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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07:50:25 作者: (美)艾薩克·阿西莫夫

  崔維茲遭到逮捕的第二天,布拉諾市長心情好極了。對於她的成功,大家都歌功頌德不遺餘力,至於那段意外的插曲,則沒有任何人提及。

  縱然如此,她曉得議會不久便會從癱瘓中恢復過來,開始對她提出種種質疑。打鐵必須趁熱,因此,她把許多正事擱到一邊,打算先將崔維茲的問題作個解決。

  當崔維茲與裴洛拉特討論地球的時候,布拉諾正在市長辦公室接見曼恩·李·康普議員。此時康普坐在市長辦公桌對面,表現得極為輕鬆自然,而市長一開口,便又讚揚了他一番。

  相較於崔維茲,康普的個子比較瘦小,年紀則大兩歲。兩人都是議會的新人,既年輕又莽撞,這必定是他們結為死黨的唯一原因,因為除此之外,兩人在各方面都截然不同。

  

  崔維茲似乎有點咄咄逼人,康普則流露出沉穩的自信,也許是因為他擁有金髮與藍眼的關係,這種外貌的基地人並不多見。由於這兩項特色,他表現出一種近乎女性化的秀氣,(布拉諾判斷)使他對女性的吸引力遠遜於崔維茲。不過,他顯然對自己的外表十分自負,還故意發揮得淋漓盡致,不但將頭髮留得相當長,並仔細燙成波浪狀。他的眉下甚至塗有淡淡的藍色眼影,以凸顯那雙湛藍色的眸子。過去十年間,各色眼影已經在男士間相當流行。

  他並不是一隻花蝴蝶,一直與妻子過著安分的日子,但是直到目前為止,兩人尚未為人父母。康普從未有過秘密的戀情,這也是他和崔維茲完全不同的地方。崔維茲換「室友」的勤快程度,足以媲美他換洗那些五顏六色、已經成為他個人招牌的寬腰帶。

  對於這兩位年輕議員的一舉一動,柯代爾主持的安全局鮮有不清楚之處。現在,柯代爾坐在市長辦公室的一角,照例散發出喜悅的情緒。

  布拉諾說:「康普議員,你為基地立了一件大功,可惜的是,我們無法公開表揚,或是遵循一般方式獎賞你。」

  康普微微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布拉諾忽然閃過一個突兀的念頭:天狼星區的居民,全都是這種模樣嗎?天狼星區相當接近銀河外緣,康普本人與該處的淵源,要追溯到他的外祖母——她也有著金色的頭髮與湛藍的眼珠,而且始終堅持她的母親來自天狼星區。然而柯代爾調查的結果,並無任何有力證據支持這一點。

  柯代爾曾經這麼解釋:即使已經具有致命的吸引力,女人還是喜歡宣稱她們的祖先來自遙遠的、充滿異國風情的地方,以便給自己再平添幾許魅力。

  「這是女人的通病嗎?」布拉諾曾經用諷刺的口吻問道。柯代爾隨即微微一笑,低聲說他指的當然是普通的婦女。

  這時,康普答道:「我的貢獻並不需要讓基地家喻戶曉,只要你知道就夠了。」

  「我知道了,而且永遠不會忘記。此外我還要強調一點,你不要以為自己的責任已經完畢。既然你已經參與這個錯綜複雜的行動,就必須繼續下去。我們要挖出更多有關崔維茲的情報。」

  「有關他的一切,我知道的已經全部告訴你了。」

  「那些也許只是你希望我相信的一切,甚至你自己也可能真心相信那些話。無論如何,我要你回答我現在的問題,你認識一位名叫詹諾夫·裴洛拉特的人嗎?」

  一時之間,康普的額頭皺了起來,但隨即又恢復原狀。他以謹慎的口吻說:「假如見到本人,我也許認得出來,可是我對這個名字好像毫無印象。」

  「他是一位學者。」

  康普做了一個「哦?」的輕蔑口型,仿佛沒料到市長居然會期望他認識一位學者。

  布拉諾繼續說:「裴洛拉特是個有趣的人,為了自己的研究工作,他一心想到川陀去一趟,而崔維茲議員將要和他同行。好,你既然是崔維茲的好朋友,或許知道他的思考模式,現在告訴我——你認為崔維茲會乖乖去川陀嗎?」

  康普答道:「假如你將崔維茲押上一艘太空船,而且那艘船預定飛往川陀,那麼他還能有什麼選擇?你該不會認為他將策動喋血事件,劫收那艘太空船吧。」

  「你不了解。太空船上只會有他和裴洛拉特兩人,而且將由崔維茲負責駕駛。」

  「你是想問我,他會不會自動自發地飛向川陀?」

  「對,我問的就是這個。」

  「市長女士,他會怎麼做,我又怎麼可能知道?」

  「康普議員,你一直和崔維茲走得很近,知道他堅信第二基地的存在。難道他從來沒有跟你提到,他認為第二基地藏在何處,應該去哪裡找嗎?」

  「從來沒有,市長女士。」

  「你認為他找得到嗎?」

  康普呵呵笑了幾聲。「我認為第二基地不論是何方神聖,不論過去多麼重要,也早就在艾卡蒂·達瑞爾的時代,便已經被摧毀了。我相信她寫的故事。」

  「真的嗎?既然如此,為什麼你還要出賣朋友?假如他只是在尋找一樣並不存在的東西,那麼無論提出什麼荒誕離奇的理論,又能造成什麼傷害呢?」

  康普說:「並非只有真實消息才會造成傷害。他的說法也許只是荒誕離奇,但仍有可能動搖端點星的人心。倘若對於基地在銀河大歷史中所扮演的角色,播下懷疑和恐懼的種子,便會削弱端點星在聯邦中的領導權,腐蝕我們建立第二銀河帝國的使命感。你自己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否則你不會在議場中公然逮捕他,也不會未經審判便強行將他放逐。我能否請問,市長,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可否這麼說,我有足夠的警覺,懷疑他講的話仍有可能是正確的,因此,他的見解或許會造成具體而直接的危險。」

  康普這次並沒有回答。

  布拉諾繼續說:「其實我同意你的看法,但是基於職責所在,我必須考慮那個可能性。讓我再問你一次,在你看來,他對第二基地的下落有什麼想法?他可能打算到哪裡去?」

  「我完全沒有概念。」

  「他從未給你這方面的任何暗示嗎?」

  「沒有,當然沒有。」

  「沒有?不要那麼輕易放棄,好好想一想!從來沒有嗎?」

  「從來沒有。」康普堅定地答道。

  「從來沒有一點暗示?沒有半句玩笑話?沒有信筆寫下隻字片語?沒有突然若有所思地發呆?你好好回想一下,那些舉動都可能有重大意義。」

  「沒有。我告訴你,市長女士,他對第二基地的幻想,是再虛無縹緲不過的夢話。這點你自己也很清楚,而你操這個心,只是在浪費自己的時間和心力。」

  「你該不會突然又改變立場,轉而保護你親自交到我手中的朋友吧?」

  「不。」康普說,「我向你舉發他,是因為我自認這是正確和愛國的行為。我沒有任何理由後悔這樣做,或是再改變立場。」

  「那麼,一旦把太空船交到他手上,他會飛去哪裡,你無法為我提供任何線索?」

  「我已經說過……」

  「可是,議員,」市長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使她看來一副愁苦的樣子。「我很想知道他會去哪裡。」

  「既然如此,我想你應該在他的船上,裝一個超波中繼器。」

  「我也這樣想過,議員。然而,他是個疑心病重的人,我怕他會把它找出來——不管放置得多麼巧妙。當然,我們可以把它固定在某個機件上,如果他硬要拆掉,就會使太空船受損,在這種情況下,他可能只好讓它留在那裡……」

  「高明的招數。」

  「只是這麼一來,」布拉諾說,「他的行動就會受到約束。倘若不能隨心所欲地自由行動,他也許就不會前往預定的地點。我即使知道他的行蹤,也一點用處都沒有。」

  「這樣的話,看來你根本無法查出他的動向。」

  「還是有可能,我打算用非常原始的辦法。他以為我總是用複雜巧妙的詭計,因此刻意小心提防,卻很可能因此忽略了原始的辦法——我準備派人跟蹤崔維茲。」

  「跟蹤?」

  「正是如此,由另一艘太空船上的駕駛員負責跟蹤。看,這個想法令你感到多麼驚訝?崔維茲一定會有相同的反應。他或許不會想到,他在太空中飛來飛去之際,還有另一艘太空船跟他作伴。反正,我們絕不會在他那艘太空船上,裝置我們最先進的質量偵測儀。」

  康普說:「市長女士,我絕非有意冒犯,但是我必須指出,你欠缺太空飛行的實際經驗。用一艘太空船跟蹤另一艘,這種事從未成功過,因為根本辦不到。崔維茲借著第一個超空間躍遷,就會逃之夭夭了。即使他不知道被人跟蹤,在首次躍遷之後,他也會變得無影無蹤。如果他的太空船上沒有超波中繼器,絕不可能追蹤他的航跡。」

  「我承認我缺乏經驗,不像你和崔維茲那樣,曾經接受艦隊訓練。不過,我有很多顧問可供諮詢,他們都跟你們一樣,接受過完整的訓練。我的顧問告訴我,在一艘太空船躍遷之前的瞬間,跟蹤它的太空船若能觀測到它的方向、速率和加速度,一般說來,就能估計出它將躍遷到何處去。只要跟蹤者擁有一套良好的電腦,以及絕佳的判斷力,他就能做出極為接近的躍遷,足以咬住對方的尾巴。若是跟蹤者備有精良的質量偵測儀,那就更加事半功倍。」

  「第一次躍遷也許行得通。」康普中氣十足地說,「如果跟蹤者運氣非常好,或許還有第二次,可是頂多到此為止。你不能把希望放在這上面。」

  「也許可以。康普議員,你當年參加過超空間競速賽。你看,我對你的背景知之甚詳。你是一名優秀的駕駛員,曾經通過一次躍遷咬住對手,創下空前絕後的紀錄。」

  康普雙眼睜得老大,幾乎坐不住了。「那是我在大學時代的活動,如今我已不再年輕。」

  「也不算太老,還不到三十五歲。因此,議員,我決定派你去跟蹤崔維茲。不論他到哪裡,你都要緊緊跟著他,並且隨時向我報告。崔維茲幾小時後便要出發,在他升空之後,你要馬上行動。假如你拒絕這項任務,議員,你就會因叛亂罪下獄。假如你登上太空船,卻把崔維茲跟丟了,那你就不必再回來。你若試圖硬闖,在外太空就會被擊毀。」

  康普陡然跳了起來。「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有我自己的工作,我還有家室,我不能離開這裡。」

  「你必須走。我們這些志願為基地效命的人,隨時都要準備接受各種任務,即使是分外的、艱苦的工作,也應該甘之如飴。」

  「我太太當然得跟我一道走。」

  「你當我是白痴嗎?她當然得留下來。」

  「做人質嗎?」

  「你喜歡這麼說也無妨。我倒寧可說,因為你要去從事一件危險的任務,我仁慈的心腸不忍讓她一道去冒險,所以才要她留下來。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你現在的處境和崔維茲一模一樣。我相信你應該了解,我必須儘速採取行動。端點星上的陶醉氣氛不久便要耗光,我擔心自己的福星很快就不再高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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