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節 卡達士兵的工資很高
2024-09-26 06:28:56
作者: 朱洪海
從查德回來沒多長時間,我又被派去了卡達,這也是長官們特意安排的一次海外訓練機會,想讓我出國去轉一轉。
很多歐洲的年輕人,來外籍軍團當兵的目的就是能免費出國旅遊,去看看世界到底是一個什麼樣子。
在歐洲,許多年輕人並不富有,對於那些中產以下的階層來說,當兵會給他們一個好的機會,他們不僅會被大家尊重,也會得到一些社會福利。軍人不需要很高的學歷,也能拿到高學歷階層的工資,還能借這個機會學到很多東西,很多人剛開始來當兵時什麼都不會,當兵後就學會了駕車、修車、醫療、通信等技能,這些技能能為他以後的再就業提供幫助。除此之外,當兵有機會到世界各國看一看。
卡達在波斯灣的地理位置很重要,法國在這裡也有駐軍,但是數量不多。
卡達軍隊很有意思,高層軍官基本上都是卡達人,但是低級軍官、士官和士兵很少有卡達人,普通士兵都是周邊國家招來的,因為它自己人口不足,沒有那麼多兵源,不過士兵們的工資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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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有些人是開著價值百萬的豪車到軍隊來上班,進軍營後換上軍裝就是一個普通士兵,到了下班的時候又換上自己的奢侈品一樣的衣服,開著跑車回家,普遍都是這樣。
卡達是一個新興國家,摩天大樓很豪華,我們參觀過一家博物館,據說是整個阿拉伯世界最大、最豪華的。短短几十年的時間,因為石油和天然氣的開採,卡達就從放羊的部落變成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之一。但它的工業體系卻支撐不了國防需求,所有的武器裝備都是從國外買的。各種裝備買來以後,還需要培訓怎麼使用,光學會使用也不行,還要學會維護、保養和管理。
我們這次去要完成的任務,就是陪卡達軍隊的官兵跳傘,用我們的戰術和裝備與他們交流。他們的武器裝備真的很先進,甚至比我們都先進,但是戰術經驗和個人技能真的是很一般。
去的路上乘坐的是法國空軍的專機,一二百個座位只有我們十幾個人,空姐也是軍人,可以一起聊天。
傍晚的時候到達。從飛機上一下來,接我們的軍車就已經開到飛機跑道旁邊了,全是英菲尼迪的越野車,一路上軍車開道,最前面的車會提前跑到十字路口,把所有路口都堵上。我們的車隊通過後,再從後面超過去趕到下一個路口封路,整個車隊一路上不減速,也不停。
卡達很小,小到開車兩三個小時就能穿越整個國家,而且絕大部分的國土都是沙漠。
一進入卡達首都的城區,就發現滿眼全是摩天大樓,各種世界級連鎖豪華酒店隨處可見。給我們安排的住所不是在軍營里,而是一家有亞洲風格的酒店,酒店裡的服務人員全都是來自東南亞國家的,他們在這裡干幾年的收入,相當於在本國干十幾年。
卡達是波斯灣上的半島國家,比較起來,當地的博物館和城市環境對我的啟發更大。
頭兩天沒有訓練,先讓我們適應一下當地的環境,我們就穿著便裝出去逛街,商業區有著濃郁的中東風格,大街小巷全是賣地毯、香料、首飾、紀念品的,遊客和商販熙熙攘攘非常熱鬧。但是在這個沙漠國家的商業區,地上居然一粒沙子都沒有,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國家的商業區都乾淨。
很多商店都賣珍珠項鍊,可是仔細一看標籤,上面貼著Made in China,原來卡達負有盛名的珍珠是中國造的。再去看另外一家絲綢店,上面全是阿拉伯風格的印花,再一看標籤,又是Made in China,我這才明白,原來我在這裡買的商品都是中國造的,因為這裡根本沒有完善的現代化工業體系,連很多小東西都造不出來。
整個卡達的工資水平都非常高,如果在當地開一家工廠,人力成本會非常高。所以這個國家所有的生產、生活資源甚至包括國防資源全部來自海外,包括他們的服務員,甚至連他們的軍人都是外國人。
訓練開始後,我們跟卡達特種部隊一塊兒跳傘,他們只有隊長是卡達人,所有的士兵都是外國人。
他們的降落傘比我們的貴好幾倍,士兵們每次跳完傘之後,降落傘往地上一扔就不管了,有專門的人來把降落傘收走,拉回降落傘倉庫。
在倉庫里給他們疊降落傘的人,全是英軍的退伍兵,這些英國人只給他們疊降落傘,不負責教,因為勞務合同里簽的是只負責疊降落傘。我們的隊友里有一個英國人,當時就心動了,他去跟疊降落傘的英國老鄉們聊了一下,流連忘返。
這些英軍退伍兵的工資是法軍的好幾倍,可以帶家人一起來,組織他們來的領隊,住的是豪華別墅。卡達傘兵不跳傘的時候,他們也沒有事情干,就在公寓裡面待著。這個英國人還問我退役後要不要一起來這裡,卡達軍隊給車給房的。
我們的任務就是教他們怎麼疊G9降落傘,並利用傘場建築教他們怎麼在戰場遇襲後進行急救。
他們用的是德系和美系的AR類步槍,如M4、HK416。我們在一起進行射擊訓練時,他們的陪同人員,全是德國乃至世界頂級特種部隊KSK的退伍兵,這些人只是陪同人員,還不是教官。
這些德國人跟卡達軍隊簽了一個兩年的合同,因為不是卡達的士兵,所以不穿卡達軍裝,隨便穿什麼衣服都可以。如果在這兩年裡發生戰爭也不用上戰場,但平時訓練需要和卡達的士兵一起訓練,他們的工資也很高。
我們的酒店就在離卡達的伊斯蘭藝術博物館非常近的地方,所以我去這家博物館參觀了好幾次,不是因為裡面的東西多,而是因為裡面的藏品令人震撼,都是從其他國家花重金買來的,一件件都非常有特點,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個銅製的航海儀表,做得異常精細。
在博物館裡看到最多的是木頭門和窗戶,它們的奇特之處在於都是用一塊一塊幾何圖形的小木頭拼起來的,一扇門一扇窗戶上有成百上千塊小木頭,那個時候的匠人能把幾何應用得那麼精密細緻,真的說明阿拉伯人民的數學功底非常了不起。
不過,有一天,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們路過麗笙酒店旁的高速路時,發現它門口停車場裡所有的車都被水淹到了車窗,只有SUV還露出來一點兒。我們酒店的地勢相對較高,但旁邊停車場上仍有汽車被淹,所以一路上,好像看到整個多哈城(卡達首都)都被灌滿了泥黃色的水,滿眼都是紅紅綠綠泡在泥水裡的車。
這個國家的發展很迅速,但是基礎設施還不完備。
在卡達的這次訓練類似於旅遊,高難度的技巧無法施展,就是普通的跳傘訓練和普通的射擊訓練。這次任務跟我去其他國家很不一樣,去其他國家都是在軍營裡面待著,跟軍人生活在一起,外出都是執行軍事任務,雖然一待幾個月,可是對當地的社會環境和城市基本都不了解。但是去卡達反而有大把時間去了解當地的社會文化和當地人的生活。
我們的訓練很輕鬆,跟卡達的特種部隊一起進行直升機吊降和戰術演練時,飛機是法國製造的,降落傘是德國造的,軍服是美國貨,武器是德國貨,開直升機的是義大利人,陪他們一起訓練的是來自法國的我們。等到落地一看,我們跳的成績非常好,他們跳的成績非常差,他們的隊員幾乎落不到一起。
落地後,馬上就有兩個士兵抬著一個保溫箱來到我們跟前,把保溫箱打開,裡面放滿了冰塊,冰塊下埋著的全是可樂、雪碧,又拿巧克力給我們,巧克力也是凍在冰塊里的,要不然會化。
去他們的指揮部開會,軍官辦公室的桌子上放的全是糖果餅乾,各種各樣的零食。他們真是太愛吃零食了,而且全是歐洲的甜食,幾乎走到哪裡都不停地會有人給你東西吃。
我們都煩了,每天不停地吃甜食。
他們的射擊靶場也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射擊訓練時,站在我面前的卡達特種部隊士兵,拿了一支M4在那裡打,打著打著卡殼了,就停下來,站在原地不動,回頭看背後的軍官好像在說「我的槍卡殼了」。他們不說英語的時候我什麼也聽不懂,說英語的時候由於口音問題我也聽不太懂。後面的軍官就明顯地特別生氣,向他揮手大喊著,好像在說:「你自己解除故障啊!笨蛋!」那人就在那裡折騰,半天也弄不好。
作為特種部隊的士兵,出了故障自己不排除,還要跟軍官匯報,這隻有在新兵連訓練的時候才有可能出現。
整個訓練結束後,我們搞了一個簡單的茶話會,雙方的軍官和士兵坐在一起聊天,喝茶、喝咖啡,交流一下感情,相互贈送紀念品。
我們的紀念品是在出發之前,提前一個月設計、定製的。
造型是我們GCP的logo,在法國專門請的手工藝人用銅做的,需要雕刻、翻模、灌銅、打磨、上色……做得很精緻,鑲在一塊很有質感的舊木頭上,算是一件精心製作的禮物,外面買不到。
雙方交換禮物時,他們先贈送我們,我們所有的軍官,每人獲贈了一塊鑲滿鑽石的瑞士金表。我們的總隊長和隊長打開禮盒後,發現裡面是金表,都大眼瞪小眼,然後就轉臉對我們捂著嘴笑。贈送給我們這些隊員的也是看上去不便宜的紀念品。
等到我們總隊長回贈禮物時,全場所有人都起立,很有儀式感,但是能看到總隊長的臉上有點兒不好意思。他們的指揮官一看這麼大的絲絨禮盒,還挺高興的,打開盒子一看是銅的,瞟了一眼就轉手交給他的副官了。
這次去是以GCP的小分隊為主,總部派兩個人負責協調和管理,所以總隊長也來了,這是法國軍隊和卡達軍隊之間的交往。我們是代表法國陸軍空降部隊去的。
那幾年法國正在向全世界宣傳它的一款新型軍用運輸機A400M,非常先進,在電影《諜中諜5》開場的第一場大戲裡,湯姆·克魯斯被一架運輸機帶飛起來,電影裡出現的就是這款飛機。
我們訓練結束的時候,剛好法國空軍有一架A400M要從卡達離開,我們乾脆就搭了便機,飛機上又只有我們十幾個人,我嫌飛機後面空蕩蕩的太冷,便跑到二樓的駕駛艙和飛行員待在一起。我還是第一次坐這麼先進的飛機,發現他們開飛機都不怎麼用手,尤其是升空後,擰幾個按鈕就自動駕駛了,感覺很簡單。
我們的飛行路線是從卡達先飛到吉布地,在吉布地休息了幾天,才回到法國。整個行程算起來半個多月。這次出國工資沒有翻倍,法軍規定在海外工作超過一個月才會發翻倍工資,我們去那裡不到一個月,但是有跳傘補助,有海外行動補助。
進入2016年,還有幾個月我就要離開部隊了。那一段時間在部隊幾乎什麼都做不了,連訓練都不讓我參加了,每天就是我自己管自己。
我很想讓自己更充實一些,就報名參加了CMFP(Centre Militaire de Formation Professionnelle)培訓,CMFP翻譯過來就是退伍軍人職業培訓中心,有一些部隊付費的學習項目,設置的專業挺多的,很多快退伍的老兵都會選擇去CMFP學習。
我去的時候是2月,在那裡學習了不到兩個月,選擇的課程叫「重新回到學校水平」這樣一個文化課。因為有些人在當兵多年之後,會把以前的文化基礎給忘掉,這是一個打基礎的培訓。
我覺得如果不知道自己將來會做什麼,這個課程起碼可以幫助我重新複習一下數學、歷史、英語等方面的知識。
學校在盧瓦河地區一個叫豐特奈勒孔特的小市鎮上,那個地方就是一個軍營。建築都是用大石頭砌起來的,有幾百年的歷史了,是從拿破崙時期就有的一處兵營,房子很高,都是很小的木頭窗,石頭台階都被磨出坑了。
到學校的那天是周末,整個營區裡面都是空的,雖然亮著燈,但是沒什麼人,一到周末,不要說法軍培訓學校,就連法軍軍營里的人都特別少。
值班室的值班士官給了我鑰匙。小房間很暖和,暖氣發燙。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在樓下集合,點名。
學員都是來自法國各個部隊快要退伍的人,大家其實都有不同的需求,有些人確確實實是沒有文化。我們這一個班有20多個人,有一個女生真的是沒文化,她的家到2016年了都沒有手機信號,她是到了部隊以後才知道怎麼坐飛機,我想像不到法國還會有這麼落後的地方。
我的數學算是班裡頂級的,而且掌握的速度很快。我那個時候確確實實很迷戀數學,每天不停地做題。有的法國人雖然法語說得比我好,但是作文寫得還不如我。
那兩個月,一到周末大家就都走了,我就一個人留在空蕩蕩的學校里,然後步行兩三公里到超市買食品,幾乎每個周末我都吃同樣的東西:生菜、方便麵、火腿腸,還有雞蛋。做法很簡單,把水燒開後,把雞蛋打成糊倒進水裡,雞蛋熟的時候把方便麵放進去,再把生菜放進去,幾分鐘後全都熟了,再加個火腿腸。
我從查德回來之後,就養成一個習慣,每天晚上讀書,沒有一天落下過。一方面我讀了商學院的企業管理,要做題要考試,另一方面也很想了解拓展性的知識。
在CMFP這兩個月的學習,讓我發現自己真的是缺太多的東西了,要想把這些知識學到手是需要時間的。
這期間商學院組織考試,我請了幾天假去考試,結果一塌糊塗,考得最差的是會計,因為超時了。每做一道題的時候,我都很認真地把報表用尺子畫出來,結果還沒做完就到了交卷的時間,長期不參加考試,根本就沒有時間觀念。
這個階段是我在2016年6月份退伍之前,最有空餘時間的一個階段。
CMFP學習結束,回到部隊時已經是4月份了。
我那時候就想回中國,很嚮往未來。
商學院給我的是一種啟蒙,每次去學校時間很短,一個月只需要上幾天課,剛剛熟悉環境就要飛回科西嘉。但是到了CMFP,就徹底地認識到了,這裡是一個純粹的學習環境,只有老師、同學和教室。我整個人都徹底沉浸在書本里,方方面面的知識我都很想了解。於是我開始給國內的公司投簡歷,因為我的家人全在中國,在法國外籍軍團的經歷只是一個過程。我的舞台在中國,我純粹是跟著內心去走的。
什麼是對的?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才是對的,我自己想要的生活才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