Ⅵ
2024-09-26 09:17:56
作者: (英)阿瑟·克拉克
數百萬年前,岩漿凍結形成了雨海,而如今,艦載武器又把它變成了岩漿和熔岩。在要塞外,熾熱的蒸汽正向天空噴射,進襲者的死光朝著毫無保護的岩體發泄著怒火。
一次又一次,魚雷火箭朝著月球齊射,那效果,足以慢慢從平原上震起一座山來,再砸成碎片落回原處。沒有任何飛彈或炮彈擊中目標,因為該防禦體的力場足以影響它們的軌跡,使之產生了極大的偏差,大多都打著轉,飛回了太空。
還有為數不少的飛彈被防禦體射出的光束擊中,在距離地面數千米的地方被引爆。爆炸陷入了一片死寂,令人極度不安。惠勒發現,自己一直在為永遠也不會到來的震波做準備——這裡是月球,不存在什麼大氣層,也就不會有經由空氣傳播的震波。
無法判斷,究竟哪一方造成的傷害更大。這時候,一次又一次,忽明忽暗的熱氣掠過熾熱的鋼鐵,屏幕就會跟著亮起來。當這種情況發生在其中一艘巡洋艦上時,它會以肉眼無法跟蹤的加速度移動,而要塞的聚焦裝置需要幾秒鐘之後才能再次找到它。
要塞本身必須承受戰艦所能給予的一切懲罰性攻擊。戰鬥開始數分鐘之後,就無法再直視南方戰場了,因為那光線已經過於刺目。岩石熔化後形成的雲團一次又一次地騰飛升空,隨後,又落回地面,有如閃閃發光的蒸汽。從始至終,一圈圈熔岩從要塞底部漫出,如蠟塊一般,熔化在眾山之間。
在整個過程中,賈米森和惠勒幾乎一言不發。現在不是聊天的時候——他們知道,他們正在目睹一場戰爭,一場會讓歷代人一提起來就滿懷敬畏的戰爭。即使他們會被要塞防護屏反射出來的散射能量殺死,可是,能看到這麼多也是值得的。
他們正看著巡洋艦,現在總算有機會不用蒙著眼睛也能直視它們了,然而,說時遲那時快,他們突然意識到,南邊那炫目的光芒增強了一倍。這艘戰列艦,直到現在還未曾參與過戰鬥,而此刻,它已經升至皮科山脈的山頂,正傾盡所有武器,向要塞開火。
從他站立的地方,惠勒可以清楚地看到戰艦的飛彈發射口——那一個個冒著焰火的小型孔洞,看起來就像是從太陽上鑿下來的。山脈的尖頂被那些光束擊中。根本沒有時間熔化——峰頂就那麼憑空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破破爛爛冒著煙的高原。
惠勒不打算再冒著眼睛受傷的危險裸眼觀看了,他的雙眼已經開始隱隱作痛。他跟賈米森解釋了一句,沖回牽引車,幾分鐘後,又帶著一套深度濾光鏡回來了。
總算鬆了一口氣。巡洋艦的景象看上去不再像人造太陽,他們可以再次望向要塞方向。雖然他只能看到,戰艦射出的光束仍在徒勞地激射在射線護盾上,但惠勒似乎覺得,那個半球在戰鬥中失去了原有的對稱性。
起初,他認為可能是其中一台發電機出了故障。隨後,他看到一片熔岩湖,至少有一英里寬,這時,他明白了,整個要塞堡壘已經從基地里升了上來。或許,防禦者幾乎沒意識到這個事實。他們的隔熱層可以吸收太陽熱量,卻幾乎不會注意到熔融的岩石。
這時,一件奇怪的事情開始發生。戰鬥中所產生的光束,此刻已不再是完全不可見的,因為要塞已經不再是一片真空。在其周圍,沸騰的岩石釋放出大量氣體,而光線通過這些氣體後的路徑,就像霧夜中地球的探照燈一樣,清晰可見。
與此同時,惠勒開始注意到,他周圍出現了許多連續不斷的小顆粒冰雹。他困惑了一陣子,隨後意識到,那是岩石蒸氣在被炸飛到空中後,正在凝結。空氣結晶看起來太微小了,不會具有多少威脅性,因此,他也沒跟賈米森提。
只要那些微塵不是太重,太空服的隔熱層就足以處理這一切。
雖然他們已經習慣了月球那永恆的寂靜,但當他們看到,那些威力巨大的武器在頭頂爆炸,卻沒發出半點聲音,這讓兩個人都覺得,一切是如此不真實。時不時地,會有猛烈的震動從腳下傳來,如同巨錘撞擊地面,那是魚雷被要塞的防禦場牽引,偏離了方向,砸到其他地方所引發的爆炸。然而,大多數時候,即使有六枚火箭彈在空中同時爆炸,整個世界依然一片靜默。那情形,就好像是在看電視節目,只是音頻壞掉了,聽不到聲音。
他們永遠也不明白,要塞為什麼要等這麼久,才使用它的主武器。或許是弗萊徹未能更早啟動它,或許他是在等待對方的攻擊鬆懈,這樣就可以把用於防護屏的能量轉一些過去。就在戰鬥稍有緩和的時候,極化波武器第一次登上了歷史舞台。
兩位觀察者眼見它像一道倒置的閃電般直直向上,沖向空中。整根波束,從頭到尾,都清晰可見,不僅是當它穿過塵埃和氣體的時候,即使在真空中也依然閃亮。儘管只有短暫的一瞬間,惠勒還是注意到了這一驚人的現象,這完全違反了光學定律,因此忍不住開始琢磨這背後所隱藏的深意。直到多年以後他才知道,極化波會在傳播路徑上,以直角方向輻射出些許能量,這樣一來,即使在真空中也能看到。
波束穿過冥河號,仿佛它不存在似的。於是,惠勒見到了他這一生中所看到過的最可怕的景象:那艘巨型飛船的防護屏突然消失,它的引擎熄火了,它孤立無援,毫無防護。而要塞的次武器立刻瞄準了它,在它身上撕開了一條巨大的金屬裂口,並一層一層地燒掉了它的裝甲。
接著,慢慢地,它開始向月表降落,但船體依然平穩。不可能有任何船員倖存,所以,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究竟是什麼阻止了它——或許是它的控制系統短路了吧。突然,它在天際間劃出一道長長的軌跡,平著朝西去了。
此時此刻,飛船的大部分船身都已經熔掉了,船體的合金骨架幾乎完全暴露在外。幾分鐘後,它一頭扎進柏拉圖環形山後面的群山之間,墜毀了。
當惠勒再回過頭來尋找那些巡洋艦時,發現它們離得太遠了,以至於在星空的映襯下,它們的防護屏看上去縮成了一個個小火球。
一開始他以為它們是在撤退——隨後,防護屏頃刻間突然擴大,原來,它們正以一個可怕的垂直加速度向下猛衝。在要塞周圍,熔岩瘋狂地騰向半空,而一道道極化束波也間雜在其中。
巡洋艦的俯衝在距離要塞上方一英里處停住了。它們一動不動地待了一會兒,然後一起回到半空。儘管兩位觀察者只知道,從防護屏的亮光來看,其中一艘船的回退速度比另一艘要慢得多,但看起來,波江號飛船應該是已經受了什麼致命傷。
帶著無助而迷惘的心情,他們眼看著那艘被重創的巡洋艦朝著月表墜落。就在距離地面大約二十英里的時候,它的防護屏大概是炸了,獨留它毫無防護地懸掛在半空,猶如一枚由黑色金屬構成的流線型魚雷,在絢爛的銀河映襯下,只能看到一個曲線優美的影子。
它的吸光塗料和下面的裝甲,幾乎瞬間就被要塞的極化波撕碎了。這艘巨艦變成了櫻桃紅,然後又變成白色。它翻了個身,船頭指向月表,開始了最後一次俯衝。
惠勒感到他的朋友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胳膊,賈米森的聲音在揚聲器里迴蕩著:「看在上帝的分上,回到岩縫裡去!」
他壓根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如何及時回到岩縫的,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進岩縫的。惠勒最後看到的景象,就是剩下的那艘巡洋艦迅速縮小,回到太空,而波江號則像流星一般,朝著他們撲來。然後,他趴在地上,把臉埋在岩石間,心裡想著,或許每一刻都是他的最後一刻。
它在距離岩縫五英里的地方墜毀。撞擊把惠勒震得離地一米高,岩石在裂縫中翩翩起舞。整個平原的地表顫動了好幾秒,那些岩石才重新穩了下來。
惠勒翻過身來,上氣不接下氣,抬頭看了看地球,從他的位置可以看得很清楚。他很想知道,地球方面對這場戰爭會有什麼看法,在朝向月球的那個半球上,這場戰爭必定是肉眼就清晰可見的。只不過,他最主要的感覺當然還是躲過一劫。他還不知道,最後的致命一擊,是不是還在後面。
賈米森的聲音使他清醒了過來:「你還好吧,惠勒?」
「啊,我想還好吧。兩艘飛船都被幹掉了。順便說一句,我覺得三號正在跑路吧,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我也這麼覺得。看起來,這第一回合,像是地球贏了嘛。我們回牽引車上去好不好?」
「等下,上面那些石頭是怎麼回事?」
惠勒瞥了一眼岩縫北面,那一面比另一邊高出了好幾米。在裸露的岩石表面,一道道光波緩緩地拂過。
賈米森是第一個意識到問題的人:「那是要塞周圍熔岩所發出的光芒,可能需要很久才能冷卻下來。」
「它並非處於冷卻狀態啊。瞧——它越來越亮了!」
起初,惠勒把問題歸咎於自己的眼睛,但現在已經沒有懷疑的餘地了。岩石不僅反射著光,還變成了櫻桃紅。很快它就變得太亮了,以至於無法裸眼直視。帶著一種令人難受的無助感,他看到四處裸露的岩石地表變得熾熱起來。
突然,惠勒的腦子裡冒出了駭人聽聞的真相。失事船隻的引擎尚未引爆,本應在持續數小時的戰鬥中逐漸傾瀉而出的能量,正以極快的速度泄漏,直至引發災難。他意識到,過去所有的原子彈爆炸,跟現在可能會發生的事相比,都毫無可比性。
隨後,月球從睡夢中醒來。平原似乎被撕成了碎片,他幾乎可以聽到,一股強悍的輻射風自頭頂掠過。而這就是他在地震發生前所意識到的最後一件事。
仿佛過去數個世紀之後,他被眼中耀眼的地光驚醒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半昏迷地躺在那裡,努力將記憶的斷線接在一起。然後,他回憶起發生了什麼事,於是開始四處找尋他的朋友。
他發現手電筒壞了,嚇了一跳。在被地球照亮的狹窄裂縫裡,看不到賈米森的蹤跡,也沒有燈光,他無法繼續朝著陰影深處發起探索。他躺在那裡,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這時,一陣奇怪的聲音開始侵入他的意識。那是一種令人不快且刺耳的刮擦聲,每分鐘都在增強。
自童年開始,遠離家鄉的惠勒從未像今天這樣感到真正的恐懼。這裡是沒有空氣的月球——這裡不可能有聲音!接著,他原本慌亂的頭腦清醒起來,爆發出一陣響亮的鬨笑聲,一半是釋然,一半是歇斯底里。
黑暗中,在他身旁的某個地方,賈米森依然不省人事,麥克風裡傳來他粗重的呼吸聲。
惠勒的笑聲顯然喚醒了他的朋友,他突然聽到賈米森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了過來,聽上去氣息很是不穩:「嗨,惠勒——這他媽到底是怎麼回事?」
惠勒緊緊抱住自己:「沒啥,賈米森——我只是有點蒙了。你還好吧?」
「還行,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可我腦袋一直還在嗡嗡作響。」
「我也是。你覺得現在爬出去安全嗎?」
「我看不出來這會兒還能發生什麼事,但我估計,咱們得在這裡再等一陣子。你瞧那塊岩石。」
頭頂的岩壁已經被炸飛了一部分,仍在發出暗淡的微光。岩石太燙了,沒法摸,過了好幾分鐘,兩人才爬出避難所。
他們倆都做好了心理準備,要面對毀滅性的一幕,但現實還是超出了他們的想像,令他們極度恐懼。周圍是一片地獄的景象。放眼望去,整個景觀,從一個地平線到另一個地平線,都變得面目全非。東面那座曾經的美麗山脈皮科山已經徹底消失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經由斷裂和爆炸而遺留下來的殘壁,只剩下原來高度的一小截。它一定是正面遭遇了那場大爆炸的全部威力。整個平原,視線所及,未見任何其他凸起物。要塞沒留下任何痕跡。在最後那場難以置信的放射性大爆炸中,一切都被夷為平地。
這就是惠勒的第一印象。隨後,他意識到,這並不完全正確。西面大約五英里外是另一個熔岩池,直徑一兩英里,中心是一個大致呈半球狀的隆起物。他眼睜睜地看著它沉入熔化的岩石中,直到完全消失,什麼也沒留下。
接著,腳下傳來一陣微弱的震感,湖心出現了奇怪的騷動。仿佛某個邪惡的東西正從海里冒出,一個巨大的熔岩柱緩緩地朝向星空爬去,搖搖欲墜,又緩緩落下。它的動作是如此遲緩,以至於,當它倒下的時候,還沒觸及地面就凝固了,形成一個從平原里伸出的彎曲手指。這就是波江號的結局。
最後,賈米森打破了長久以來的沉默,說道:「準備好步行穿越了嗎?」
一千萬英里以外,遭到重創的黃泉號正朝著火星艱難地行進著,承載著聯邦政府已然粉碎的希望。在木星的第二顆衛星上,臉色蒼白的人們正坐在一起開會,地外行星的命運從那些計劃襲擊月球的人手中溜走了。
回到地球,母星的政治家們終於不得不面對現實。他們已經見識到了威爾遜驅動的實際威力,明白屬於火箭的時代已然一去不返。他們也意識到,儘管他們付出巨大的代價打贏了這第一輪戰役,但聯邦更高端的科學技術最終必將獲勝。和平和威爾遜驅動抵得上宇宙中所有的鈾。早有消息發往火星,說地球願意重啟談判。
這場戰爭的結束對人類來說是件好事。黃泉號再也不會參戰了,任誰也看不出,曾經有任何人類建造的建築屹立在雨海中。雙方都筋疲力盡了。
如果賈米森當初拒絕繼續旅程前往要塞,最終的勝利可能會屬於聯邦。而被勝利沖昏了頭腦的聯邦,可能會受到進一步冒險的誘惑,可能永遠也不會簽署《太陽神福玻斯條約》。世界的命運就取決於這些小小的決定。
惠勒覺得,他們一直跋涉在這片支離破碎的焦土平原上,已經走了好幾個小時了,燦爛的地光把他們的影子投射在他們身前。他們很少說話,希望節省一點太空衣通信接收裝置的電池。月表的曲度使信號無法直接被天文台接收到,還有五十英里的路要走。
這不是個令人愉快的前景,因為他們未能從牽引車上救回任何東西——如今它成了一坨熔化的金屬。但現在,他們至少不會迷失方向,因為地球固定在空中,指引著他們。他們只要繼續,走到陰影里,到時候,阿爾卑斯山自然會出現在地平線上。
惠勒跟在他朋友身後,步履蹣跚地走著,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這時,賈米森突然改變了行軍方向。略左邊出現了一道低矮的山脊。當他們到達那裡時,他們發現自己正行進在一座不超過五十英尺高的小山上。
他們急切地向北方望去,卻依然沒有阿爾卑斯山的蹤跡。賈米森打開了收音機。
「他們不大可能在地平線以下太遠。」他說,「我要冒這個險。」
「冒什麼險?」
「緊急信號傳輸。你可以鍵入這套代碼,以正常功率的五十倍,發送兩分鐘的信號。好了。」
他非常小心地破壞掉太空衣里小控制板上的封條,發出了一套代碼:三個點,三個破折號,再三個點。這是舊莫爾斯電碼SOS。
然後,他們就等在那裡,凝望著北方那毫無特徵的天際線。在它的邊緣之下,在視線之外,或許就在那信號無法抵達的地方,就是他們的安身之所。然而,天文台那邊依然毫無動靜。
五分鐘後,賈米森再次發出信號。這一次,他沒有等。「走吧,」他說,「我們最好重新上路。」惠勒悶悶不樂地跟在他後面。
當他們走上斜坡的一半時,一顆金色的信號彈劃破了北方的天空,在群星的映襯下緩緩地閃耀開來。惠勒心中頓時一松,整個人癱了下來。
他笨拙地摸著最近的一塊巨石坐了下來,凝視著懸掛在天空中的那個美麗而溫暖的信號。他知道,此時此刻,救援牽引車應該正從山坡上疾馳而下吧。
他轉向他的朋友:「好吧,賈米森,就這樣了,謝天謝地。」
一時之間,賈米森無法作答。他也在仰望星空——只不過,是沿著幾小時前戰艦撤退的那條路徑,深深地望過去。「我真希望自己能確信,」他自言自語地說,「我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不然的話,可能就是他們贏了……」
然後,他轉向那令人目眩的地球圓盤,在雲帶之下,它美得讓人窒息。未來或許屬於聯邦,但他們所擁有的幾乎這一切,都源自母星。到底要如何在這兩者之間做出選擇呢?
他聳了聳肩——現在,已經沒什麼是他可以做的了。他毅然轉向北方,向前走去,無論後世對他如何評價,那都將是他永遠無法逃避的命運。
(譯者:顧備)
[1] 英尺:英制長度單位。1英尺約等於0.3米。——編者注(本書注釋如無特殊說明,均為編者注。)
[2] 「老鼴鼠」這個綽號就是因此而來的,因為很像《鼴鼠的故事》里的主角鼴鼠。——譯者注
[3] 科學家一度認為冥王星外有一顆未被發現的行星,並以希臘神話中的冥後珀爾塞福涅為其命名。
[4] 英國倫敦西敏區海德公園的東北角有個演講者之角,從19世紀以來,每周日下午,都有人站在裝肥皂的木箱上發表演說。因此,即興演講又被稱為肥皂箱上的演講。——譯者注
[5] 英里:英制長度單位。1英里約等於1.6千米。
[6] 磅:英制質量單位,1磅約等於0.45千克。
[7] 英寸:英制長度單位。1英寸約等於2厘米。
[8] 高斯:磁場強度單位。——譯者注
[9] 黃泉、波江、冥河,都是古希臘傳說中的河流。——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