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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07:51:04
作者: (美)艾薩克·阿西莫夫
堅迪柏心裡明白,他無法及時趕回參加圓桌會議,還有可能永遠回不去了。
他的四肢都被牢牢抓住,但他仍然拼命測試四周的心靈,試圖找出迫使他們釋放自己的最佳方案。
這時,魯菲南正站在他面前耀武揚威。「邪者,你準備好沒?一拳換一拳,一掌換一掌,阿姆傳統方式。來吧,你個子小,你先來打。」
堅迪柏說:「那麼,是否有人同樣抓住閣下?」
魯菲南則說:「放開他。非也非也,光放開手臂,讓他能揮動拳頭。兩隻腳要抓牢,我們不要他再跳舞。」
堅迪柏覺得雙腳好像釘在地上,但是兩隻手可以活動了。
「打呀,邪者。」魯菲南說,「打一拳給咱們看。」
此時,堅迪柏向四處探出的精神感應,突然間發現一個合適的心靈,其中充滿著憤怒、不平與憐憫的情緒。他毫無選擇餘地,必須冒險增強精神力量,然後隨機應變……
他隨即發覺沒有這個必要!他尚未碰觸這個新出現的心靈,它的反應卻和他的預期一樣,完全一模一樣。
他眼前突然出現一個較小的身形——結實健壯,一頭黑髮又長又亂,兩隻手臂舉在前面——瘋狂地衝過來,瘋狂地推開那名阿姆農夫。
那是一個女人。由于堅迪柏太過緊張,一心一意只想脫困,因此剛才渾然不覺,直到現在才憑視覺發現她是女人。想到這裡,他不禁埋怨起自己來。
「卡洛耳·魯菲南!」她對農夫尖聲叫道,「系大欺小的懦夫!一拳換一拳,哪門子阿姆傳統方式?你系那邪者的兩倍大,你打我都比打他危險多。揍一頓那可憐小子你很有名望嗎?我想你不要臉。會有一大堆人指著你鼻子,大家全會說:『那邊有個魯菲南,出了名的大欺小。』我想人人會笑你,再沒一個要臉的阿姆男子會跟你喝酒,再沒一個要臉的阿姆女子會跟你有牽扯。」
魯菲南忙著阻止這一輪猛攻,一面擋開她落下的拳頭,一面不停地討饒:「好啦,蘇拉。好啦,蘇拉。」
堅迪柏感到抓著自己的手通通鬆掉了,魯菲南不再對他橫眉豎眼,每個人的心思都從他身上移開。
蘇拉同樣沒有理睬他,她的怒火全部集中在魯菲南身上。堅迪柏此時回過神來,開始設想怎樣才能一直維持那股怒火,並且更加增強魯菲南心中的羞愧,而兩者必須做得恰到好處,不能留下絲毫痕跡。不過,他再度發現這根本沒有必要。
那女人又罵道:「你們全站遠點,聽好。假若大塊頭卡洛耳還對付不了這個營養不良的傢伙,你們這五六個狐群狗黨一定一起不要臉。你們等一下回到農場,一定會大大吹噓這件大欺小的英勇行為。你會說:『我抓住那小子的手臂,大塊頭魯菲南打他的臉,他不敢還手。』你會說:『可是我負責抓他的腳,所以光榮也有我一份。』大塊頭魯菲南會說:『我沒法子逮到他,所以我的農友把他抓牢,有他們六個幫忙,我就在他身上獲得勝利。』」
「可是蘇拉,」魯菲南以近乎嗚咽的聲音說,「我告訴邪者,他可以先打。」
「你會怕他那兩隻細手臂的重拳頭才怪,笨頭魯菲南。好啦,讓他愛到哪兒就到哪兒,你們這些人趕緊爬回家,這樣你們的家還會歡迎你們。你們最好禱告今日這件偉大事跡被人忘掉,假如你們要把我的火氣再升高,那麼你們就甭指望,因為我一定會把這個消息傳到遠方。」
農夫們沒有再說什麼,全都垂頭喪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堅迪柏看他們走遠了,才轉過頭來盯著那個女人。她穿著寬鬆的工作服與長褲,腳上套著一雙粗製的鞋子,滿臉都是汗水,正在使勁喘氣。她的鼻子稍嫌大些,胸部很厚實(由於她穿著寬大的工作服,堅迪柏無法百分之百確定),裸露在外的雙臂肌肉發達。這是當然的事,阿姆女子總是跟男人一塊下田幹活。
她雙手叉腰,以嚴肅的目光瞪著他。「好啦,邪者,幹嗎拖拖拉拉?趕快回到『邪者之地』。你懼怕嗎?想我陪你走嗎?」
她身上的衣服顯然好久沒洗了,堅迪柏聞得到上面的汗酸味。但在目前的情況下,露出任何嫌惡的表情,都會是最失禮的行為。
「我很感謝你,蘇拉小姐……」
「我的姓氏系諾微,」她粗聲說,「全名蘇拉·諾微。你可以叫我諾微,不必多加什麼。」
「我很感謝你,諾微,你幫了我一個大忙。歡迎你陪我走一趟,並非系我懼怕,系有你作伴我感到榮幸。」他優雅地鞠了一個躬,如同對大學裡的女郎致意一般。
諾微漲紅了臉,似乎不知所措,只好也模仿他的動作。「榮幸,系我的。」她仿佛在腦海中翻找許久,才找到這句足以表達喜悅,又顯得很有教養的話。
於是他們一道往回走。堅迪柏很明白,每跨出悠閒的一步,就代表他會在圓桌會議上多遲到幾秒鐘,這是不可饒恕的行為。但是他現在有很好的機會,可以想想剛才的變故究竟有何深意,因此他鎮定異常,並不在意時間一分一秒溜走。
當大學的建築遙遙在望之際,蘇拉·諾微停下腳步,以遲疑的口氣說:「邪者師傅?」
堅迪柏想,顯然是因為漸漸接近她口中的「邪者之地」,她的談吐因此愈來愈文雅。他心中突然冒出一個衝動,想要說:「你不再叫我可憐小子?」可是那會害得她無地自容。
「什麼事,諾微?」
「邪者之地非常美觀、非常豪華嗎?」
「是很不錯。」堅迪柏說。
「我曾經做夢我在邪者之地,而且……而且我系一個邪者。」
「改天,」堅迪柏客氣地說,「我帶你參觀一下。」
由她望向他的眼神,看得出她絕不認為那只是客氣話。「我會寫字,學校師傅教過我。假如我寫信給你,」她假裝只是隨口問問,「我該怎樣標示,才能到你手上?」
「只要寫『發言者之家,第二十七棟』,我就能收到。但我得趕緊走了,諾微。」
他再向她鞠了一躬,而她又試著模仿了一次那個動作,兩人就往相反的方向分道揚鑣。堅迪柏很快便將她從心頭揮去,現在他心中只有圓桌會議,尤其是黛洛拉·德拉米發言者。想到這裡,他的心情突然分外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