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征服法國外籍軍團的華人特種兵> 第十節 篩子的法語怎麼說

第十節 篩子的法語怎麼說

2024-09-26 06:27:05 作者: 朱洪海

  所有的新兵進了傘兵團之後,有三個專業是必須選一個學的:一個是廚師,一個是吹號,還有一個是疊降落傘。三選一,所有的人都至少要學會這三項中的一項。

  狙擊手訓練我拿了第一。幾天後的一個下午,連長突然和排長一起來到我的房間,問我願不願意參加廚師培訓。

  我一聽,很爽利地跟連長回了一句:「不,上尉!」

  一直在連長背後給我使眼色的排長聽了這個「不」字後,直接就苦笑了。

  外籍軍團的連隊主官到戰士的房間裡來談話,是非常罕見的。如果讓我去學吹號、修車、疊降落傘,那我就去了,但去參加廚師培訓我絕對不干。

  後來排長叫我去他的辦公室,說連長是好意,他在司令部開會知道下周一開始廚師培訓,沒回辦公室就直接來找我了。而且他還對我說:「你們中國人不都喜歡做飯嗎?」

  本章節來源於𝕓𝕒𝕟𝕩𝕚𝕒𝕓𝕒.𝕔𝕠𝕞

  我當時挺尷尬的,向排長道了歉,但還是不願意去學廚師。排長問為什麼,我沒說覺得去炊事班做飯丟人,就說:「我怕影響訓練成績。」

  「但在這個培訓中你可以學到很多特殊的法語單詞,很多你將來用得上的單詞,而不只是武器零件的名稱和稍息立正。」

  聽了排長這話,我突然想道:「對啊!平時正沒時間學法語呢!」於是我立馬回了一句:「是,中尉!」

  「什麼?你同意了?」

  「是的,中尉!」

  「好的,我會給連長打電話,你可以去準備了。」

  「我去準備了!在您的指示下!中尉!」

  就這樣我去參加廚師培訓了。

  周一一大早我就去了團里的大食堂報到。

  我還以為學廚的這三十天都會住在食堂里,沒想到值班士官告訴我,只需要帶上筆和本子就行。

  於是我回房間拿了筆和本就出發了,一路上還忐忑會不會遇見熟人,如果他們問我去哪裡做什麼,我應該怎麼回答?告不告訴他們,我是去炊事班學廚藝的?還好時間還早,大家都剛起床,所以我這一路上誰也沒見到。

  空蕩的餐廳中央只有幾個人坐在那裡聊天,看他們面前餐桌上的筆記本,我便知他們也是來參加廚師培訓的。我跟他們打招呼握手,但還是難免被他們反覆出現的「你是中國人?」的問話刺激到。

  我發自心底地對「中國人就是做廚子的」這樣的話很反感,也極恐懼自己變成個廚師。

  正在我做心理鬥爭時,一個老下士長到了。看到我們,他誇張地朝我們大吼道:「你們原來都躲在這裡啊!」

  偌大的空飯堂被他的嗓門震得「嘩啦啦」地響,但大家一點兒也不害怕他,因為我們知道他雖然看上去身體強壯,長得也凶神惡煞,但實際上人很和氣,也很幽默。

  他接著朝我們吼:「你!你!還有你!跟我來!快點兒!」

  被他點到名的學員跟在他後面,進了廚房。不一會兒,幾個人手裡都拿著幾個盤子走出來,我離著很遠就看到盤子裡全是巧克力麵包、果醬、黃油、牛奶、焦糖葡萄卷——沒想到今天的第一項任務居然是吃。

  用老士官的原話說:「做餐飲首先要了解這個工作,了解它最好的方式就是從吃開始,什麼時候你們自己都覺得手裡的食物太難吃了,什麼時候來飯堂吃飯的人才會有機會吃到好吃的東西。」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如果這支部隊的飯菜是由我們這群個個都像餓死鬼一樣,見什麼吃什麼,對食物一點兒也不講究的飯桶來做的話,那這個部隊的伙食質量肯定不會好過我們這群餓死鬼和飯桶的品味。所以老下士長一早的任務,其實就是來看我們當中哪一個不是飯桶或餓死鬼托生的。

  讓他遺憾的是,在場的所有人全是飯桶,吃巧克力麵包時連掉在盤子裡的渣都不放過。

  接著理論課開始了。

  第一周每天都是理論課,需要背書、查字典。我們很多人都以為參加廚師培訓就是來練做飯手藝的,比如怎麼把握火候、怎麼配置調料、怎麼擺盤、哪種杯配哪種酒等。結果一個星期的理論課就讓這些夢想成為米其林廚師的戰友像掉到了浴盆里一樣,清醒了!

  理論課是一位法國中士講授,這位中士當兵前是學會計的,他人很文靜,但也很精明。

  最初幾節課是講食品衛生知識和廚房安全操作,比如用多少水和多少醋做成稀釋液來給沙拉菜消毒;多高溫度的情況下,儲存什麼樣的食物既保鮮又能防止變質;什麼佐料和什麼蔬菜配到一起會對人體產生不良影響;如何洗手、如何搬運重物、如何防止香腸切片機切到手;如何杜絕煤氣爆炸、機器漏電;等等。

  然後就是了解各種奇形怪狀的鍋碗瓢盆勺叉刀鉤都叫什麼名字。

  光是記這些理論,大部分人就快睡著了。我倒是挺喜歡,因為我來的目的就是背單詞、學法語。

  但這些單詞中也有我不喜歡的。

  一天下午的理論課,我們學的是廚具名稱和作用,授課的那位中士手裡拿起一個東西問大家:

  「誰知道這個叫什麼?」

  我仔細看了看,其實就是一個圓錐形的不鏽鋼篩子,估計是洗菜或淘米用的,便開始在我的文曲星里查起「篩子」的法語怎麼說。

  我一向都很積極,因為每次上課我都不犯困,總是在積極地做筆記和查字典,所以授課中士對我的印象非常好。

  但這次,當我正在低頭翻字典的時候,中士故意打斷我說:「哎!吳?」

  「中士?」

  「其他人不知道這個叫什麼,你總該知道吧?」

  「是的,中士,我覺得它是用來洗米的,但我不知道用法語怎麼說。」

  「不,嗯……它不是用來洗米的,的確,大米和茶都是中國的特產。」

  「查到了,中士!它叫Crible。」

  「不,不……工地上幹活的那個才叫Crible。」

  「呃……」

  「你真不知道它叫什麼嗎?」

  「不知道……中士。」

  「好吧,誰知道?沒人知道嗎?OK,不用記,吳,它叫中國人。」

  「什麼?!」

  「中國人,對,寫法和中國人一模一樣。」

  「為什麼?!」

  「因為你們的帽子不就是這個樣子的嗎?」

  「我們不戴帽子也不留尾巴(扎辮子)了,中士!」

  「呃?可是電視中……」

  「那是100年前的事!中士!」

  「可詞典里一直是這樣寫的,等下,對,是這樣寫的:Le chinois est un ustensile de cuisine. C』estunepassoire ine à grille, généralementconiquemaissouvente nformesphérique, utiliséeen particulier pour passer les sauces ou le thé……你能聽得明白嗎?吳?有不認識的單詞告訴我。」(「Chinois」是一種廚房用具。它是一種細篩網過濾器,通常為圓錐形,但也有球形的,專門用於過濾醬料或茶)

  當時我真想寫封信給法國文化部要求改掉那玩意兒的名字,同時,跳起來打死那些坐在我周圍大笑的戰友。

  第二周開始,我最忌諱的工作來了:給吃飯的人分餐和打飯。

  我害怕幹這個活,不是因為打飯這個工作很難,而是打心裡還是不願意讓人看見我是一名廚師。

  那些天,每當穿著白色廚師服和藍格子廚師褲,拿著勺子站在飯菜前,面對一個個穿著作戰服的那些認識或不認識的面孔時,我都覺得自己像是在闖關。

  外籍軍團的伙食以肉類、蔬菜和水果為主,生食比較少,做法上煮、蒸、烤都有,就是沒有炒。肉有牛肉、蝸牛、鴕鳥肉、鹿肉、馬肉等。他們碳水化合物吃得少,因為營養價值很低。

  但吃碳水化合物會感到身體有勁,如果第二天早上要跑二三十公里,那頭一天我們會吃大量的碳水,因為碳水化合物會轉化成糖。但身體有勁並不代表身體健康。碳水不能轉化為肌肉和血液里的營養,它只有熱量和糖分。饅頭不管吃多少個,都只是在攝入碳水化合物。沒有肉,沒有油,沒有水果,就會導致體力不夠好。

  我們吃飯不吃饅頭,只有麵包,而且麵包一年四季都是法國的那種棍子麵包,只不過做得特別小,有十多厘米長,裝在一個大筐里,通常每個人只能拿一個,因為是按照人頭來分配的。

  有一些人是不吃麵包的,所以有的老兵可能會拿兩個麵包,但是很少會有人一頓飯吃兩個麵包,除非真的是特別餓,或者是想帶回去到晚上再給自己加頓餐。

  法國的麵包不是用來填飽肚子的,它就是吃飯前用來墊肚子的,要想吃飽主要還是吃肉和蔬菜。而且那個麵包也不是用嘴咬的,不僅咬不動,還會把牙齦給你割爛,因為它表面的那個殼特別硬,只能用手掰著吃。歐洲國家的麵包都是這麼硬,這就是他們通常的做法,我們中國人吃的軟麵包是改良過的。

  我在外籍軍團的十年沒吃過盒飯。他們會做大米,但不會熬粥。也沒吃過鹹菜,法國人不吃鹹菜,法餐里有一種醃橄欖類似於鹹菜,這種食物是用來下酒的。

  我們平時吃的東西脂肪含量也不低,但都是食材自帶的脂肪。我們在煎牛排時是不放油的,因為牛肉本身就有油分,煎的時候不會粘鍋。除非是做那些特別差勁的食材,比如做漢堡包裡面那種打碎的肉塊時,是要放油的,因為那些都是邊角料,它本身沒有油,會粘鍋、易碎,必須放油。

  越好的食材越不需要調料,就像喝威士忌一樣,喝好的威士忌,是不需要放冰塊、摻飲料的,都是把玻璃杯放到冰櫃裡面去凍涼了,再倒酒進去,或者直接把酒瓶放到冰櫃裡,這樣喝的是它的本來味道。只有喝劣質酒的時候,為了壓住濃烈的劣質酒精味,才會摻飲料。

  法國人會做炒雞蛋,但他們的雞蛋都是提前打出來裝在塑料桶里,一桶5公斤、10公斤,連雞蛋清加雞蛋黃,全都在裡面,做飯時只要擰開桶蓋,往鍋裡面一倒就行了。

  部隊裡所有的食材,都是可以在短時間內批量烹製的,而且絕對不存在衛生問題。蔬菜是在工廠里就處理好的,並且切成了段,基本上把箱子一拆,往鍋裡面直接倒就可以。一個1000多人的作戰單位,每個人的食量都特別大,但是每天只需要幾個人就能做飯,其中真正的廚師只有兩個,剩下的都是幫廚的。

  比如做蝸牛,廚師只需要把蝸牛從冷庫里成箱地拿出來,拆封后往烤箱裡一放,定好預定的溫度,就去忙別的事去了。時間一到,設備發出提示音,廚師就安排幫廚把烤箱裡的食物拿出來,裝車後推到飯堂的分餐架上去,完全都是流程化的,類似於麥當勞的工作方式。

  大家用過的餐具分門別類放到回收架上。這個架子是自動運轉的,餐具會被運送到水龍頭下面,水龍頭一直在向下噴水,第一道是滾燙的熱水,第二道是加清潔劑的溫水,第三道是高壓的滾燙的水,最後是吹風加紫外線照射,再轉出來的時候餐具就已經洗得乾乾淨淨了。

  做好的飯菜,第一個吃的人是廚師,如果廚師覺得味道不好,就要把這個菜回鍋再重新做一遍。如果覺得可以了,廚師還要把每一道菜裡面的每一種食物,分別裝一點兒到保鮮袋裡,袋子上註明時間、是誰做的,然後把它們放到冰箱裡,至少保存一個星期。在這一個星期之內,如果發現食品衛生問題,就要把這些封存袋拿出來,一個個地檢驗,查看到底在哪兒出了問題,這是一套流程。

  廚師通常只有兩個人,另外有五六個幫廚的,都是從戰鬥班調過來的,叫出勤務。一個士兵一年要出5次到10次勤務,每次一天。整個做飯的過程都是和食材無接觸的,所有的人都要戴手套、口罩、帽子。

  食堂里沒有清真餐,但是軍用罐頭上會標註。

  我在外籍軍團十年,到過很多個海外基地,每個基地都具備這樣的食堂條件,這是標準化程序,是最基礎的。

  法餐在軍營的伙食里基本彰顯不出它的特色來,我們吃的只能說是法餐體系里最垃圾的,因為絕大部分食物都是速凍的或者罐頭食品,但是很健康。外國飯肯定沒有中國飯好吃,它不像中國菜那樣,有那麼多種味道,有那麼多款菜式。

  在法國,隔兩天就會有一輛賣比薩的車停在部隊的大門口,有想調劑一下飲食的,有沒趕上食堂吃飯又不想吃方便麵和罐頭食品的,就會出去買。不過做的口味很一般,卻一點兒都不便宜。

  我們開車出去訓練時,經常會去途經的服務區里吃自助餐,拿著分餐盤買一份25塊錢的配餐——一塊300克的牛排,麵包、薯條、配菜隨便吃。

  軍營里的每個連都有自己的俱樂部,下班後喝咖啡、喝酒都可以。

  學廚藝時我創造了一招學單詞的辦法,每晚臨睡前拿一支筆和一張紙片,再拿一本詞典,然後,隨便翻開詞典的任意一頁,將左上角的第一個單詞記在紙片上,同時看一遍釋義。合上詞典再任意打開一頁,看一眼右下角單詞的定義,再將這個單詞記在紙片上,再合上再打開,再記。就這樣反覆記到20個單詞,便開始回憶這些詞的釋義和拼法,一直背到0點才睡覺。

  第二天,一早醒來邊收拾床邊看小紙片,沒記住的就在紙片上加標註,上廁所或吃早餐時再看一遍。到了飯堂幹活時,就蘸點兒水把紙片貼在瓷磚牆上,邊工作邊記。

  當然這些記過的單詞也必須會用,例如我背了一個新詞「reconsidérer」,這個詞就是「重新考慮」的意思。我一有機會就會把它放進與戰友們的對話中:「什麼?你要去偷那塊奶酪?要不要先reconsidérer一下啊?」「我覺得他在打開這些罐頭前應該reconsidérer,要不然萬一開錯了怎麼辦?」「那個誰遲到了,可能他睡覺前沒有reconsidérer怎麼定鬧鐘?」

  基本上,所有的戰友聽到我這種語句後,臉上都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他們覺得我既囉唆又裝相,但我真的只是想練習法語而已。

  於是我的說話方式就得罪了人。

  那個人就是薩科夫,一位身高一米九、壯得跟狗熊一樣的俄羅斯籍戰友。

  剛開始的時候,我們還互相打招呼握手、互相尊重地望著對方,後來再打招呼他就背對著我了。再到後來,無論是在工作中還是休息時,他基本上不願接觸我,而且在言語裡也對我越來越不友善。

  薩科夫的法語比我還爛,只是因為軍團中說俄語的人很多,所以即便他法語不好,也不會在工作和生活中太被動。

  但到了食堂就不一樣了,課堂上聽不懂,答不上來,那就是沒有努力,工作中做錯了、失誤了,那就是不稱職。

  每次輪到我和他一起搭檔時,他若是把四季豆罐頭裡的番茄汁全都倒掉了,或者在雞腿上撒了過多的鹽,即使踮著腳尖我也一樣會在他面前囉唆:「下次你是不是要reconsidérer一下該不該把汁倒掉?」「用這麼多鹽之前你就沒有reconsidérer一下?」

  我時常會感覺到,他那隻和熊掌一樣厚硬的手就快要掐到我脖子上了。

  怎麼辦?

  一天晚上我翻詞典,無意間翻到了一個單詞叫「Détestable」,看了一眼定義和例句,才知道詞尾的「-able」具有「可能性」的意思。而它的詞根「Détest-」,恰恰是「厭惡」的意思。

  當時我就想,那麼我對於薩科夫來說,是不是有厭惡的可能呢?怎麼樣才能把這個可能性去掉呢?到底哪裡讓他討厭呢?

  那天晚上我想得很累,單詞也記不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在去廚房的路上,我攥著那張昨晚沒記幾個單詞的小紙條,邊走邊背,邊背邊想。來到廚房外面,發現好多學員已經在吃早餐了,邊吃邊聊,特別高興,空蕩的飯堂中,滿是他們的歡聲笑語。

  我停在那裡,隔著脫了油漆的木框玻璃窗,往裡面觀望著,心裡也終於明白薩科夫為何對我不太友善了。

  在這個集體中,大家相互間並無成見,無論你的出身、國籍、種族或信仰如何。那些平日對我還好的學員,包括各個教官,也許只是性格比較溫和,不願與我直言相對、造成難堪,唯獨薩科夫,表現得稍微外露而已。

  倒是我自己,從心理上和舉動上脫離了群體。

  好吧,既然想明白了,就別再像一個偷窺的憤青,隔著玻璃窗看飯堂裡面的人了,是時候進去跟大家重新握個手了。

  但法語,還是要繼續學!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