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鬼魂與虛無
2024-09-26 04:54:50
作者: (美)威廉·吉布森
隔著計程車骯髒的窗戶向外看,她發現自己很懷念科林和他的冷嘲熱諷,但隨即想起眼前的場景完全超出了科林的技能範圍。瑪斯-新科會不會也為蔓城製造了類似的裝置——她心想——要是製造了,那個裝置的鬼魂用的又是誰的外形呢?
啟程去紐約後半個小時左右,她問:「莎莉,花瓣為什麼放我跟你走?」
「因為他夠聰明。」
「我父親呢?」
「你父親會爆。」
「什麼意思?」
「會很生氣。要是他知道了的話。他也許不會知道,我們在這兒不會待多久。」
「我們為什麼來這兒?」
本章節來源於𝒃𝒂𝒏𝒙𝒊𝒂𝒃𝒂.𝒄𝒐𝒎
「我要找某人談談。」
「那我為什麼要來這兒?」
「你不喜歡這兒?」
久美子猶豫片刻:「對,不喜歡。」
「很好,」莎莉在走形的座位上動了動,「花瓣只能放我們走。因為他如果要阻止我們,就必須傷害你或者我。好吧,也許不算傷害,更接近羞辱。斯溫可以打昏你,事後再向你道歉,要是需要的話,還會對你父親說這是為了你好;但如果他打昏了我,那可就損了我的面子,明白嗎?所以我看見花瓣帶著槍守在那兒,就知道他只能放我們走。你的房間被做了手腳。整幢屋子到處都一樣。我幫你收拾東西,觸發了運動感應器,這我早就猜到了。花瓣知道肯定是我,所以他打了電話,讓我知道他已經知道了。」
「我不明白。」
「算是禮節性的通知吧,所以我知道他會等著我們。給我一個思考的機會。但他沒有選擇,他自己也清楚。有人逼著斯溫做什麼事情,花瓣知道這一點。反正斯溫是這麼說的,說有人逼他。我呢,絕對是有人逼著我的。所以我就開始琢磨,斯溫到底有多需要我。結論是非常需要。因為他們允許我帶著親分的女兒,而這個女兒是為了安全起見才萬水千山被送到諾丁山來的。他害怕某些人勝於害怕你老爸。當然,也可能是某些人會比你老爸更讓他發財。總而言之,帶走你算是扯平了事情,就像反戈一擊。你介意嗎?」
「所以你受到了威脅?」
「有人知道我做過的很多事情。」
「而嘀嗒搞清楚了這個人的身份?」
「對。其實我心裡早就有數,但他媽的很希望是我搞錯了。」
莎莉選擇的旅館正面是一塊塊鏽跡斑斑的鋼板,每一塊鋼板都鑲著閃閃發亮的鍍鉻鉚釘,久美子在東京見過這種風格,覺得挺老派的。
她們的房間很寬敞,以幾十種不同的灰色裝飾,莎莉鎖上門,脫掉外衣,徑直走到床邊躺下。
「你根本沒有行李。」久美子說。
莎莉坐起來,開始脫靴子:「要什麼都可以買。你累嗎?」
「不累。」
「我累了。」莎莉脫掉黑色套頭衫。她的乳房很小,乳頭是棕紅色的;一道傷疤從左乳頭底下開始,一直延伸到褲腰以下。
「你受過傷。」久美子看著傷疤說。
莎莉低頭看看:「對。」
「為什麼不去掉傷疤?」
「有時候需要它的提醒。」
「提醒你受過傷?」
「提醒我犯過傻。」
灰色疊著灰色。久美子睡不著,踩著灰色地毯踱來踱去。她感覺這個房間有種吸血鬼的氣質,和數以百萬計的類似房間一樣,就仿佛它無所不在的令人迷亂的匿名性吸走了她的人格,人格的碎片隨即湧現,以他父母越來越響的爭吵聲,以她父親的黑衣秘書的面孔……
莎莉在睡覺,一張臉是個光滑的面具。久美子從窗口向外望去,見到的景象毫無意義:只是她在望著窗外的城市,這個城市不是東京也不是倫敦,只是無可名狀的一片混亂,這是她這個世紀的都市範式。
或許後來久美子也睡著了,但她並不確定。她看著莎莉訂購化妝品和內衣,將需求輸入床頭的視像屏。久美子在洗澡的時候,莎莉訂購的東西送到了。
「好,」莎莉隔著門說,「摘掉毛巾,換上衣服,咱們去見那個人。」
「什麼人?」久美子問,但莎莉沒有聽見。
廢物。
東京有百分之三十五的面積建築在廢物之上,前一個世紀,人們系統化地用廢物在東京灣填出了這片土地。垃圾在東京是一種資源,需要管理,經過收集和分類,小心翼翼地沉入海底。
倫敦與廢物的關係更加複雜和隱晦。在久美子看來,這座城市有很大一部分由垃圾構成,那些建築物換了在日本,恐怕早就被永遠在渴求擴張空間的經濟吞噬了。然而,哪怕只是在久美子看來,這些建築物也揭示了時間的線索,每一面牆壁都有一代代工匠在持續性的復原作業中修葺填補過。英國人以他們特有的方式尊重自己的廢物,她這才剛剛開始理解其中的精神——他們居住在廢物里。
蔓城的廢物則是另外一碼事,它仿佛肥沃的腐殖質,從衰亡中綻放出鋼鐵和塑料的怪誕奇觀。單單是缺乏規劃這一點就足以讓她目眩神迷,這和她本國文化中高效利用土地的傳統完全背道而馳。
從機場坐計程車來的這一路上,城市已經呈現出了她的衰亡,一整個一整個街區的廢墟,人行道上堆滿了垃圾,不再反光的窗戶仿佛黑洞。裝甲氣墊車穿過街道,一張張面孔茫然瞪視。
莎莉突然把她扔進這麼陌生的一個地方,毫無章法的頹喪大樓比東京的任何建築物都要高,這些大企業的紀念碑刺穿了被煙塵燻黑的層疊拱頂。
從旅館出發,搭了兩趟計程車,然後走上街道,匯入傍晚的人群和斜射的暗影。空氣很冷,但不是倫敦的那種冷,久美子想起了上野公園的花海。
第一站是個酒吧,店堂很寬敞,顯得有點黯然褪色,名叫「紳士窩囊廢」,莎莉和一名酒保壓低聲音飛快地聊了幾句。
她們沒有買酒就出來了。
「鬼魂。」莎莉說,拐過一個轉彎,久美子緊貼在她旁邊。走了幾個街區,馬路上越來越空曠,建築物越來越陰暗和衰老。
「你說什麼?」
「很多鬼魂在這兒等我,總之就在它們應該在的地方。」
「你熟悉這個地方?」
「當然。看上去都一樣,其實大不相同,明白嗎?」
「不明白……」
「有朝一日你會明白的。我們去找我要見的人,你就演好你的乖乖女吧。有人跟你說話你再說話,否則就別開口。」
「我們要去見誰?」
「那個人。或者說還剩下來的那部分他……」
又走了半個街區,陰沉的街道空蕩蕩的——除了午夜大學中斯溫居住的新月形小街,久美子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空蕩蕩的街道——莎莉停下腳步,身旁是一個古老而徹底衰亡的店頭,兩扇櫥窗的內側覆著一層厚厚的積塵。久美子隔窗窺視,分辨出沒有點亮的霓虹標牌上有幾個用燈管拼出的字母——都會,然後是一個更長的詞語。櫥窗之間的門用一塊皺紋鋼板加固過,生鏽的鉚釘等距排列,外面還松松垮垮地纏著幾圈鍍鋅帶刺鐵絲網。
莎莉面對那扇門站住,拱起肩膀,飛快而流暢地打出一連串不顯眼的手勢。
久美子看著她重複這套手勢:「莎莉——」
「說話,」莎莉打斷她,「我告訴過你閉嘴了,謝謝。」
「什麼?」那個聲音只比耳語高一絲,似乎並沒有特定的來源。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莎莉說。
「我不說話。」
「我要和他說話。」莎莉的語氣強硬而謹慎。
「他死了。」
「我知道。」
一陣沉默,久美子聽見一個聲音——可能是風聲,飽含沙塵的寒風沖刷高處穹頂的最短曲線。
「他不在這兒。」那個聲音似乎越來越輕,「拐彎,走半個街區,左拐進小巷。」
久美子會永遠記得那條小巷:暗色磚牆被潮氣弄得滑溜溜的,帶護罩的通風管上結著黑乎乎的縷縷煤灰,蝕刻合金的籠子罩著一個黃色燈泡,兩邊牆根堆著壘成小山的空瓶,揉成團的傳真紙和白色泡沫塑料填充物做成人形巢穴,還有莎莉靴跟踩出的腳步聲。
暗淡燈泡的另一側是黑暗,濕漉漉的磚牆反射微光,說明那是個死胡同。久美子猶豫起來,忽然攪動的回音、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持續不斷的滴水聲——她被嚇住了……
莎莉舉起手。異常耀眼的一道光束落在滿是塗鴉的磚牆上,明亮的光圈隨後緩緩下降。
下降,直到發現了牆根的那個東西——亞光的金屬表面,豎立的圓角物體,久美子乍看之下以為是通風管。那東西腳下有幾段白色蠟燭、一個裝滿了透明液體的塑料扁瓶、各種各樣的香菸盒、一把散落的香菸和一個精美的多臂人像——似乎是用白色粉筆勾畫的。
莎莉走上前,光束一動不動,久美子看見那個鐵板物體是用特大號鉚釘固定在磚牆上的。「老芬?」
一個水平狹縫裡閃過一道粉色亮光。
「喂,老芬,哥們兒……」她的聲音里有著不尋常的猶豫……
「茉莉。」刺耳的音質,像是從破損的揚聲器里傳出來的,「弄那麼亮幹什麼?你不是有增強視覺嗎?年紀大了,在暗處看不清楚了?」
「那是給我朋友的。」
狹縫裡有什麼東西動了動,顏色是不太對勁的粉色,就像正午陽光下的熾熱菸灰,久美子的面孔沐浴在斷斷續續的亮光之中。
「是啊,」刺耳的聲音說,「她是誰?」
「谷中的女兒。」
「扯淡吧?」
莎莉放下手電筒;亮光落在蠟燭、扁瓶、潮濕泛灰的香菸和手臂上帶著羽毛的白色人形上。
「自己來點祭品吧,」那聲音說,「底下是半升綠牌伏特加。巫毒標記是麵粉。你運氣不好。有錢人用古柯鹼畫標記。」
「天哪,」莎莉說,聲音里有著怪異的冷漠,她蹲下去,「真是難以置信。」久美子看著她撿起扁瓶,聞了聞裡面的液體。
「喝吧。好東西來著。他媽的最好是。誰他媽敢少給先知的東西,除非他們真的不知好歹。」
「老芬啊,」莎莉說,端起扁瓶喝了一口,用手背擦擦嘴,「你肯定是瘋了……」
「我可沒那麼好的運氣。照這個配置,我得拼了老命才能有點小幻覺,發瘋就免談了。」
久美子走近兩步,在莎莉旁邊蹲下。
「這是個概念體,模仿人格?」莎莉放下伏特加酒瓶,用白色指甲的尖端攪動潮濕的麵粉。
「當然。你以前也見過。真實時間的記憶,要是我願意,接入賽博空間,要是我願意。搞這個先知把戲,免得我脫手,明白嗎?」怪物發出奇異的聲音——大笑。「有感情問題?有個壞女人不理解你?」仿佛大笑的怪聲音再次響起,猶如塑料的排炮。「說實話我更擅長商業建議。獻上好貨的是附近的小子。給我的神秘傳說添磚加瓦。每隔一段時間我就會碰上個把不信邪的,傻逼覺得他看見啥就能拿走啥。」狹縫裡閃過猩紅色的髮際線,久美子右邊某處有個瓶子爆炸。持續不斷的大笑。「茉莉啊,你倒是為什麼來這兒?你,還有,」粉色亮光再次照過久美子的面龐,「谷中的女兒……」
「迷光宮。」莎莉說。
「好久以前了啊,茉莉……」
「她在追殺我,老芬。十四年了,發瘋的賤人咬著我屁股不放……」
「也許因為她沒別的事情可做。你知道富人是啥樣子……」
「你知道凱斯在哪兒,對不對,老芬?也許她也在追殺他……」
「凱斯洗手上岸了。你走了以後,他幹了幾票大的,然後一咬牙抽身而去。你要是也這麼做,這會兒就不會在一條巷子裡凍得屁股都快掉下來了,對吧?按上次聽說的,他有了四個孩子……」
望著能催眠人的粉色亮光左右掃動,久美子大致猜到了莎莉在和什麼說話。她父親的書房裡也有類似的物體,一共有四個,黑色塗漆的立方體,在松木矮架上一字排開。每個立方體上懸著一幅黑白肖像照。照片裡的男人都穿黑西裝打黑領帶,神情嚴肅,衣領上別著父親偶爾佩戴的金屬小紋章。儘管母親說那些立方體裡藏著鬼魂,屬於他父親的邪惡祖先,但久美子覺得他們並不怎麼嚇人,反而很有意思。立方體裡要是有鬼魂,那麼鬼魂肯定很小,因為立方體的尺寸頂多能放下一個孩童的腦袋。
父親有時候在立方體前冥想,他跪在榻榻米上,顯露出十二萬分的尊重態度。她見過父親許多次擺出那個姿勢,但直到十歲才第一次聽見父親對立方體說話。其中一個立方體作出回答。她聽不懂問題,也不理解答案,但鬼魂回答時的平靜語氣讓蹲在紙門後的她動彈不得。父親發現她藏在那裡,不禁哈哈大笑;他沒有斥責女兒,而是解釋說立方體存儲著以前的管理者、組織首領的人格。「他們的靈魂嗎?」久美子問。「不。」父親回答,微笑著說兩者的區別很微妙。「他們沒有意識。如果有人提問,他們就會回答,大致算是對這個話題的回應。假如他們是鬼魂,那麼全息投影也是鬼魂了。」
聽過莎莉在伯爵宮的爐端燒小店講述極道組織的歷史和權力架構,久美子猜測照片上的每一個男人,那些人格裝置複製的對象,都曾經是一位親分。
她認為眼前這個鐵板壁龕也裝著類似的東西,或許比較複雜,就像科林相當於父親的秘書在她去新宿購物時攜帶的米其林指南。老芬——莎莉這麼稱呼它,顯然這位老芬曾經是她的朋友或關係人。
但是,當小巷空無一人時,它是否還有知覺呢?它的雷射視覺會在午夜掃視默然降下的大雪嗎?
「歐洲。」莎莉開口道,「我和凱斯分開後,我走遍了整個歐洲。我們上路的時候有很多錢,至少看起來很多。泰瑟爾-阿什普爾的人工智慧通過一家瑞士銀行支付錢款。它抹除了我們曾經登上重力井的所有痕跡——真的是所有,你要是去查我們搭日航穿梭機使用的那兩個名字,會發現什麼也查不到。我們回到東京後,凱斯查過一次,翻遍了各種各樣的數據;就好像那些事情根本沒發生過。我不清楚它怎麼可能做到這一點,哪怕是人工智慧也未免太厲害了,不過話也說回來,沒有誰真的理解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凱斯駕著中國破冰器鑽透了他們的核心冰層。」
「後來它有沒有嘗試聯絡你們?」
「據我所知,沒有。凱斯認為它算是離開了;不是翹辮子的離開,而是進入了萬事萬物,整個數據網。就好像它不再存在於數據網內,而是變成了數據網本身。要是它不想讓你看見它,知道它在那兒,哈,那麼我們就絕對不可能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也絕對不可能向任何人證明這一點……至於我,我根本不想知道。明白嗎?無論它是什麼,對我來說都是過去時了,結束了。阿米塔奇死了,里維埃拉死了,阿什普爾死了,帶我們去那兒的拉斯塔飛船駕駛員回到了錫安島群,多半把整件事看作又一場大麻幻夢……我在東京凱悅和凱斯分手,再也沒有見過他……」
「為什麼?」
「誰知道呢?沒什麼原因。我還年輕,就是覺得該結束了唄。」
「但你把她留在了重力井之上。迷光宮。」
「你說對了。我時不時也會想到這件事。我們離開的時候,老芬,就好像她什麼都不在乎了。不在乎我為她殺了她瘋狂的老爸,凱斯打破了他們的數據核心,放他們的人工智慧進入數據網……於是我把她放在了名單上,明白嗎?有朝一日你遇到了大麻煩,有人要收拾你,你就打開那份名單看一看。」
「所以你一眼就看出是她了?」
「不,我的名單長得很。」
凱斯,久美子覺得他不止是莎莉的搭檔,再也沒有進入她的敘述。
久美子聽著莎莉向老芬大致描述十四年的個人歷史,不禁開始想像一個年輕的莎莉,她在傳統的浪漫視頻節目裡扮演美少年主角:超凡脫俗,優雅,致命。她發覺自己很難跟上莎莉那種就事論事的敘述,裡面提到了許多她不知道的地方和事情,反而更容易想像她手腕一翻就克敵制勝,美少年主角就該有這麼厲害。其實不然——她心想,聽著莎莉厭惡地一句帶過「在漢堡過了很倒霉的一年」,聲音里突然透出憤怒——古老的憤怒,十年前的某一次——用日本標準塑造這位女士是個錯誤。不存在什麼浪人,不存在流浪的武士,莎莉和老芬談論的是生意。
久美子推測,她獲得又失去了一定量的財產後,在漢堡遇到了倒霉的一年。她和叫凱斯的男人搭檔,在「上頭」——老芬稱之為「迷光宮」的地方——為自己掙到了一筆錢,同時也得到了一個敵人。
「漢堡。」老芬打斷她,「我聽說過漢堡的一些事情……」
「錢沒了。那麼多錢,我那麼年輕……沒錢就好像回到了現實世界,但我和法蘭克福那幫人有了糾葛,欠他們的人情,他們要我做交易還人情。」
「什麼交易?」
「他們要我當刺客。」
「然後?」
「然後我退出了。找了個機會。去倫敦……」
也許——久美子心想——莎莉確實當過浪人,沒有主人的武士。但是在倫敦,她卻有了新的身份,一位女商人。用某些手段養活自己,慢慢變成一名贊助人,為各種商業活動提供資金。(「信用池」是什麼?「洗白數據」又是什麼?)
「是啊,」老芬說,「你做得不錯。在一家德國賭場給自己掙了個份額。」
「亞琛。我進了董事會。現在還是,只要換上另一本護照。」
「安頓下來了?」大笑再次響起。
「那是。」
「這兒可沒怎麼聽說。」
「我在運營一家賭場,就這樣。過得還不錯。」
「你在打拳。『鋼鐵薄霧』,次輕量級。八場比賽,其中五場我當場外簿記。血戰啊,親愛的。非法拳賽。」
「愛好。」
「了不起的愛好。我看了視頻。緬甸小子開了你的膛,顏色夠鮮艷的……」
久美子想起那道傷疤。
「所以我退出了。五年前,那會兒我已經過年齡五年了。」
「你還挺好,但『鋼鐵薄霧』……天。」
「饒了我吧。名字不是我自己起的。」
「當然。給我說說咱們上頭的那位朋友,她是怎麼找上你的。」
「斯溫。羅傑·斯溫派了個手下去賭場,叫普萊爾,一門心思想往上爬的那種貨色。差不多一個月前。」
「調停人斯溫?倫敦?」
「就是他。普萊爾帶了個禮物給我,列印件,差不多有一米長。姓名、日期、地點。」
「壞事?」
「所有事。我自己都快忘記的事情。」
「迷光行動?」
「所有事。於是我收拾行李,回到倫敦,去見斯溫。他說對不起,不能怪他,但他只能來逼我。因為有人在逼他。他也有他的一米長列印件要擔心。」久美子聽見莎莉的鞋跟在水泥地上蹭了蹭。
「他要什麼?」
「搶人,活著的。名流。」
「為什麼找你。」
「別逗了,老芬,我來就是想問你這個。」
「斯溫說幕後是3簡?」
「沒說。但我在倫敦的操控台牛仔是這麼說的。」
久美子的膝蓋酸痛。
「這孩子。你從哪兒撿來的?」
「她在斯溫家冒出來。谷中要她離開東京。斯溫在義理上欠他的。」
「反正她很乾淨,沒有植入物。據我最近從東京聽說的消息,谷中忙得焦頭爛額……」
久美子在黑暗中顫抖。
「那麼,搶人行動,那個名流是誰?」老芬換回原來的話題。
久美子感覺莎莉躊躇片刻:「安琪拉·米切爾。」
粉色光束有節奏地默然擺動,從左到右,從右到左。
「這兒很冷啊,老芬。」
「是啊。真希望我也能感覺到。我剛替你出去逛了一圈。記憶小徑。你對安琪的來歷有多少了解?」
「完全不了解。」
「我是混先知的,寶貝兒,不是研究型圖書館……她父親是克里斯多福·米切爾。他是瑪斯生物實驗室的生物晶片研究帶頭人。公司在亞利桑那有個封閉性機構,她在那裡面長大,典型的公司子弟。大約七年前,那兒出了些事情。坊間傳聞說保坂公司組織了一幫職業高手,幫助米切爾完成重要的職業轉移。傳真件說瑪斯的一片地產發生了百萬噸級的爆炸,但沒有發現放射性痕跡。保坂的僱傭兵也再沒露過面。瑪斯宣布米切爾死了,自殺。」
「圖書館是這麼說的。先知有何見解?」
「各種傳聞,但串不到一條線上。坊間說亞利桑那爆炸後一兩天,她在蔓城出現,後來加入了一個非常古怪的黑鬼幫派,他們在新澤西搞什麼名堂。」
「具體是什麼名堂?」
「交易。主要是微件。有買有賣。偶爾也從我這兒進貨……」
「古怪在哪兒?」
「巫毒。認為數據網充滿了曼波什麼的狗屁。茉莉啊,說起來有件事你應該知道。」
「什麼事?」
「他們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