雉雞的故事
2024-09-26 06:35:52
作者: (日)小泉八雲
從前,在尾張國[25]的富山,住著一對年輕的農家夫婦,他們的田地位於荒涼幽寂的深山裡。
一天晚上,妻子做了個離奇的夢,多年前已經去世的公公,站在她面前說道:「明天,我將會有性命之憂,如果有可能,請你一定要盡力救我!」
翌晨,妻子把這事告訴給丈夫,夫妻倆便商量了起來。他們一緻認為,這肯定是過世的老父遇到了什麼難事,才前來託夢。但那句含糊不清、指代不明的話,到底所指何事,兩人都毫無頭緒。
早飯後,丈夫去地裏幹活兒,妻子留在屋裡織布。不久,她被屋外一陣陣的呼喝斥鬧聲驚起,急忙跑出家門,定睛一看,隻見本地莊頭[26]正帶著一群跟班在狩獵,漸漸地靠近自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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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正張望之際,一隻雄雉突地飛身掠過,迅速地鑽進了屋裡。剎那間,妻子想起了那場夢。「難道,難道這隻雉雞就是公公?」她暗暗思忖,「不管怎樣,我必須先設法救它!」於是,妻子眼疾手快地抓住那隻姿羽綺麗的雄雉,把它塞入一個空米桶裏,再蓋上桶蓋。
片刻之後,幾個莊頭的跟班衝進屋裡,詢問妻子是否瞧見過那隻雉雞。妻子鼓足勇氣,大膽地搖頭否認。但其中一名獵人卻斷言,那隻雉雞的的確確是飛進這間屋子裡的。於是這夥人便東搜西找,翻遍了每個角落,卻沒有人想到要打開米桶來看一看。最後,他們四處搜索無果,猜想雉雞可能是從某個洞逃脫了,隻好垂頭喪氣地敗興而去。
當農夫回到家時,妻子趕忙將雉雞的事一五一十地講述一番,並告訴丈夫,那隻雄雉現在還藏在米桶裏。「我抓住它的那會兒,」妻子說道,「它絲毫沒有掙紮呢。而且,它非常安靜地待在米桶裏,沒有一絲聲響。因此,我完全可以確定,它就是公公。」
農夫走到米桶邊,掀開桶蓋,抓出雉雞。那雄雉的一隻眼已經瞎了,溫順地停在他手上,仿佛早就認識他一般。
「不錯,」農夫說道,「父親確實是盲了一隻眼睛,是右眼。這隻雉雞也是右眼失明。看來,它果真是父親了。瞧,父親也時常這樣睜著單眼瞅著我們呢……真是可憐啊!它現在心裡一定在想:『如今我是隻任人宰割的雉雞,與其讓獵人捉去殺了,倒不如給自己兒子飽餐一頓。』……哈哈,你昨晚做的夢,竟然真的應驗了。」
說著,他轉過頭,朝妻子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就在妻子的眼皮子底下殺死了雄雉。
目睹如此獸行,妻子勃然變色,大聲尖叫道:
「啊!你,你這個惡徒!魔鬼!隻有擁有魔鬼般黑心的人,才會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來……我寧可死,也不願和你這個惡徒繼續生活下去。」
妻子連木屐也來不及穿,就破門而出,奔向屋外。農夫試圖拉住她的衣袖,被她奮力甩開了。她邊跑邊哭,赤足狂奔,直到跑進鎮子裡的莊頭住處,才停了下來。
在莊頭面前,妻子淚流滿面,將自己昨晚做的夢,今早怎樣為了救那隻雄雉而把它藏起來,以及丈夫如何嘲笑她並殺死雉雞等事,全部原原本本地向莊頭稟明。莊頭聽完,一面和藹地安撫她,一面傳下命令,緝拿她丈夫歸案。
次日,農夫被帶上公堂審問,他對殘殺雉雞一事供認不諱。於是罪名成立,莊頭宣判道:
「唯有心靈邪惡之徒,方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吾之莊園,人人皆須相親相愛、恪守孝道。似爾罪大惡極、人倫盡喪者,若留於莊園內,必危害四鄰。此地,已絕難容你!」
宣判完畢,立時將農夫驅逐出境,不準他再回到莊園,否則將處以極刑。而妻子這邊,莊頭賜給她一塊土地,稍後又為她挑選了一位良人,締結新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