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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07:40:05 作者: (美)艾薩克·阿西莫夫

  他們降落在某座噴射機場,在少見多怪的謝頓看來,這座機場似乎已被廢棄。駕駛員在完成任務後,與謝頓及鐸絲握了握手,便駕著噴射機一飛沖天,鑽進一個專門為他打開的洞口。

  然後,似乎唯有等待一途。附近有許多長椅,或許可以坐上一百人,但放眼望去卻只有謝頓與鐸絲·凡納比里兩個。這座機場呈長方形,四周皆圍有高牆,其中一定有許多可開啟的隧道,用以迎送來來往往的噴射機。但在他們搭乘的噴射機離去後,這裡就一架也不剩;而在他們等候的過程中,也沒有其他飛機抵達。

  沒有任何人到來,也沒有任何人煙,連川陀從不間斷的嗡嗡聲都靜止了。

  謝頓覺得這種孤寂令人窒息,他轉向鐸絲說:「為什麼我們必須待在這裡?你有任何概念嗎?」

  鐸絲搖了搖頭。「夫銘告訴我,日主十四會和我們碰頭,除此之外我一無所知。」

  「日主十四?那是什麼東西?」

  

  「一個人吧,我猜。單從這個名字,我無法確定是男是女。」

  「好古怪的名字。」

  「聽者有意才會覺得古怪。有些時候,一些從未見過我的人,會誤以為我是男性。」

  「他們真是笨啊。」謝頓微笑著說。

  「一點也不。光從我的名字判斷,其實是他們有理。有人告訴我,在某些世界上,這是個很普遍的男性名字。」

  「我以前從沒碰到過。」

  「那是因為你還不算銀河旅者。『哈里』這個名字各地都很普通,不過我遇見過一位名叫『哈莉』的女性,發音和你的名字很接近,但第二個字是茉莉的『莉』。我記得在麥曲生,各個家族都有些專屬的特殊名字──並且加上編號。」

  「可是,拿『日主』當名字似乎太狂了。」

  「自誇一點又有何妨?在我們錫納,『鐸絲』源自當地一個古老的詞彙,意思是『春天的禮物』。」

  「因為你是春天出生的?」

  「不是,我張開眼睛時正逢錫納的盛夏。不過家人覺得這個名字很好聽,也就不管那個傳統的、幾乎已被遺忘的意義了。」

  「既然這樣,或許日主……」

  一個低沉而嚴肅的聲音說道:「外族男子,那是我的名字。」

  謝頓嚇了一跳,立刻朝左方望去。一輛敞篷地面車不知何時已悄然接近,它的式樣古樸,外形四四方方,看來幾乎像一輛貨車。駕駛座上坐著一位高大的老者,他雖然上了年紀,看來仍然精力充沛。此時他走下車來,舉止顯得高貴而威嚴。

  他身穿一件白色長袍,寬大的袖子在手腕處束緊。長袍下面是一雙軟質涼鞋,讓兩根拇指露在外面。雖然他的頭型生得不錯,卻一根頭髮也沒有。他正以一雙深藍色的眼睛,冷靜地打量面前這兩個人。

  他說:「你好,外族男子。」

  謝頓自然而然客客氣氣地說:「你好,閣下。」然後,由於實在感到困惑,他又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從入口進來的。我進來之後入口就重新關閉,你沒有留意。」

  「我想我們的確沒有留意。可是剛才我們不知道在等什麼,其實現在還是不知道。」

  「外族男子契特·夫銘通知兄弟們,將有兩個外族成員前來。他囑託我們好生照顧。」

  「這麼說,你認識夫銘嘍。」

  「沒錯,他幫助過我們。因為這位可敬的外族男子幫過我們,所以我們現在務必要幫他。很少有人來到麥曲生,也很少有人離去。我會負責你的安全,會為你提供住所,並確保你不受侵擾。你在這裡將高枕無憂。」

  鐸絲低下頭來。「日主十四,我們萬分感激。」

  日主轉頭望向她,帶著一種不為所動的不屑神情。「我並非不懂外族習俗,」他說,「我知道在他們之間,女人大可主動開口說話,因此我並不生氣。若是面對其他不大清楚內情的兄弟,我請她一定要注意。」

  「哦,真的嗎?」雖然日主沒有生氣,鐸絲卻顯然被惹火了。

  「千真萬確。」日主說,「此外,當我是本支族唯一的在場者時,沒有必要使用我的識別編號。稱我『日主』就足夠了。現在我請兩位跟我走,我們要離開這個地方。此地外族氣氛太重,令我感到不自在。」

  「自在是我們大家的渴望,」謝頓的音量或許稍嫌大了一點,「除非我們能得到保證,不會強迫我們放棄自我來順應你們,否則我們不會移動半步。根據我們的習俗,女性想說話隨時可以開口。既然你答應保障我們的安全,這種安全必須身心兼顧。」

  日主直勾勾地凝視著謝頓。「外族年輕男子,你很大膽。你的名字?」

  「我是來自赫利肯的哈里·謝頓,我的同伴是來自錫納的鐸絲·凡納比里。」

  當謝頓報出自己的姓名時,日主曾經微微欠身,但聽到鐸絲的名字時他卻毫無動作。「我曾對外族男子夫銘發誓,我們會保障你的安全,所以在這件事情上,我將盡一己之力保護你的女伴。若是她想表現得厚顏無恥,我也會竭力幫她脫罪。可是,有一點你們一定要順從。」

  然後他帶著無比的輕蔑,先指了指謝頓的頭部,然後再指向鐸絲。

  「你是什麼意思?」謝頓問道。

  「你們的頭部毛髮。」

  「怎麼樣?」

  「絕不能讓人看見。」

  「你的意思是,我們得像你一樣把頭剃光?當然不行。」

  「外族男子謝頓,我的頭並不是剃的。我剛進入青春期,就接受了脫毛手術,正如所有的兄弟以及他們的女人一樣。」

  「如果我們討論的是脫毛手術,那麼答案就更加確定──絕對辦不到。」

  「外族男子,我們既不要求你們剃頭,也不要求你們脫毛。我們只要求和我們相處時,遮掩起你們的頭髮。」

  「怎麼做?」

  「我帶來一些人皮帽,它可以緊貼你們的頭顱,並附有兩條帶子,用來遮住眼上毛髮,也就是眉毛。你們和我們在一起時,一律要戴著它。此外,外族男子謝頓,當然你還得每天刮臉──或是更勤,若有必要的話。」

  「可是我們為何非這樣做不可?」

  「因為對我們而言,頭上的毛髮既淫穢又可憎。」

  「不用說,你和你的同胞都該知道,在銀河系所有的世界上,蓄留頭部毛髮是其他族人共有的習俗。」

  「我們知道。而在我們族人中,那些必須偶爾和外族人打交道的,例如我自己,有時就不得不目睹毛髮。我們雖能勉強忍受,但若是要一般兄弟受這種罪,卻實在不公平。」

  謝頓說:「很好,那麼,日主──請告訴我,既然你原本有與生俱來的毛髮,像我們大家一樣,而且公然蓄留到青春期,又為何一定要除掉呢?是否只是習俗使然,還是背後有什麼理論基礎?」

  這位麥曲生老者驕傲地說:「我們藉由脫毛手術,向年輕人昭示他們已長大成人。此外,藉由脫毛手術,成年人將一直記得他們是什麼人,永遠不會忘記其他人都只是外族人。」

  他未等對方做出回應(老實說,謝頓也想不出能有什麼回應),便從長袍的隱藏式套袋中掏出一把五顏六色的塑膠薄膜,並以尖銳的目光望著面前兩張面孔。然後他陸續拿出兩片薄膜,分別在兩人臉旁比了比。

  「顏色必須配合得有分寸。」他說,「沒有人會傻到以為你們未戴人皮帽,但一定不能明顯到令人起反感。」

  最後,日主終於挑出一片遞給謝頓,並示範如何將它拉成一頂帽子。

  「外族男子謝頓,請你戴上。」他說,「起初你會笨手笨腳,不過你會漸漸習慣的。」

  謝頓戴上人皮帽,但是當他試圖向後拉,以便蓋住頭髮的時候,人皮帽卻滑掉了兩次。

  「從你的眉毛正上方開始。」日主的手指似乎在抽動,一副很想幫忙的樣子。

  謝頓強忍住笑意,問道:「你能不能幫我?」

  日主後退了幾步,以近乎激動的口氣說:「不行,那樣我會碰到你的頭髮。」

  謝頓設法讓人皮帽勾住前額,然後遵照日主的指導,拉拉這裡,扯扯那裡,總算將頭髮全部蓋住。接下來,眉毛遮帶倒很容易調整。鐸絲從頭到尾都在仔細觀看,所以毫不費力就戴上了她那一頂。

  「怎麼脫掉呢?」謝頓問。

  「你只要找到任何一端,就能輕易將它剝下來。你若把頭髮剪短一點,將會發覺脫戴都比較容易。」

  「我寧願多費點力氣。」然後謝頓轉向鐸絲,壓低了聲音說,「鐸絲,你還是一樣漂亮,不過你的臉部特徵的確不見了一部分。」

  「那些特徵依然完好地藏在下面。」她答道,「我敢說,你會漸漸習慣沒有頭髮的我。」

  謝頓則以更小的聲音說:「我不想在這裡待那麼久,不可能會習慣這一點。」

  日主表現出明顯的高傲,毫不理會兩個外族人之間的低語。「請登上我的地面車,我現在就帶你們進麥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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