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第一次去吉布地

  從凱呂訓練回來不久，聖誕節的第二天，全連就放了假。

  我一點兒也沒因為放假而欣喜，和以前一樣，一到放假就犯愁，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去哪裡。不像那群葡萄牙的、羅馬尼亞的、捷克的、西班牙的戰友，哪怕放假不到兩個星期，也能搭著老鄉的順風車回趟家。

  對於中國人來說，回家可沒那麼容易，要提前一到三個月申請，護照才會在放假前發回手裡。而歐洲人回家憑兜里的身份證就行了。

  假期留在部隊也不行，因為部隊的硬性規定就是連隊在放假期間，人員必須全部走光，我不走也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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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我就和一個中國籍福建老兵，一起去了趟巴黎。他是三連的，是兩棲作戰連。

  在巴黎接待我們的是另一個福建人，他在幾個月前還和我在同一個連，當時的2REP只有我們三個中國人。在我們前往凱呂訓練前，他被派往吉布地了，現在回巴黎來休長假。

  到巴黎後，老朋友見面格外高興。那幾天我們三個大老爺們兒白天串門、吃飯、逛街、拍名勝景地，晚上去華人開的地下卡拉OK唱歌、喝酒或者看電影。

  一晃，短暫的一個假期迷迷糊糊地就過去了。

  假期過完，所有人都按時按點歸隊了，我們還有一個月就將開赴吉布地，大家都像打了雞血一樣爭著歸隊，忙著做準備工作，因為部隊開赴海外的時候，工資會翻倍。而且很多人來外籍軍團當兵，就是為了有機會出國去世界各地，尤其吉布地，它是一個並無危險和戰亂的國家，所有人都覺得自己就要有錢了。

  法軍大部分的部隊都有年度作戰任務，要輪流到海外去執行，這一點很像公司的KPI。

  第一次出國通常都不會拉上戰場，都是先安排一些換防任務，去吉布地、希臘這些比較穩定的地區，讓你心理上逐步適應，感覺你成熟了以後，才逐步讓你去風險較大的地區。

  法軍里不會給你做思想工作，沒有誰告訴你為什麼打仗，參軍以後就是不停地訓練，一說要出國了都特別激動。

  我的興奮點是終於可以免費觀光非洲了。我提前四個月就知道自己要去吉布地了，挺高興的。雖然這是我第一次出海外，但法國軍隊很強大，我所屬的外籍軍團又是整個法國陸軍的步兵里最強的，第二外籍傘兵團又是外籍軍團裡面最強的，而我在第二外籍傘兵團里的各方面成績又都是優秀的，所以出海外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2008年2月24日上午，我們從科西嘉島西北的CALVI駐地乘坐巴士出發，中午抵達東南部的索朗扎哈軍用機場。機場是軍民二合一的，國外機場基本上都是一半軍用、一半民用，因為資源有限。

  我們坐的飛機是普通的民航客機，但是歸軍方使用。登記程序和民航的一樣，要提前辦登機牌，要託運，要過安檢，就和老百姓坐飛機一樣。不允許帶武器，裝備都是提前單獨運走的。

  下午2點，一群士兵身著端正得體的便裝，乘著一架空客A340-200飛往亞丁灣的方向。

  這是我第一次去吉布地，隨第二外籍傘兵團一連去的，加上配屬的人員大約有200人。

  團里的CCL（後勤與指揮連）出動了一個班跟我們一起去，這一個班裡有幾個團級軍官，一個是專門管通信的，一個是專門管醫療的，一個是專門管指揮作戰的，還有兩個老士官是專門管理後勤保障的。他們的建制是一個班，但他們的軍銜明顯都很高。

  地處紅海咽喉的吉布地面積很小，口徑稍微大點兒的火炮能從吉布地打到紅海對面的葉門去。從地中海過來的所有商船都要走蘇伊士運河，然後走紅海，從吉布地這個出海口到印度洋，所以這裡的地理位置非常特殊，是咽喉要道。只要有點兒經濟實力，想保證本國船隊在紅海出海口安全的國家，都在那裡有駐軍，所以各個國家的駐軍都有：德國的、義大利的、日本的、法國的、西班牙的、美國的，也包括中國的。

  因為各國駐軍多，所以這個國家特別安寧，不過安寧並不代表富裕。

  吉布地除了漁業外，就是依靠港口和碼頭掙錢。另外，水手、軍人這樣的外來人口比較多，所以一到晚上，市中心的梅納里克廣場周圍便會一片燈紅酒綠。

  我們駐紮在吉布地的任務是防止恐怖分子搞破壞。因為吉布地實在太小了，戰略位置又非常重要，吉布地自己的國防軍只有幾百人，它的軍力、警力有限。所以很多國家都在這裡派駐軍隊，一旦它受到威脅，我們就是吉布地的部隊。

  法國有很多海外基地，基本都是建在戰略要地上，其中很多是特別小的小島。

  吉布地過去是法國的殖民地，各國軍隊在那裡駐紮的軍營，全都是法軍出讓或者出租的。當時有西班牙的一個直升機梯隊和波蘭的一個運輸機梯隊在我們的軍營里借宿。他們沒有獨立的軍營。

  還有一些沒有軍營的國家，他們的軍艦靠港後，人可以下來走，但是吃住在軍艦上。

  各國軍隊隸屬各自國家管理，但互相之間不存在矛盾，因為是戰略共同體，遇到事情都會相互配合，美軍遇到問題會呼叫法軍的船，法軍有問題會呼叫西班牙的直升機。

  機場是這些駐軍共同享有的，我們和法軍第五海外聯合兵種團駐地在一起。我們坐過波蘭軍隊的飛機跳傘，也坐過西班牙的超級美洲獅直升機跳傘，這種直升機每次能坐10個人左右。有時在一片海灘上搶灘登陸後，還會看到美軍士兵正在前面打靶，休息的時候我們還會和這些美國士兵交換食物。

  吉布地特別熱，當地的自然環境有一種明顯的兩極分化，陸地上幾乎寸草不生，大沙漠裡隔幾公里才能看見兩三棵樹，而且非常奇怪的是，那裡的樹都是一棵一棵獨立生長的，沒有樹林。但到了有水的地方就非常美麗，尤其是海上那些小島和珊瑚礁，特別漂亮。坐在船上，經常能看到海豚在旁邊跳來跳去，晚上太陽落山了，月亮快出來時還能看到海里游來游去的鯊魚。

  海邊有富人區、外國使館區，有很多豪華的漂亮別墅，那裡的海灘很漂亮，緊靠著繁華的街區，有餐館，有舞廳，有酒吧。

  當地還有一個鹽湖，從湖邊鹽鹼地走到湖的邊緣，有差不多十公里，踩在上面會吱吱作響，路兩邊白茫茫一片就像是皚皚雪原。湖裡的水是一種非常淡的藍色，像藍寶石一樣，很好看。站在鹽湖的邊上，感覺像到了海邊一樣，看不見盡頭。

  我們訓練時曾經路過那裡，開著車沿著湖邊跑了幾十分鐘還沒有到頭。

  吉布地的羊什麼都吃，還會爬樹。

  沙漠地區的樹，樹幹都是光禿禿的，沒有什麼枝節，長在沙漠裡突兀得就像一把撐開的雨傘，密密麻麻的樹枝全長著刺，人基本上是爬不上去的，但有時卻能看見幾隻羊站在樹枝上吃樹葉，我一直都沒弄明白它們是怎麼上去的。

  無論我們到哪裡去訓練都會有一群小孩跟著我們，例如在荒無人煙的沙漠裡，開車一兩個小時，然後停車，搭一個簡易營地，開始訓練，每次用不了多久就會跑來一群光著腳的小孩。我們有時就拿餅乾、糖果與他們交換可口可樂。他們不會說法語，但是能聽懂，很快就拿著糖果、餅乾跑了。差不多一兩個小時後，幾個小孩就真的拎著一箱子可樂跑來了，是那種玻璃瓶的可口可樂，應該是反覆利用很多次，所以瓶身都被磨得發白了，這時我們會再給他們一些當地的錢。

  吉布地整個國家就只有吉布地一個城市，在城裡想買香奈兒的包也能買到。但是到了野外環境，就像是在月球，除了沙漠和石頭山什麼都沒有，所以真的很神奇，不知道這些孩子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兒買到可口可樂的。可樂是真的，大家都喝了，沒有問題。

  外籍軍團的13DBLE（第十三外籍半旅）自1962年起，在法屬索馬利亞，也就是現在的吉布地共和國駐紮了40多年，直到2011年移防至阿拉伯聯合大公國。

  第十三外籍半旅，屬於旅的級別，但是人員數量只有旅的一半，部分人員採用的是輪換制度，每批人員在那裡待上四個月，進行訓練和執行其他任務。我們這次就是輪換的2REI（外籍軍團第二步兵團）的步兵連。

  另一部分人員，是長期在第十三外籍半旅工作的，所以通常要駐紮兩年甚至三年。我在聖誕節放假去巴黎見的那個福建戰友，就是調到這裡長期工作，他後來在吉布地待了三年。

  第十三外籍半旅的基礎是步兵，但其他兵種也有，工兵、坦克兵、炮兵等，甚至還有不同軍種的人，包括陸海空三軍和憲兵、消防等，裝甲兵連是從法國的裝甲兵團抽調過來的，步兵連是從法國的步兵團抽調過來的，定期輪換。

  新兵分到第十三外籍半旅、第三步兵團和馬約特小分隊的機會非常渺茫，因為他們都是駐紮海外，第十三外籍半旅在吉布地，第三步兵團是在蓋亞那（巴西旁邊），馬約特小分隊是一個連的建制，駐紮在非洲的一個小島上。

  在第十三外籍半旅駐地對面，是個很大的軍事基地，5RIAOM（第五偵察海兵隊）和BA188（118號空軍）的駐地都在這裡，其中的BA188自1932年起就已經駐紮在這裡了。

  所以當地人對法國兵都已司空見慣。

  我們在吉布地住的是磚房，房子只有一層，一個房間住四到六個人，裡面的條件和酒店公寓差不多，房間裡有淋浴和洗漱設施，只是沒有廁所。

  到晚上10點半，熄燈號一響，不管你睡不睡都必須關燈，號聲過後各個建築物里都會吹哨，早晨6點之前起床的都不可以開燈，主要是為了省電。

  法國一直在實行冬令時和夏令時，就是為了省電。

  我們連的每個班都有一個醫療兵和通信兵這樣的專業人員，他們在戰場上也是戰鬥兵。如果我們身體不舒服，都會先找班裡的醫療兵看一下，如果他處理不了，再讓我們去基地的衛生隊，這樣就等於給衛生隊減少負擔了。

  基地衛生隊是從法國本土派來長期駐守的，他們非常了解當地會出現的病情和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