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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07:51:30 作者: (美)艾薩克·阿西莫夫

  表現出悲憤與失望若能有什麼用,黛洛拉·德拉米會毫不保留地發泄一番。

  那個控制圓桌會議的老笨蛋,還有那個幸運之神寵幸的小白痴,如果能讓這兩個人吃點苦頭,她一定會享受到復仇的快意。但她圖的並非一時之快,她還要些更具體的東西。

  她要當上第一發言者。

  哪怕只剩一張牌可出,她也要打下去。

  她淡淡一笑,同時舉起一隻手表示準備發言。她故意讓這個姿勢維持一陣子,以便當她發言的時候,其他人不但都會住口,而且會保持絕對肅靜。

  

  她說:「第一發言者,正如堅迪柏發言者剛才講的,我絕不反對您的決定。選擇繼任人選是您至高無上的權利。我現在發言,是想對那項如今已成為堅迪柏發言者的任務,提供一點淺見,希望能有所貢獻。我可否解釋自己的想法,第一發言者?」

  「說吧。」第一發言者隨口答道。他感到她未免太客氣、太溫順了。

  德拉米嚴肅地低下頭來,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她說:「我們也有太空船,雖然不像第一基地的那樣先進,仍然可供堅迪柏發言者使用。我相信他和大家一樣,懂得如何駕駛太空船。銀河中每一顆重要的行星上,都駐有我們的人,不論他到哪裡,都會有人負責接待。此外,既然他完全洞悉目前的危險,就連那些反騾也無法再加害他。縱使我們懵懂未覺,我猜他們仍然只會選擇低層人員下手,甚至利用阿姆農民。當然,我們將對第二基地所有的心靈,作一次徹底的檢查——包括每一位發言者在內,雖然我確定我們都安然無事,因為反騾不敢在我們身上妄動手腳。

  「不過,堅迪柏發言者沒有理由無謂冒險。他並不打算做衝鋒敢死隊,因此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最好能做某種程度的偽裝,以免讓對方發現。他若能以阿姆行商的身份出發,將對這項任務有很大的助益。我們都知道,當年普芮姆·帕佛闖蕩銀河時,便是假扮成一名行商。」

  第一發言者說:「普芮姆·帕佛那樣做,是因為有特殊的目的,堅迪柏發言者卻沒有這個需要。如果真有必要採取某種偽裝,我相信聰明的他一定樂於採用。」

  「對不起,第一發言者,我想提出一個巧妙的偽裝。相信諸位都還記得,普芮姆·帕佛的妻子當年總是和他一同旅行。這樣子最能徹底表現鄉下人的氣息,誰都不容易起疑。」

  堅迪柏說:「我沒有妻子,雖然曾經有幾位女伴,可是如今,她們都不會願意假扮我的配偶。」

  「這點我們都曉得,堅迪柏發言者。」德拉米說,「可是只要有個女人在你身邊,別人就會理所當然將你們視為夫妻。志願者一定找得到,如果你認為需要攜帶書面證明,我們也能為你準備。總之,我認為應該有個女人與你同行。」

  一時之間,堅迪柏幾乎喘不過氣來。她總不至於是指……

  這是分享功勞的一種計謀嗎?她是否在爭取聯合領導權,或是兩人輪流職掌第一發言權?

  堅迪柏繃著臉說:「我受寵若驚,德拉米發言者竟然想自己……」

  德拉米突然張口大笑,同時雙眼直視堅迪柏,露出近乎真摯的眼神。堅迪柏知道又掉進了陷阱,他的表現愚蠢之至,在座眾人絕不會忘記這一幕。

  她說:「堅迪柏發言者,我不會莽撞到想要陪你出這趟任務。這件任務是你的,也只能屬於你;正如第一發言者的職位將是你的,也只能屬於你。我沒想到你會要我跟你作伴,說真的,發言者,我年紀不小了,早就不認為自己是個美嬌娃……」

  其他發言者全部露出笑容,就連第一發言者都忍俊不禁。

  堅迪柏承受了一記重擊,為了避免輸得更慘,他也學著她故作輕鬆狀。這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他儘可能用溫和的口氣說:「那麼你的建議到底是什麼?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從未想到你會希望和我作伴。你擅長的是主導圓桌會議,而不是處理紛亂的銀河事務,這點我很明白。」

  「我同意,堅迪柏發言者,我同意你的說法。」德拉米道,「然而我的建議,跟我剛才提到你該扮成阿姆行商有關。想要百分之百掩人耳目,除了一個阿姆女子,還有什麼更適當的旅伴人選?」

  「一個阿姆女子?」在極短時間內,堅迪柏連續兩次驚慌失措,其他發言者都當成笑話看。

  「就是那個阿姆女子。」德拉米繼續說,「就是那個救過你一次,使你免遭一頓毒打的女人,也就是那個用崇拜的目光瞪著你的女人。你曾經探查過她的心靈,而她因此不知不覺再次助你脫險,而且是比毒打嚴重無數倍的危險。我建議你帶她一起走。」

  堅迪柏的直覺反應當然是拒絕,但他知道她期待的正是這個答案,這就會讓其他人看更多的笑話。現在的態勢已經很明朗,第一發言者急於打擊德拉米,因而迫不及待地任命堅迪柏為繼任者,即使這樣做本身並沒有錯,德拉米卻一下子使它變成致命的錯誤。

  堅迪柏是最年輕的發言者,他曾經得罪圓桌會議全體成員,卻又擺脫了制裁。他這麼做,等於將他們羞辱了一番。見到他成為第一發言者的預定人選,誰也咽不下這口氣。

  本來,想再擊敗他是很困難的事,但現在他們都會記住,德拉米是多麼容易就使他出醜,他們在一旁又看得多麼開心。今後,她能輕易用這件事實說服眾人,說他既不夠成熟又缺乏經驗,不配擔任第一發言者。當堅迪柏在外執行任務時,他們會聯合起來向第一發言者施壓,強迫他改變決定。縱使第一發言者堅持初衷,堅迪柏當上第一發言者之後,也將面對一個眾叛親離的圓桌會議,永遠不會有任何作為。

  一瞬之間,他預見了一切可能的發展,因此他的回答仿佛沒有絲毫遲疑。

  他說:「德拉米發言者,我很欽佩你的洞察力,本來我是想給諸位一個驚奇的。其實,我的確打算帶那個阿姆女子同行,但並非完全基於你提出的那個好理由。我想帶她一起去,是因為她具有與眾不同的心靈。諸位都檢查過那個心靈,親眼目睹了它的結構:難以想像的聰慧,但更重要的是澄澈、單純,全然沒有任何心機。外力一旦碰觸到它,一定不會毫無痕跡,我確信諸位都會作出這個結論。

  「因此,德拉米發言者,不知道你是否想到過,她可以扮演絕佳的預警系統。我可以通過她的心靈,偵測出異類精神力場出現的徵候,我相信,她會比我更早發現敵蹤。」

  會場頓時呈現詭異的寧靜,堅迪柏便以輕鬆的口吻說:「啊,你們全都沒有想到。沒關係,沒關係,這並不重要!現在我要告辭了,我們不能浪費任何時間。」

  「慢著。」德拉米第三度由主動轉為被動,問道,「你打算如何進行?」

  堅迪柏微微聳了聳肩,然後說:「何必在此討論細節呢?圓桌會議知道得愈少,反騾愈不會想侵犯諸位的心靈。」

  他這樣說,聽來像是將圓桌會議的安全擺在第一位。他也使心靈中充斥著這種想法,並且讓它顯露出來。

  這番話讓他們十分受用。而他們一旦感到滿意,或許就不會懷疑堅迪柏是否真的知道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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