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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良知的迷失u0026道德的重建

2024-09-26 05:02:28 作者: 王覺仁

  聖人致知之功,至誠無息。其良知之體,皦如明鏡,略無纖翳,妍媸之來,隨物見形,而明鏡曾無留染:所謂情順萬事而無情也。「無所住而生其心」,佛氏曾有是言,未為非也。明鏡之應物,妍者妍,媸者媸,一照而皆真,即是生其心處;妍者妍,媸者媸,一過而不留,即是無所住處。

  ——《傳習錄·中·答陸原靜書》

  當今社會的道德困境

  上文是王陽明給陸澄回信中的一段話,其大意是:聖人體認良知的功夫是至誠不息的。良知的本體,亮如明鏡,沒有一絲灰塵,美醜在鏡中隨時現出原形,而明鏡卻不留任何染污,這就是程顥所說的「情順萬事而無情」。佛教有一句話叫「無所住而生其心」,意思跟這個差不多。明鏡照物,美的顯現為美,丑的顯現為丑,一照就是它的本來面目,這就叫「生其心」;而不管美的如何美,丑的如何丑,照過後都不留下,這就叫「無所住」。

  關於良知,王陽明不僅在平常的講學中談得很多,而且還曾以良知為題,寫了不少詩作送給他的學生:

  

  個個人心有仲尼,自將聞見苦遮迷。而今指與真頭面,只是良知更莫疑。

  問君何事日憧憧?煩惱場中錯用功。莫道聖門無口訣,良知兩字是參同。

  人人自有定盤針,萬化根源總在心。卻笑從前顛倒見,枝枝葉葉外頭尋。

  無聲無臭獨知時,此是乾坤萬有基。拋卻自家無盡藏,沿門持缽效貧兒。

  良知是什麼?

  良知就是真頭面,就是定盤針,就是聖門口訣,就是乾坤萬有基。

  在儒學的語境中,「良知」常常與「良能」相提並論。良知良能,指的就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道德意識和道德能力。如孟子所言:「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

  然而,這種道德意識和道德能力雖然是一種天賦,卻非常容易在後天的生活中迷失。用王陽明的說法,就是一般人往往拋棄這個人人自有的無盡寶藏,遮蔽本心,迷惑顛倒,整天活在煩惱場中,乃至像個乞丐一樣沿門持缽,自討苦吃。

  有個故事,說一個王陽明的門生,某夜在屋裡抓到一個賊,就學以致用,對賊講了一番良知的道理。沒想到,賊聽完卻哈哈大笑,說:「那你告訴我,我的良知在哪裡?」

  這個門生登時語塞。當時正是大熱天,他看賊穿著一身夜行衣,便說:「天太熱了,何不把衣服脫掉?」

  賊照辦了。

  門生看著那個賊,又說:「還是太熱了,為什麼不把褲子也脫掉?」

  賊猶豫了:「這……好像不大好吧?」

  門生一聲大喝:「這,就是你的良知!」

  只要是人就有羞恥之心,而羞恥之心就是良知的表現之一。從這個故事可知,人都是有良知的,之所以有些人的良知仿佛「被狗吃了」,其實只是他們的良知被「私慾」障蔽而已。

  2011年10月13日,在廣東佛山的廣佛五金城內,一個2歲女童相繼被兩車碾壓,7分鐘內,18名路人從她身邊經過,卻都視而不見,漠然離去,最後是一位拾荒的阿姨把她抱離了路面。

  奄奄一息的女童在重症監護室里躺了8天,最終還是離開了這個冷漠的世界。

  這就是震驚國人的小悅悅事件。

  該事件引起了國內外媒體的廣泛關注和國內網民的熱議。看過新聞後,人人都在問:「我們的良知在哪裡?當今社會的道德底線在哪裡?」

  在這樣追問之前,也許我們首先要承認一個現實:在當今社會,見義勇為反倒惹禍上身已經是屢見不鮮的事情了。面對這樣的社會現實,小悅悅事件中的那18個路人不可能沒有顧慮。

  所以,當國人異口同聲地譴責上述事件中那些人的冷漠和無情時,是否也該捫心自問:假如我在現場,我是會毫不猶豫地衝上去救人,還是會擔心惹上麻煩?

  我想,這個問題並不是那麼容易回答的。

  當然,在漠然離去和出手相救之外,還有第三種選擇,就是拿起手機撥打110或120。但是,當這個社會屢屢通過負面新聞向我們傳達「好人沒好報」的信息時,當我們也不自覺地養成了明哲保身的習慣思維後,拿起手機撥打電話的這個簡單動作,就有可能被非常複雜的現實考慮所抑制,而通過舉手之勞挽救一條生命的這種純乎自然的善意,也很容易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後天養成的冷漠所取代。

  我相信,佛山那18個路人,肯定不會都是良知徹底泯滅的人。在第一眼看見小悅悅時,他們中的大多數,內心肯定有過短暫的猶豫和掙扎(從現場視頻看,確實有這種跡象),但他們最終之所以選擇離開,並不是因為良心被狗吃了,而是因為他們頭腦中的現實考慮和利害計較抑制了良心的作用。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孟子很早就用「孺子將入於井」的故事說明當一個孩子即將落井時,只要是看見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產生一種「怵惕惻隱之心」。這是一種不依賴任何外在條件的自然情感,只要心理機能正常,一旦「觸目」便會「驚心」,就像一根針刺到皮膚,只要生理機能正常,就會產生相應的痛感一樣。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會在惻隱之心的驅使下採取拯救孩子的行動,但沒有行動只是因為我們用別的東西抑制了這種自然情感,並不等於這種自然情感不存在。

  孟子說:「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而這個「幾希」,最主要的就是「惻隱之心」「羞惡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這四種與生俱來的道德情感和道德意識,就構成了良知的主要內容。

  人之所以成為人,並不僅是我們學會了直立行走,也不僅是學會了製造和使用工具,更是因為我們具有良知,具有上述的道德情感和道德意識。倘若沒有這些,人就退化成了走獸。

  所以,面對小悅悅事件,以及所有類似事件,我們需要追問的,也許並不是我們的良知和道德底線在哪裡,而是到底是什麼東西一直在抑制我們的良心、遮蔽我們的良知?以及到底是什麼東西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刺穿我們的道德底線?

  道德是一種公共服務,很難建立卻極易崩塌

  馬克思說,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因為人總是社會中的人,一個人總是處在與他人和社會的交往和互動中,也總是依據他對生活於其中的社會環境的理解來採取行動。

  從這個意義上說,人的許多道德情感固然是與生俱來的,但是這樣的道德情感並不必然引發道德行為,因為人總是社會中的人,他的行為動機便不能不帶有各種複雜的現實考慮和利害計算。並且,當這個社會時時刻刻都在向他傳遞與其道德情感相衝突的信息時,我們更是很難指望這個人會按照自己的道德情感行動。

  經濟學家茅于軾說過,道德是個人與社會簽訂的一種不成文的契約。契約的內容是「我」願意為社會提供道德服務,如果社會上每個人也都做出同樣承諾的話,那麼包括「我」在內的所有個體都將享受到他人和社會提供的道德服務。

  因此,從社會的角度來看,道德是一種公共服務。

  但是,這種公共服務要想在社會上普遍確立,其隱含的一個大前提就是:每個個體都要對他人和社會抱有充分的道德信任。因為,只有當別人跟我做出相同承諾,並且願意將承諾付諸行動,我向他人和社會提供的道德服務才有意義。否則,我提供的道德服務不僅對自己無益,對他人和社會同樣無益。

  最簡單的例子,就是我們平常生活中過馬路等紅綠燈。假如我開車經過一個十字路口,其他車輛都不願按照交通規則行駛,那麼就我一個人在紅燈前面停下來,又有什麼意義呢?

  另外,排隊也是一個典型例子。如果在某個辦事窗口前面,所有人都擠成一團,那麼你是會堅持「一個人排隊」,還是會毫不猶豫地衝進擁擠的人群?

  正因如此,道德作為一種公共服務,要普遍而有效地建立起來,就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它需要社會絕大多數成員的共識、信任,以及其他很多條件的支持。但是,要破壞它卻非常容易,例如,只需幾個扶老人反被訛的負面新聞,就會讓後來在馬路上跌倒的老人無人攙扶;只需一個郭××事件,就會令中國社會的慈善事業在一夜之間倒退N年。

  在一個已經擁有成熟而穩定的道德環境的社會中,任何個體的不道德情感和不道德行為都將受到抑制,因為這樣的情感和行為會在這種社會中遭受鄙視和懲罰。最簡單的例子就是:當我們進入一家豪華酒店,即便平時已經習慣了隨地吐痰,可面對光可鑑人的大理石地板,我們不需要別人提醒也會抑制自己的壞習慣。反之,當一個社會不僅在道德上毫無完善的公共服務可言,而且人與人之間充滿了不信任,加之個體的內心又充滿了不安全感,那麼人們的道德情感和道德行為也必將受到抑制,因為相應的情感和行為很可能給自己帶來麻煩,讓自己利益受損。在此情況下,我們又豈敢奢望這個社會中的人會在同胞身處險境時義無反顧地伸出援手呢?

  綜上所述,我們不難得出一個結論:一直在抑制我們的良心、遮蔽我們的良知,並且一而再、再而三地刺穿我們道德底線的那個東西,就是人與人之間日漸消亡的道德信任感,以及個體內心日漸增強的不安全感。

  說白了,不是良心都被狗吃了,也不是我們不想為他人和社會提供道德服務,而是因為:首先,我們的道德情感經常遭到愚弄——假如就在郭××事件之前,你剛剛給紅十字會捐了款,你肯定很受傷;其次,我們的道德行為經常給自己帶來相反的後果——假如網上充斥著幫助跌倒的老人反而被告的新聞,你還願意在看到老人跌倒時上前攙扶嗎?

  總之,我們傷不起了。久而久之,我們就只好把自己變成一個冷漠、麻木、自私、無情的看客,讓自己龜縮在儘量不與他人發生道德關係的堅硬的內心鎧甲中,藉此讓自己免受不必要的傷害。

  我們擁有一個共同的命運

  在這樣的社會中,也許很多人都會心存僥倖,認為只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就夠了,別人的不幸沒必要關心,也沒能力關心。然而,社會總是由每一個活生生的人組成的,當這個社會的道德氧氣日漸稀薄時,每個人肯定都會不同程度地感到呼吸困難。

  生活在同一塊土地上,我們就擁有一個共同的命運。

  這是我們無可逃避的現實。

  在此意義上,我們有理由說:當一個小悅悅倒在血泊中無人施救的時候,受害的絕不僅僅是她和她的家人,還有我們每一個人;當肇事司機畏罪逃逸,過往路人視若無睹,應該受到譴責的也絕不僅僅是他們,還有我們每一個人!

  因為,我們生活在同一塊土地上,我們都是同一個大家庭中的父親母親、兄弟姐妹、兒子女兒。我們都因著每一個家庭成員的受難而受難,都因著每一個家庭成員的犯罪而犯罪。我們不是叢林裡弱肉強食的走獸,也不是自然宇宙中一粒粒孤立的原子。我們是所有動物中唯一締造了文明社會的人類,我們是地球上唯一具有道德情感的物種。

  然而,當我們下意識地為自己披上堅硬的鎧甲時,我們將不再能感受生命的溫度;當別人的不幸無法再讓我們產生疼痛,我們的不幸也將不會有任何人感到疼痛。

  美國波士頓有一座紀念碑,上面鐫刻著許多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遭到屠殺的猶太人的名字,另外還刻著一個日耳曼人的名字。他叫馬丁?尼莫拉,是德國的一位新教牧師,也是被關入集中營的受害者之一。在紀念碑上,銘刻著一段他的話:

  起初,他們迫害共產主義者,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是共產主義者;接著,他們迫害猶太人,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是猶太人;後來,他們迫害工會成員,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是工會成員;之後,他們迫害天主教徒,我沒有說話,因為我是新教教徒;最後,他們奔我而來,就再也沒有人站出來為我說話了。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的命運都是無常的,每個人的生命都是脆弱的,沒有人敢斷言不幸和厄運不會降臨到自己頭上。所以,在別人危難的時候伸出援手,你拯救的不僅是現在的他,也有可能是未來的你自己。

  退一步講,即便你對他人的拯救並不必然換來他人對你的拯救,但是,當你對別人的災難和毀滅熟視無睹的時候,你的心靈其實已經陷入了一場無形的災難——除非你良心已死,否則你將在餘生之中飽受良心的折磨。

  對馬丁?尼莫拉來講,情況正是如此。當他身邊的所有人一個一個遭到毀滅的時候,他的災難就開始了——他必須極力壓抑自己的同情心,假裝對這一切無動於衷,然後每天受到良心的譴責,給自己找各種逃避的藉口,直到最後,荷槍實彈的納粹撞開了他的家門。

  在此,馬丁實際上是遭遇了雙重災難:第一次是靈魂的煎熬,是內心世界的地動山搖;第二次才是現實的苦難,是外在生活的徹底坍塌。在這種雙重災難之下,馬丁最難忍受的,也許並不是外在的不幸和磨難,而是信仰對靈魂的鞭笞,是良知對人格的拷問。所以,作為新教牧師的馬丁,才會在戰後發出真誠的懺悔,藉此實現靈魂的自我救贖。

  今天的我們雖然大多沒有宗教信仰,但這並不等於我們的良心都已經寒冷如冰、堅硬如鐵。我想,在面對他人的不幸和苦難時,絕大多數人都不可能心如止水,不驚起一絲漣漪。所以我相信,對於佛山那18個路人而言,即便他們看見小悅悅時心裡只有一絲疼痛,即便他們揚長而去時心裡只有一絲不安,但這樣的疼痛和不安必將伴隨他們日後的歲月,甚至伴隨他們整整一生。

  道德重建之路

  那麼,今天的我們到底該怎麼辦呢?

  難道因為社會道德這座大廈確實難建而易崩,我們就可以冷眼旁觀,任由它坍塌成一堆廢墟嗎?由於很少看見別人主動給這個社會提供道德服務,我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拒絕向他人和社會提供任何道德服務嗎?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如果我們不願自己賴以棲身的唯一家園變成叢林,不願讓自己退化成走獸,我們又要從哪裡入手,開始道德的重建呢?

  在此,我們需要的絕不是空洞的道德呼喚和蒼白的道德說教,也不能總是停留在官方媒體「學雷鋒,做好事」的宣傳上,而是需要實實在在的行動。換言之,今日社會不僅需要官方呼喚老百姓講道德,還應該讓老百姓呼喚各級政府和官員們以身作則,並且制定一系列有利於道德重建的法律。

  例如,應不應該把「見死不救」視為違法犯罪行為,而不僅僅只是視為非道德行為?應不應該對所有「見義勇為」的個人和行為給予最大程度的獎勵和褒揚?並且除政府之外,是不是也要鼓勵社會上的各種組織、團體、企業,乃至個人對見義勇為者進行從物質到精神的各種獎勵?還有,如果被救者以怨報德、反咬一口,查清事實後應不應該予以嚴懲重罰?

  來參照一下其他國家的做法:法國於1994年修訂的《刑法典》,就有一條「怠於給予救助罪」,具體條文是:任何人對處於危險中的他人,能夠個人採取行動,或者能喚起救助行動,且對其本人或第三人均無危險,而故意放棄給予救助的,判處5年監禁並處以50萬法郎罰金。美國有一些州的法律也規定,發現陌生人受傷時,如果不打「911」報警電話,可能構成輕微疏忽罪。

  我們不一定照抄別人的法律,但我們一定要在這方面儘早確立制度性的獎懲機制。沒有制度的保障,我們的道德情感就很難轉化為道德行動,每個人心中的不安全感也很難消除。而沒有這樣的基礎,人與人之間的道德信任感便無從培育,道德作為一種公共服務也不可能在我們這個社會普遍確立。

  除了呼籲政府進行制度建設之外,我們每個人能做的,也許就只有那句老生常談的話——從我做起,從現在做起了。

  我們不一定每天都會碰上跌倒的老人,但如果你經常坐地鐵公交,你一定有機會給老人或需要的人讓座;我們不一定每天都會碰上交通事故中需要救助的人,但如果你是開車一族,你一定要提醒自己小心駕駛,並且在夜裡兩車交會的時候,輕輕動一下你的手指,把遠光燈變成近光燈,以免讓自己無意中成為「晃眼殺手」;我們不一定要經常從事慈善,但一定經常會在網絡上看見那些身患重症卻無錢醫治的人,這個時候,我們可不可以從每月的生活預算中劃出幾百元錢,悄悄匯入那個救命的帳戶?

  勿以善小而不為。每天,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我們都可以向素不相識的人釋放一點兒善意,給這個日漸冰冷的社會注入一點兒溫暖。

  雖然你讓座了,對方不一定會當場感謝你,但其實車上已經有許多人看見了,請相信,改天肯定會有人複製你今天的行為;雖然交會車的時候你主動變燈了,對方沒有變燈,但請相信,當下一次他和別人交會車時,也許就會主動變燈了,而許多潛在的交通事故也許就會避免;雖然你給陌生人匯了款,這件事根本沒人知道,但請相信,當那個接受幫助的人將來有能力的時候,肯定也會給需要救助的陌生人匯款。而且,我想說的是,即便你做過的這些小小善舉都沒有人表示感謝,甚至都沒有人知道,但是沒有關係,因為——你自己的良知知道。

  這就夠了。

  是的,這就夠了。我們可以率先做一個向他人和社會提供道德服務的人,這其實對我們不會有什麼損失,卻足以讓他人和社會受益。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們的小小善舉會化成一圈一圈的漣漪,它們會激起更大的漣漪,而當越來越多的漣漪涌動起來,我們這個社會的道德環境就必然會得到極大的改善。

  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日行一善,絕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也不需要我們擁有多麼高尚的道德情操。事實上,要在生活中長期做一個抱怨、冷漠、麻木的人,也是蠻辛苦的一件事,有時候換一種習慣生活,比如學會做一個心有善意並習慣於把善意付諸行動的人,反而會比前者活得更輕鬆、更快樂。

  當我們向他人和社會提供道德服務時,我們不僅是把善意帶給了別人,而且還把快樂帶給了自己,這就是「贈人玫瑰,手有餘香」的道理。如果我們能經常讓自己的道德情感自然而然地轉化為道德行動,那麼我們的良知就會時時呈現,從而體驗到一種由內而外的純淨而自足的快樂。

  所以,與其說我們的道德情感日漸淡薄,還不如說我們只是羞於或怯於表達自己的道德情感;與其說我們總是擔心受到不必要的傷害,還不如說我們其實是沒有體驗過「良知呈現」的快樂。

  當然,我們向他人和社會提供道德服務,並不一定會獲得等量的回報,但這是無關緊要的。因為,體認良知是我們自己的事,做出道德行為只是體認良知的副產品。我們不需要由他人的掌聲來證明我們的良知,也不需要由外在的獎賞來肯定我們的道德。

  不管這個世界有多麼自以為是,或是對我們採取怎樣的態度,也不管別人奉行怎樣的價值觀,或是怎麼看待和評價我們,做一個有良知的人,並且在良知的光照下過一種健康、快樂、平靜、幸福的生活,始終是我們自己的事。

  關於這一點,我們可以來看一看平凡而又偉大的德蘭修女是怎麼說的:

  人們經常是不講道理的、沒有邏輯的和以自我為中心的,不管怎樣,你要原諒他們;即使你是友善的,人們可能還是會說你自私和動機不良,不管怎樣,你還是要友善;當你功成名就,你會有一些虛假的朋友,和一些真實的敵人,不管怎樣,你還是要取得成功;即使你是誠實和率直的,人們可能還是會欺騙你,不管怎樣,你還是要誠實和率直;你多年來營造的東西,有人在一夜之間把它摧毀,不管怎樣,你還是要去營造;如果你找到了平靜和幸福,他們可能會嫉妒你,不管怎樣,你還是要快樂;你今天做的善事,人們往往明天就會忘卻,不管怎樣,你還是要做善事;即使把你最好的東西給了這個世界,也許這些東西永遠不夠,不管怎樣,把你最好的東西給這個世界。你看,說到底,它是你和上帝之間的事,而絕不是你和他人之間的事。

  對我們這些沒有上帝信仰的人來說,這些話是不是就沒有意義了?

  絕不。德蘭修女面對的是西方讀者,所以才會說這是「你和上帝之間的事」,倘若面對的是中國讀者,她一定會說:這是你和自己良知之間的事。

  我們可以不皈依基督教,可以不信仰上帝,可以不期待來自天國的光芒,但我們不可以放棄做一個人,不可以任由自己的良知陷入黑暗。

  讓良知蒙塵絕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它看起來是一種自我保護行為,其實卻是一種無形的自我傷害。就像馬丁?尼莫拉牧師,當他面對納粹迫害其他人卻袖手旁觀的時候,儘管他的外在生活貌似安然無恙,可他的內心世界卻已陷入了一場災難。

  魯迅說過,當一個社會道德敗壞的時候,一個人能夠不為所動,堅守自己的道德,這種人就是民族的脊樑。我們當然不一定要當民族的脊樑,但是要在這個世界上堂堂正正地做一個人,不讓自己退化成走獸,我們一定不能沒有自己的脊樑。

  這根脊樑,就是你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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