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2024-09-26 07:51:15 作者: (美)艾薩克·阿西莫夫

  堅迪柏整天都沒有再見到諾微,直到晚餐後,幫諾微打點的那位婦人才又將她帶到他面前。今天早上,堅迪柏曾對那婦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解釋——至少要她相信,他們兩人沒有肉體關係。婦人似乎聽懂了,或者應該說,起碼不敢表現出不解的模樣,這樣也許就夠了。

  此時諾微站在他面前,臉上同時流露出害羞、驕傲、困窘、得意等等錯綜複雜的表情。

  堅迪柏說:「你看來真不錯,諾微。」

  她們幫她找的衣服竟然極為合身,而且她穿起來一點也不顯得滑稽。她們是否幫她束過腰?幫她把胸部托高?還是她穿著農婦服裝時,這些部分無法突顯出來?

  本章節來源於𝖻𝖺𝗇𝗑𝗂𝖺𝖻𝖺.𝖼𝗈𝗆

  她的臀部十分突出,但是不至於難看。當然,她的面容仍然平庸,不過等到被曬黑的膚色褪去,她又學會如何打扮之後,看起來就不會太醜了。

  一定是舊帝國的幽靈作祟,那婦人還是把諾微當成了他的情婦,挖空心思讓她顯得好看一點。

  他隨即想:嗯,有何不可呢?

  諾微終將出現在發言者圓桌會議上。她看起來愈吸引人,自己的立論就愈容易被接受。

  他剛想到這一點,第一發言者的訊息便飄然而至。在這個精神掛帥的社會,這是一種理所當然的聯絡方式,通稱為「偶合效應」,但並非十分正式的名稱。假如某甲模糊地想到某乙,某乙同時也模糊地想到某甲,便會產生一種相互提升的刺激,幾秒鐘之內,就能使兩人的念頭都變得清晰、明確,而且顯然彼此同步。

  這種效應有時會讓人嚇一跳,即使了解來龍去脈的人也不例外。尤其是原先那個念頭如果十分含糊——不論是哪一方,或者雙方皆然——連當事人也沒有意識到的時候。

  「諾微,今晚我不能陪你了。」堅迪柏說,「我還有學者的工作要做。我會帶你到你的房間,那裡有一些書籍,你可以開始練習閱讀能力。我也會教你如何使用訊號器,這樣你就能隨時找人幫忙。我明天會再來看你。」

  05

  堅迪柏很禮貌地說:「第一發言者?」

  桑帝斯只是點了點頭。他顯得鬱鬱寡歡而老態龍鍾,看來好像需要喝杯烈酒提振精神。他終於開口道:「我『召喚』你來……」

  「沒有派信差,而是直接『召喚』,我猜一定有重要的事。」

  「沒錯。你的獵物,那個第一基地人崔維茲……」

  「怎麼樣?」

  「他不會來川陀了。」

  堅迪柏並未顯出驚訝的神色。「他為什麼要來?根據我們獲得的情報,他是跟一名古代史教授同行,那名教授打算尋找地球。」

  「對,就是那顆傳說中的太初行星,這正是他該來川陀的原因。畢竟,那個教授知道地球在哪裡嗎?你知道嗎?我知道嗎?我們能確定它存在,或者曾經存在嗎?他們當然應該前來此地,尋找必要的資料——如果還有任何資料留下來,一定都藏在銀河圖書館。在此之前,我一直認為情況尚未達到危機的程度;我以為那個第一基地人會到這裡來,而我們可以從他身上,打探出我們想知道的一切。」

  「正是由於這個原因,對方絕不會讓他到這裡來。」

  「那麼,他又要到哪裡去呢?」

  「我懂了,原來我們還沒有查到。」

  第一發言者以不悅的口氣說:「你好像很冷靜。」

  堅迪柏答道:「我不懂為何不該冷靜。您希望他來到川陀,認為這樣就能穩住他,並且從他身上挖取情報。然而,如果讓崔維茲去他想去的地方,辦他想辦的事情,只要我們不把他跟丟了,那麼他就可能引出其他方面的情報,而且比他原本所能提供的更為重要。您難道不這麼認為嗎?」

  「這還不夠!」第一發言者說,「你已經說服我接受有新敵人出現這個想法,現在我根本放不下這件事。更糟的是,我又說服自己一定要鎖定崔維茲,否則我們會全盤皆輸。他是獨一無二的關鍵,我已經無法擺脫這個看法。」

  堅迪柏慷慨激昂地說:「不論發生任何狀況,第一發言者,我們都不會輸的。除非那些反騾——讓我再次借用您發明的稱呼——繼續潛伏在我們當中,而我們卻不知不覺。但我們已經知道他們的存在,再也不會盲目行事。下一次的圓桌會議,如果大家通力合作,我們就能展開反擊。」

  第一發言者說:「我召喚你來,其實並不是為了崔維茲這檔事。我先跟你提這個問題,只是因為我覺得這是我個人的失敗,我對當前的情況作出錯誤分析。我向你致歉,我不該將個人的好惡置於政策之上。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

  「更嚴重的事嗎,第一發言者?」

  「更嚴重的事,堅迪柏發言者。」第一發言者長嘆一聲,不停用手指敲著桌面。堅迪柏則耐著性子,站在書桌前默默等待。

  第一發言者終於再度開口,語氣很溫和,仿佛如此便能減緩衝擊的力道。「德拉米發言者發起了一次緊急圓桌會議……」

  「第一發言者,未經您的同意?」

  「她只需要獲得其他三名發言者同意,不必包括我在內。在這個緊急會議中,你遭到糾舉,堅迪柏發言者。你被指控不配擔任發言者的職務,而且必須接受審判。三個多世紀以來,這還是頭一次通過發言者的糾舉案……」

  堅迪柏強忍著,不讓任何一點怒火冒出來。「您自己當然並未投下贊成票。」

  「我沒有,可是我人單勢孤。圓桌會議的其他成員看法一致,因此糾舉案以十票對一票通過了。你也知道,糾舉案成立的條件,是包括第一發言者在內的八票,或者不包括他在內的十票。」

  「但是我並未出席。」

  「你根本沒有表決權。」

  「至少我可以為自己辯護。」

  「但不是在這個階段。前例雖然很少,可是很明確,你在審判時才有答辯的機會。自然,審判將儘快舉行。」

  堅迪柏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說:「我倒不怎麼擔心這件事,第一發言者。我認為您最初的直覺很正確,崔維茲這件事得優先處理。基於這個理由,我能否建議您將審判延期?」

  第一發言者舉起右手。「我不怪你不了解狀況,發言者。糾舉案實在太過罕見,我自己都得查閱相關的法定程序。它有最高優先權,我們不得不直接準備審判,而將其他的問題通通延後。」

  堅迪柏雙手握拳抵著桌面,上身傾向第一發言者。「您這話當真嗎?」

  「這是法律。」

  「我們不能礙於法律,而忽視眼前一個明顯的威脅。」

  「對圓桌會議而言,堅迪柏發言者,你正是眼前那個明顯的威脅。別插嘴,聽我說!其中所牽涉的法律,立法精神在於一個堅實的信念:沒有任何問題,比發言者的腐化或濫用職權更為嚴重。」

  「可是兩者我都沒犯,第一發言者,而您也很清楚。這只是德拉米發言者和我的私人恩怨,如果真有濫用職權的行為,那也是她而不是我。我唯一的罪過是從不在乎人際關係,這點我承認。對於那些還沒老到無法掌權,卻早就變成老糊塗的笨蛋,我在他們身上花的心思太少了。」

  「我就是其中之一,發言者?」

  堅迪柏嘆了一聲。「您瞧,我又得罪人了。我指的不是您,第一發言者。好吧,那麼,讓我們立即開庭,我們明天就舉行審判,或者今晚更好。讓我們趁早把它做個了結,然後趕緊處理崔維茲的問題。我們不能再冒險多等片刻。」

  第一發言者說:「堅迪柏發言者,我想你還不了解目前的狀況。我們過去也有過糾舉案——不多,僅僅兩樁而已,但都沒有定罪。然而,這回你會被定罪!你將被逐出圓桌會議,對第二基地的政策再也沒有機會發言。事實上,甚至在周年集會中,你也不會再有表決權。」

  「而您不會出面阻止?」

  「我無能為力。其他人會一致否決我,然後我就得被迫辭職,我想發言者們都希望看到這種結果。」

  「而德拉米就會成為第一發言者?」

  「這個可能性當然很大。」

  「但是絕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完全正確!因此我也必須贊成定你的罪。」

  堅迪柏深深吸了一口氣。「我要求立即舉行審判。」

  「你需要時間來準備答辯。」

  「什麼答辯?他們不會想聽任何辯詞。立刻舉行審判!」

  「圓桌會議也需要時間準備起訴書。」

  「他們沒有起訴書,也不想提出任何起訴書。他們心中早已將我定罪,其他什麼都不需要。事實上,他們希望儘快將我定罪,後天不如明天,明天不如今晚。這就通知他們。」

  第一發言者站了起來,兩人隔著書桌對視良久。然後第一發言者說:「你為何那麼急?」

  「崔維茲那件事可不會等。」

  「一旦你被定罪,圓桌會議其他成員將聯手反對我,我一定會被架空,那時我們又能做什麼呢?」

  堅迪柏壓低聲音,堅定地說:「不用怕!無論如何,我絕對不會被定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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