒霉進了牢房,或揣測一下瀋北雄的背景和目的,依舊該幹啥還幹啥,畢竟這些事都是富人之間的問題。

  就在這樣一個動盪不安的時期,在十月暮秋的一天黃昏,一方簡樸的小轎悄然從北門進了金陵城,八名風塵僕僕的漢子錦衣怒馬護佑在小轎周圍,人人面容冷峻,一臉肅然,雖然只有寥寥數人,卻如一彪訓練有素的軍隊,令人不敢正視,這排場與小轎的簡樸不太相稱。一行人進城後也不停留,徑直往天外天大酒樓而去,無須通報便從側門進了天外天酒樓的後院,直到進了二門,小轎才在庭院中停了下來。

  瀋北雄與白總管早已候在那裡,不等小轎停穩,瀋北雄已搶先一步上前掀起轎簾。轎中是個鬚髮花白的青衫老者,看模樣只五十出頭,滿面的滄桑和粗糙的皮膚使他看起來不像是個養尊處優的主兒,尤其他那骨節粗壯的手,倒像是個勞作了一輩子的販夫走卒。但富可敵國的瀋北雄對他卻異常恭敬,親自為他撩起了轎簾。

  老者彎腰鑽出轎子,跨過轎杆時腳下突然一個踉蹌,差點摔倒。瀋北雄趕緊伸手扶住,滿是關切地問:「柳爺這腿……」

  「唉,今晚大概又要下雨了。」老者揉著自己的腿,眼裡滿是疲態,一旁的白總管也趕緊扶住老者另一隻胳膊。在二人的攙扶下,老者才一步一瘸地進了一旁的廂房。

  「這腿是越來越不中用了。」在床上盤膝坐定,老者邊揉著自己的腿邊感慨道,然後示意立在床前的瀋北雄和白總管,「你們都站著幹什麼?是不是顯示你們都有一雙好腿?」

  「不敢!」二人笑著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瀋北雄賠笑道:「我前日剛從一藥商手中買下一具完整的虎骨,正琢磨著泡兩壇虎骨酒孝敬柳爺呢。」

  「別盡他媽幹些拍馬屁的鳥事,」柳爺瞪了瀋北雄一眼,並不領情,「我讓你帶著數十萬兩銀子來金陵,可不是要你買什麼虎骨。」

  心知老者迫切地想知道這段時間的成果,瀋北雄忙示意隨從退下,待房中只剩下三個人後,他才掏出幾本帳簿遞給老者:「柳爺請過目。」

  老者細細翻看著帳本,眼光爍爍,滿面的疲態一掃而光。瀋北雄在一旁小聲解釋道:「我帶來的銀子幾乎全打光了,也僅拿下數百間商鋪,有些鋪子是金陵蘇家名下的產業,照你吩咐我沒碰他們;還有些鋪子背景複雜,我也沒有輕舉妄動。下一步該怎麼走,還請柳爺示下。」

  老者仔細地看完帳本,很不滿意地搖了搖頭:「你還是太過謹慎,缺乏吞天食地的大氣勢,許多繁華地段的鋪子都無法拿下。下一步你要提高收購價,在現在這基礎上再加三成,不信這些大的商鋪不吐出來。」

  「加三成?」瀋北雄目瞪口呆,「目前金陵商鋪因我們的大肆收購,價錢幾乎上漲了一倍,再加三成,我們哪有那麼多錢?」

  「你守著那些沒用的房契、地契幹什麼?」老者教訓道,「把它們抵押給通寶錢莊,自然又有幾十萬兩銀子到手,這樣邊買邊押,幾十萬兩銀子能幹成幾百萬兩銀子的大事。」

  「這……風險是不是太大了?」瀋北雄猶豫起來。老者不悅地擺擺手,「風險你不要管,照我的話做就是。」

  「咳咳!」一直不曾說話的白總管突然清了清嗓子,小聲插話道,「柳爺,咱們這次來金陵是為對付公子襄,屬下實在不明白買這麼多商鋪和對付公子襄有什麼關係。」

  老者掃了白總管一眼,反問道:「你倆也跟著我追查了公子襄兩三年,可發現他有什麼致命的弱點?」

  沈、白二人對望一眼,立刻異口同聲地答道:「貪財!」

  「沒錯!」老者讚許地點點頭,「我從多年前就在追查公子襄,發現他對錢財的貪婪簡直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從巴中首富葉家到揚州珠寶巨商湯家,無不是被他弄得傾家蕩產,就連黑道漕幫他都敢去啃一口。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啊!這樣致命的弱點咱們若不加以利用,豈能逮到這隻狡猾的狐狸?」

  「屬下……還是不太明白。」白總管依舊一臉疑惑。

  老者詭秘地笑了笑:「咱們這次既然把公子襄引來金陵,若沒有一個令他心動的餌,豈能讓他上鉤?再說公子襄富可敵國,若不能讓他把那些不義之財吐出來,又豈能算成功?這次我就是要以他的方式贏他一回,讓他也嘗嘗傾家蕩產的滋味。」

  瀋北雄心領神會地點點頭,而白總管眼中依然有些疑惑,正要再問,卻聽門外有人小聲道:「柳爺,金陵知府田大人求見。」

  屋裡三人都是一怔,老者小聲嘀咕道:「這傢伙,消息倒還靈通。也罷,我既然來了金陵,總要見見本地父母官,讓他進來吧。」

  門外隨從立刻應聲而去,瀋北雄與白總管也起身告辭,出門時正好看到一身便服的金陵知府田大人匆匆進來,也來不及與沈、白二人招呼,便匆忙進了廂房。

  「哎呀,果然是柳爺到了,下官沒能親自迎接,恕罪恕罪!」田知府一進門便誇張地叫著,滿臉的肥肉也跟著唇齒的張合抖動起來。老者在床上欠了欠身,淡淡道:「田大人在上,恕老朽腿腳不便,不能下床見禮。」

  「不敢不敢!」田知府慌忙拱手道,「柳爺乃刑部紅人,深得皇上器重,與福王爺更是過命的交情,下官能得柳爺接見,實乃三生之幸也!」

  「田大人這麼說可是亂了尊卑。」老者不緊不慢地淡淡道,「老朽不過一行將告老的小捕頭,論品級尚在大人之下,該我去拜見知府大人才是。」

  「柳爺千萬別這麼說!」田知府肥白的臉上頓時露出誠惶誠恐的表情,「您老可是皇上親封的天下第一名捕,全國數十萬捕快的總捕頭,手握御賜尚方寶劍,三品以下官吏無須請示便可直接緝拿。古往今來,有哪個捕頭有這等威儀?柳爺堪稱公門中千古第一人啊!」

  老者對田知府的奉承一臉漠然,只問道:「大人是如何得知老朽來了金陵呢?」

  田知府狡黠地眨了眨眼:「下官在朝中還有幾個朋友,對柳爺這次秘密來金陵多少還是有所耳聞,知道柳爺不欲張揚,因此下官也不敢以知府身份公開拜見,所以才私下前來,望柳爺莫怪下官莽撞才是。今後柳爺有什麼需要請儘管開口,下官一定全力配合。」

  「難得你有這心,以後麻煩田大人的地方恐怕還真不少。」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都是官面上的客套話。眼看老者漸漸露出不耐煩之色,田知府終於忍不住問道:「近日聽說杭州船泊司要搬遷,也不知是真是假?」

  老者原本懶散疲倦的眼神驀地一亮,跟著又淡然道:「這等國家大事,老朽微末小吏,豈能得知?」

  田知府緊盯著老者的眼睛,意味深長地自語道:「難怪最近金陵商鋪行情看漲,下官猜想這消息多半屬實,柳爺以為呢?」

  「也許吧,這等大事原不是我等能測度的。」老者模稜兩可地漫應道。

  田知府理解地點點頭:「嗯,若是船泊司遷到我金陵,屆時從東瀛、琉球、瓜洲等地的商船俱從金陵上岸,而江南乃至全國的貨物也將從金陵出海,那金陵的商機將陡增數十倍,水漲船高,金陵的商鋪也將成為令人眼紅的稀世珍寶啊!」

  「呵呵,那大人該買下幾間留給兒孫才是。」老者一臉玩笑,不過田知府卻從這玩笑中聽出了老者的話外之音,但他依然不敢肯定,便賠笑道:「下官正有此意,只是這傳聞尚未證實,所以還要柳爺指點迷津。」

  「不敢不敢,田大人高瞻遠矚,何須老朽指點?」

  二人相視而笑,眼裡都有一種意味深長的笑意。田知府已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又閒坐了一會兒就趕緊告辭出來,步履比之方才已輕快了許多。待他走後,瀋北雄與白總管再次來到老者床前,本想打聽田知府此行的目的,卻見老者神色怔忡,對二人輕聲道:「把商鋪收購價提高五成,要快!」

  沈、白二人相顧駭然,白總管忙提醒道:「可是我們的銀子幾乎用盡,就算找錢莊借貸也需要時間,再說一般錢莊也沒那麼多銀子周轉啊。」

  「我今晚就去見通寶錢莊的費掌柜,通寶錢莊乃皇家錢莊,有整個國庫做後盾,要多少銀子都沒問題。」說到這老者似想起了什麼,望向瀋北雄問道,「公子襄有消息嗎?」

  「自從望江亭一別就再沒有他的動靜,也沒探到他任何消息。」瀋北雄忙把與公子襄望江亭一會的經過細說了一遍,見老者神情木然,他立刻又補充道,「雖然英牧沒跟上公子襄,不過卻發現另有人也在追蹤他,就是原巴中首富葉家的二公子。想當年葉家敗在公子襄之手後,他便發誓要報此仇,是公子襄眾多仇家中比較有頭腦的一個,所以我把他請到了這裡。」

  「你不該讓一個陌生人接近咱們,」柳爺皺了皺眉頭,「再說對這種富家子弟也別抱太大希望,你查過他的底細嗎?」

  一旁的白總管忙道:「我讓兩個兄弟這幾天去了趟巴中,順便還去了唐門,從了解的情況看,各方面都相符,應該沒問題。」

  柳爺的眉頭依舊沒有舒展:「即便是這樣咱們也不能掉以輕心,況且他也未必對咱們有用。」

  「我當初對他也沒抱多大希望,」瀋北雄笑道,「不過後來才發覺,在某些方面他對公子襄的了解比咱們還要深,畢竟葉家是敗在公子襄手上,他對公子襄的仇恨使他不惜用一切代價和手段來追蹤公子襄,比任何人都要執著。」

  「我不信這世上還有誰比咱們更了解公子襄。」柳爺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我是說在某些方面,」瀋北雄忙解釋道,「比如我們以前就不知道公子襄崇信黃老之術,同時又極愛清靜,不喜歡與俗人打交道,除了一些煉丹修真的道士,幾乎沒有任何朋友。」

  「他有這種毛病?」柳爺若有所思地撫須沉吟起來,「如果是這樣,他這次來金陵,很有可能會選擇偏僻的道觀落腳,這樣不僅可以時時請教那些煉丹修真的道士,也可以避開城中捕快的追查。」

  「我也是這樣想,」瀋北雄笑道,「所以派出十多個兄弟秘查金陵城附近方圓數十里範圍內的道觀寺廟,因為人手不太夠,我還讓百業堂也幫我追查。不管有沒有意外的收穫,至少不會損失什麼。」

  柳爺點了點頭:「你這一說,我對這位葉二公子倒有了些興趣,現在就想見見他。」

  「這會兒他多半是不在,」瀋北雄笑道,「這位葉二公子生性好酒,又痴迷棋道,每日不是去酒樓買醉,就是去棋道館廝混,若不是窮得沒錢買酒他多半是不會回來的。我估計他是看在天外天酒樓可以白吃白喝的分兒上才在這兒待下去。說來也怪,別看他每天醉醺醺好像難得清醒一回,但棋藝卻還真不賴,金陵幾個棋道館幾乎沒人是他的對手。柳爺若想見他,我這就讓人上棋道館去找找。」

  「還是算了吧,以後有的是機會。」柳爺遺憾地搖搖頭,「今日我有些累了,待會兒還要去見通寶錢莊的費掌柜,改日再見這位葉二公子吧。」

  見柳爺臉上露出疲憊的表情,沈、白二人忙告辭出來。待他們一走,柳爺便不顧疲憊高聲呼喚門外的隨從:「備轎,拿上我的名帖去拜見通寶錢莊的費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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