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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趙王就是死亡的代名詞

2024-09-26 04:56:45 作者: 王覺仁

  呂后當政的時代,如果有算命的高人從趙王府門前經過,肯定會遠遠地繞開。因為他會發現,這座不祥的府邸上空陰雲籠罩,晦氣盤桓。

  第一任趙王如意是被酒毒死的,而第二任趙王劉友則是被醋淹死的。

  劉友的王后姓呂。呂王后可不是碰巧姓呂,而是地地道道的呂后的族人。所以呂王后有權要求劉友愛她要愛得專一,可糟糕的是劉友偏偏喜歡別的姬妾。所以,劉友註定要犧牲在愛情的祭壇上。

  呂王后的醋罈子打翻之後,就跑到呂后的面前去告狀。要怎麼修理這個負心郎呢?呂王后為此頗費了一番苦心,所以她這一狀直指呂后的軟肋。

  「趙王說您壞話啦!」呂王后抽抽答答地對呂后說。

  「他都說什麼啦?」呂后不以為意。小夫妻吵架嘛,沒什麼大不了的。

  「趙王說,姓呂的人怎麼能被封王呢?等太后兩腿一蹬,我一定要攻伐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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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句話非同小可,一下把趙王定性了:活脫脫的現行反革命!而對於反動言論,統治者歷來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的。況且,呂后本來還愁抓不到劉姓王的小辮子呢,這可倒好,是你老婆親手把你賣了,休怪哀家無情無義。

  於是,趙王劉友就步當年的趙王如意之後塵,從封國被召到了長安。呂后把他囚禁在趙王府中,派士兵嚴密把守,不給他飯吃,要把他活活餓死。趙王屬下有一兩個忠誠的,實在是看不下去,就偷偷給趙王送食物。可這一切都逃不過呂后的眼睛,那幾個人隨後便被逮捕判問罪了。於是,一個堂堂的劉姓王,就這樣被活活餓死在了自己的府邸中,隨後又被草草掩埋在了長安郊外的亂葬崗上。

  劉友被囚的那一年冬天,長安坊間的百姓,時常會聽到一陣陣淒涼的歌哭在趙王府的上空飄蕩:「那些姓呂的人把持朝政,劉氏江山岌岌可危;威脅強迫王侯,強行許配給我嬪妃;我的妃子出於嫉妒啊,誣告我有罪。進讒言的女人禍亂國家,君上卻不醒悟;我沒有忠臣,所以失去了分封的國土。呂家的人斷絕天理啊,我要託付上天來報復。」

  在劉友死後的那些闃寂無人的子夜,倘若有一兩個夜行人偶爾從趙王府的院牆下走過,不知是否還會依稀聽見那一聲聲若有若無的歌哭?

  劉友死後,梁王劉恢被遷為第三任趙王。而隨之發生在劉恢身上的悲劇,竟然與劉友如出一轍。

  劉恢從被改封的那一天起就怏怏不樂。而呂后故伎重施,又把一個呂家的女兒嫁給他當王后。為了把反革命鎮壓在萌芽狀態,呂后還變本加厲地派了一大群呂家的人跟著這個新娘去趙國當官。

  劉恢完全被架空了,並且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全都在呂家人和呂后的掌控之中。好在,身邊還有一個姬妾與他真心相愛。就像冰天雪地里的最後一縷溫暖,劉恢就靠這點餘溫活著了。然而,劉恢忘記了劉友的前車之鑑,忘記了凡是呂家的女人都有愛情專屬權。他再次觸犯了這個權利,就註定要重蹈劉友之覆轍。

  這次的呂王后更乾脆,也沒有千里迢迢地上京城告狀,直接就把那個姬妾毒死了。

  生命中最後且唯一的寄託又被剝奪,劉恢萬念俱灰,覺得自己純粹是這幫姓呂的人掌心中的一個玩偶,活下去真沒什麼意思。哀莫大於心死,所以劉恢也比劉友更乾脆,沒等到呂后召他就自殺了。

  貓鼠之間的遊戲之所以樂趣無窮,是因為老鼠千方百計想活命,而經驗豐富的老貓知道它跑不掉,就在一邊蹲著,享受獵物的絕望和恐懼帶給它的快感。倘若哪一隻老鼠一看見老貓作勢要撲,就自個兒一頭在牆上撞死,這隻老貓肯定會覺得很失落。

  因為,前戲沒有了,只剩下一個乾巴巴的「吃」,再鮮美的鼠肉都會味同嚼蠟。所以,劉恢這只不識趣的老鼠一自殺,呂后就跟老貓一樣失落。呂后惱羞成怒中,索性把老鼠窩給端了。她下了道詔書,說趙王因迷戀女色而背棄宗廟禮法,他的後代沒有資格繼承王位,於是廢除了他們的繼承權。

  一連三任趙王都死了,趙王幾乎就是死亡的代名詞,這頂帽子自然成了人人避之惟恐不及的燙手山芋。慷慨的呂后一轉手,又要把它送給那個遠在邊疆、勞苦功高的代王劉恆。劉恆嚇得連聲辭謝,說自己願意在代國留守邊關。這個劉恆就是日後的漢文帝。好在劉恆警惕性高,要不然幾年後的那個初漢盛世、中國歷史上著名的「文景之治」,壓根就不會誕生。

  呂后在朝堂上吆喝了半天,發現這頂「趙王」的帽子成了無人問津的滯銷產品,於是就自己消化了,讓侄兒呂祿當了第四任趙王。

  呂后在趙王人選的問題上做足了姿態,向朝野上下表達了這樣的信息——這帽子你們不是都不想要嗎?劉恢自己扔掉了,劉恆也推掉了,那我們呂家就勉為其難了。國不可一日無主啊!我們可不是貪圖這個王位,實在是因為趙國子民孤苦無依,我們呂家的人於心不忍哪。

  搬進趙王府的呂祿心裡很踏實。他知道自己既不會被酒毒死,也不會被醋淹死,因為他姓呂。他眼裡既看不到什麼不祥的烏雲,耳中也聽不到什麼淒涼的歌哭,因為他姓呂。

  搞定了趙王之後,碰巧燕王劉建死了。劉建沒有嫡嗣,只有一個妃子生的庶子。一不做二不休,呂后派人把他殺了。燕王劉建斷子絕孫,封國自然被廢。呂后順帶把「燕王」這頂帽子也摟了過來,又一個呂家子弟取而代之。

  在呂后的淫威之下,劉姓王們基本上都逆來順受,噤若寒蟬。只有少數宗室子弟血性未泯。朱虛侯劉章就是一個。他知道呂氏對劉氏擁有絕對優勢,可他並沒有放棄抵抗。他也知道自己無力改變什麼,可還是瞅准機會對呂氏做出了一次不大不小的反擊。

  劉章的父親,就是當年在酒宴上差點被呂后毒死的齊王劉肥。

  這一次,換成兒子劉章陪同呂后飲酒。

  說來也巧,呂后偏偏讓劉章監酒。也就是說,呂后授予了他一個短暫的「權力」,在這場酒宴上監督所有人喝酒,包括那些不可一世的呂姓王侯在內,沒有人可以逃酒溜號。呂后萬萬沒想到,就是這麼一點小小的臨時「權力」,也能成為劉章反擊呂氏的手段。

  劉章欣然領命,對呂后說:「臣是將門之後,請讓我用軍法來行酒令。」

  喝得正高興的呂后滿口答應。酒過三巡,劉章趁著酒勁又向呂后請求:要唱一首《耕田歌》以助酒興。呂后頷首。

  劉章的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歌聲響起來了:耕地要深啊,播種要密;栽植的禾苗要撒得寬廣啊,有多遠就撒多遠;不是我們的苗啊,就要把它們剷除掉!

  呂后的臉色頓然陰沉下來。誰都聽得出劉章在唱什麼。可呂后一句話也沒說。劉章只是在唱農歌,呂后知道自己沒有理由發作。

  接下來的酒喝得沒滋沒味。冷場之下,有姓呂的人悄悄離席——實在已經喝高了,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而劉章等的就是這麼一個機會。那個姓呂的人前腳剛走,他後腳就跟了出去。等劉章行使完他的職權回來,還沒人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稟報太后!」劉章高聲道,「方才席間有人逃避酒令,臣已經按照行酒的軍法把他殺了!」

  整座宴廳里頓時鴉雀無聲。每個姓呂的人都張大了嘴巴,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轉向呂后。可呂后卻不能發作。因為,她剛才已經賦予了劉章以軍法行酒令的權力。

  沉默半晌後,呂后站了起來,帶著她那慣有的陰鬱神情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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