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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07:47:30
作者: (美)艾薩克·阿西莫夫
芮奇說:「進來吧,媽。清過場了,我已經把瑪妮拉和婉達送到別處去了。」
鐸絲走了進來,純習慣性地東張西望了一番,才坐在最近的一張椅子上。
「謝謝。」有那麼一會兒,鐸絲只是坐在那裡,看來好像整個帝國壓在她肩上。
芮奇等了一下,然後說:「那趟皇宮御苑的瘋狂之旅如何,我一直找不到機會問問你。不是每個哥兒們的媽都做得到這種事。」
「今天我們別談那件事,芮奇。」
「好吧,那麼告訴我——你不是那種會讓表情泄露任何秘密的人,但你看起來有那麼點消沉,為什麼呢?」
「因為我感到,正如你所說,有那麼點消沉。事實上,我的心情很壞,因為我心頭有些極重要的事,但和你父親談根本沒用。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但他非常難應付,他對戲劇性的事絕不會關心。我擔心他的安危,他卻不理不睬,將一切視為我的非理性恐懼。對於我保護他的嘗試,他也嗤之以鼻。」
「算了吧,媽,和爸有關的事,你的確似乎有非理性的恐懼。你心中若有什麼戲劇性的想法,說不定全是錯的。」
「謝謝你。你的口氣聽來和他一模一樣,你讓我有挫折感,百分之百的挫折感。」
「好吧,那就一吐為快,媽,把你的心事告訴我,從頭說起。」
「一切都從婉達的夢開始。」
「婉達的夢!媽!也許你最好現在就停止。如果你用這個開頭,我知道爸絕不會想聽。我的意思是,算了吧,一個小孩做了一場夢,你就拿來小題大做,那實在是滑稽。」
「我認為那不是一場夢,芮奇。我認為她心目中的那場夢,真的是兩個人在談論一件事,而她認為那件事和她祖父的死有關。」
「那是你自己的瘋狂猜測,有任何可能會是真的嗎?」
「姑且假設它是真的。她還記得的幾個字是『檸檬水之死』,她為什麼要夢到這個呢?加倍可能的情況,是她聽到些什麼,而她把聽到的扭曲成那幾個字。這樣的話,原來那幾個字是什麼呢?」
「我沒法告訴你。」芮奇以懷疑的口吻說。
鐸絲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認為那只是我的病態妄想。話說回來,假如我剛好是對的,我就有可能正要揭發一件自己人對付哈里的陰謀。」
「謝頓計劃中有什麼陰謀嗎?在我聽來,這和尋找一場夢的意義同樣不可能。」
「每個大型計劃都充滿著各種的憤怒、摩擦、嫉妒。」
「當然,當然。我們說的是惡言相向、怒目相視、做鬼臉,以及背後說壞話。這些根本不算什麼陰謀,根本和殺掉爸扯不上關係。」
「那只是程度上的差異,或許只是很小的差異而已。」
「你永遠無法讓爸相信這一點。同理,你也永遠無法讓我相信。」芮奇急步在房中來回走了一趟,「而你一直試圖挖出這個所謂的陰謀,對不對?」
鐸絲點了點頭。
「結果你失敗了。」
鐸絲又點了點頭。
「難道你沒有想到,你會失敗正是因為根本沒有什麼陰謀,媽?」
鐸絲搖了搖頭。「目前為止我是失敗了,但這並未動搖我的信心。陰謀還是存在的,我有那種感覺。」
芮奇哈哈大笑。「你的口氣非常平淡,媽,我以為你要說的不只是『我有那種感覺』而已。」
「我想到有一句話,能被扭曲成『檸檬水之死』,那就是『零墨水致死』。」
「零墨水之死?那是什麼?」
「是致死,不是之死。零墨水代表沒學問,是謝頓計劃中的數學家對非數學家的戲稱。」
「那又怎樣?」
「假設,」鐸絲以堅定的口吻說,「有人提到『零墨水致死』,意思是說能找到某種殺死哈里的方法,其中會有一個或幾個非數學家扮演重要角色。婉達和你一樣從未聽過『零墨水』這個稱呼,而她又非常喜愛檸檬水,那麼在她聽來,難道不像是『檸檬水之死』嗎?」
「你是試圖告訴我,當時竟然有人藏在爸的個人研究室。對了,共有多少人?」
「婉達說她夢見兩個人。我自己的感覺是,其中之一不是別人,正是執政團的韓德·厄拉爾上校,當時他正在觀看元光體的示範,而他們必定討論到要消滅哈里。」
「你變得越來越瘋狂了,媽。厄拉爾上校和另一個人在爸的研究室討論謀殺,卻不知道有個小女孩躲在椅子裡,正在偷聽他們的談話?是不是這樣?」
「差不多。」
「這樣的話,如果他們提到零墨水,那麼其中一人,不是厄拉爾的那個人,一定是個數學家。」
「似乎正是如此。」
「似乎完全不可能。但即使是真的,你認為會是哪個數學家呢?謝頓計劃中至少有五十名數學家。」
「我還沒有全部問過話。我問了幾個,此外還包括一些非數學家,但我未曾發現任何線索。當然啦,我的問話不能做得太公開。」
「總而言之,你面談過的那些人,誰也沒給你有關任何陰謀的任何線索。」
「沒錯。」
「我並不驚訝。他們沒有線索,是因為……」
「我知道你的『因為』是什麼,芮奇。你以為在溫和的盤問下,人們就那麼容易崩潰,就會把陰謀泄露出來?我沒有資格對任何人逼供,假如我驚擾了某位寶貝數學家,你能想像你父親會說什麼嗎?」
接著,她突然以截然不同的聲調問道:「芮奇,你最近有沒有和雨果·阿馬瑞爾聊過?」
「沒有,近來沒有。你知道的,他不是那種社交動物。如果你把心理史學從他身上抽走,他便會垮成一小堆乾屍。」
想到這種意象,鐸絲不禁做個鬼臉。「最近我和他談過兩次,在我的感覺中,他似乎有點茫茫然。我不是指疲倦,而是他仿佛對這個世界渾然不覺。」
「沒錯,那就是雨果。」
「他最近情況越來越糟嗎?」
芮奇想了一會兒。「有可能,他年紀漸漸大了,你也知道。我們都一樣,只有你例外,媽。」
「你說雨果會不會超越了這個界線,變得有點不穩定,芮奇?」
「誰?雨果?他沒什麼好不穩定,或是值得不穩定的。只要讓他繼續研究心理史學,他就會低聲喃喃自語一輩子。」
「我可不這麼想。有一件事他有興趣,而且興趣非常強烈,那就是接班。」
「接什麼班?」
「有一天我提到,你父親也許想要退休,結果雨果堅信——絕對堅信他會是接班人。」
「我並不驚訝。我想每個人都會同意雨果是當然的接班人,我確定爸也這麼想。」
「但在我看來,他似乎表現得不太正常。他以為我去找他,是要向他透露哈里已經將他推到一邊,而中意另外的人選。你能想像有誰會這麼懷疑哈里嗎?」
「這倒很奇怪……」芮奇打斷自己的話,向母親投以一個深長的目光,然後又說:「媽,你是不是準備告訴我,雨果可能就是你口中那個陰謀的核心人物?他想除掉爸取而代之?」
「完全沒有可能嗎?」
「沒錯,媽,完全沒有。如果雨果有什麼不對勁,那就是工作過度,沒什麼別的。整個白天再加半個晚上,不停地瞪著那些方程式,或者不管那是什麼東西,任何人終究都會發瘋的。」
鐸絲一躍而起。「你說得對。」
芮奇嚇了一跳。「怎麼回事?」
「你剛剛說的,給了我一個嶄新的想法。我想,還是個關鍵性的想法。」她沒有再說什麼,便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