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制、 拖延,出了大事

2024-09-26 04:43:20 作者: 楊帆

  王紹謙作為晚輩,在軍統局的職務雖然不高,但由於先後在戴笠身邊做秘書,又是王蒲臣的堂侄,所以深得戴笠信任。王紹謙曾在上海區工作,對上海的情況又非常熟悉,派他回上海執行秘密任務,戴笠是非常放心的。

  但戴笠沒有想到,無論派誰回去都已無濟於事,滬一區的形勢已到了千鈞一髮之際,比起1939年7月14日大搜捕造成的損失,這次則為塌方式淪陷。兩年前的大搜捕由陳明楚引起,由王天木進一步推進。但王天木畢竟已經調離上海,他的推進顯然受到限制。而兩年後滬一區發生的塌方式淪陷,則是由周西垣引起,由陳恭澍推進。陳恭澍的極速落水將滬一區帶進了可謂萬劫不復的深淵。

  王紹謙到上海不久,局本部便收到他的報備電報,選中女交通員凌豐作為他的交通員與尚振聲的交通員聯繫。凌豐原為區本部與譯電員之間的交通員,後改為譯電和電台之間的專線交通員,工作踏實可靠。

  隨後,尚振聲的情報便通過王紹謙傳到局本部,局本部的指示也通過王紹謙及時傳遞給尚振聲。

  對於陳恭澍的監視則並不順利。由於陳恭澍對王紹謙並不放心,擔心他是戴笠派來的眼線,所以並沒有讓他住在區本部。

  當時滬一區位於蒲石路榮康別業二樓,區部一共住著四個人,除桂滌非與其太太(區部與交通站聯繫的專線交通員)外,還有文書孫益之及女傭趙蘭芳。趙蘭芳住在大樓屋頂的傭人住房內。也就是說,區部辦公室內住著三人,桂滌非夫婦離開後,就剩了孫益之一人,正好是接替桂滌非的王紹謙住進去。

  但是陳恭澍說:

  「我會派人為你另租房屋,在房屋未租妥前,你可仍住在你姑母家,每天到區部來幫助辦公,熟悉情況,俟租到房屋後你再接手桂的工作。」

  

  也就是說,不僅王紹謙不能住在區部,而且在租到房子之前工作也不能交接。

  照理說陳恭澍是戴笠重視的高級幹部;王紹謙只不過當過戴笠的秘書,地位並不高,對王紹謙如此嚴加防範,顯然陳恭澍心中有鬼。

  就這樣,王紹謙每天上午到區部協助工作,等候租下房子辦交接,但租房的事一直沒有消息,王紹謙也一直不能接手工作。直到10月底滬一區出事,王紹謙與桂滌非仍未辦理交接手續。

  這樣一種工作狀態,王紹謙自然也不會發現陳恭澍有什麼異常。倒是戴笠的秘密查帳很快查出陳恭澍因嫖賭致滬一區帳面虧損數萬元。但即便如此,戴笠仍未考慮將陳恭澍調離。倘若此時調換區長,滬一區出事後新任區長不了解情況,損失會小得多。

  就在這個時候,滬一區出事了。

  引發滬一區發生塌方式淪陷的仍然是周西垣。

  劉原深被捕後,周西垣以為為「七十六號」立了功,卻不料,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倒不是他出賣的人沒有價值,而是他碰上了一塊難啃的硬骨頭。

  劉原深在滬工作三年,經歷了無數變故,從事過情報、人事、行動等各種工作,熟識內外勤的大部分人。到被抓捕之日,可以說上自區本部,下至各大隊、支隊、直屬組、抗團,以及內外交通站,十之五六都與他有過聯繫;他不但知道各單位的辦公駐所,也熟識每個單位的負責人。倘若撬開劉原深的嘴,周西垣就成了「七十六號」的功臣。

  然而,早在到達「七十六號」之前,劉原深便做了一件令周西垣大失所望的事。

  由於抓捕劉原深的地點處於大道通衢之間,行人如鯽,青天白日發生「綁架」事件,很快觀者如堵,可巧霞飛坊對面就是中國銀行分行,門口攜帶武器的駐衛警見事有蹊蹺,立刻趕過來干預。如此一來,「七十六號」的秘密抓捕失敗,劉原深被帶到法租界盧家灣捕房。

  儘管日偽勢力早已伸入租界,劉原深將很快會被引渡,被帶到法捕房不過多了一道手續。但就是辦這道手續的時候,劉原深說服巡捕房的華人探長,趁機打了兩個電話,第一個打給滬一區內交站站長仇淑英,讓她火速向區本部報告自己被捕的消息。但放下電話後,他突然想到時間來不及,因為當日內交站與區部交通員接頭的時間已過,這個消息最快也得等到翌日下午才能傳到區本部。於是他又打了第二個電話,這次直接打到了區部,接電話的正是滬一區「內當家」區書記齊慶斌。他簡短地報告了自己被捕的消息,請區部立即採取緊急措施以策安全。

  這兩個電話讓劉原深如釋重負,引渡到「七十六號」後,面對審訊,他已無後顧之憂,可謂軟硬不吃。

  照理說,既已通知區部採取緊急措施,那麼給區部留出搬遷時間,即一兩天後再供出區部地址滬一區並不會受損失。但事實上,區部根本沒採取任何應對措施!

  陳恭澍對這個拿著組織當兒戲的冒險做法自鳴得意,竟然大言不慚地說:「基於我們對原深兄的堅信不疑,遂作了一個有擔當的決定——原深兄所知道的辦公場所及聯絡地點概不遷動。果然,他身經百難,影響組織安全的話一句也沒說。」

  幸虧劉原深寧可忍受皮肉之苦也絕不走一步險棋。在一次次的審訊用刑之後,他乾脆對審訊他的落水漢奸、偽特工總部第一處處長萬里浪亮出底牌:

  「你可以去查一查,在盧家灣捕房我打過兩個電話。所以我勸你不要再費心機了,要殺要剮請隨便。」當萬里浪查核兩個電話屬實之後,方知費盡周折捕來劉原深結果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沒想到劉原深做事如此決絕,當然更不會想到滬一區接此電話後竟然無動於衷。

  劉原深的線索斷了,周西垣等於白忙活一場。雖然他與萬里浪原先都在忠救軍而且關係不錯,但此一時彼一時,萬里浪小人得志,六親不認,非逼著他提供對破獲滬一區機構有價值的線索,否則對他本人不予接收。

  在周西垣認識的人中,除了劉原深還有誰能有區部的線索呢?周西垣搜腸刮肚,終於想到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滬一區會計陳賢榮,化名李根發。

  軍統局在上海派有主持財務的中央會計,滬一區的經費由中央會計開出支票交給陳賢榮,由陳賢榮到中國銀行分行業務股支取。負責給軍統在上海地區辦理經費支取業務的,是該行業務股職員姜紹誠。姜紹誠是姜紹謨的四弟,是1938年秋戴笠電請宋子文特意把他安排在上海中國銀行工作的。

  陳賢榮作為滬一區會計,需要向區部及各隊組送發工資和經費,周西垣是行一大隊第三分隊隊長,由此認識了陳賢榮。但也只是見面後認識,知道他的化名,並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聯繫方式和住址(陳賢榮有單獨辦公地址)。

  聽了陳賢榮的情況,萬里浪覺得他比劉原深更有價值。可要在上海灘找一個只有見面才能認出的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但是陳恭澍在用人方面違反了一個秘密工作的禁忌,那就是在重要的崗位上,不該安排一個有鮮明特徵的人。是的,陳賢榮長了一張麻皮臉!

  中國銀行分行和麻皮臉,讓一切都變得簡單起來。萬里浪派人在該行門口守候,果然發現了一臉大麻子的取款人,然後秘密跟蹤,一直跟蹤到他在租界居住的弄堂房屋門口。為了放長線釣大魚,萬里浪並沒有下令抓捕,而是派出兩路人馬,一路日夜監視陳賢榮的住處,一路在陳賢榮外出時分段跟蹤盯梢,一直跟蹤監視了三個多月,查清楚他所到的幾個主要地點後,才開始對陳賢榮實施抓捕。

  10月27日夜裡,也就是劉原深被抓捕四個月之後,陳賢榮被抓進了「七十六號」。

  28日上午八時,王紹謙剛到區部辦公室,桂滌非就著急地對他說:

  「紹謙兄,不好了!出事了!我在六時左右接到朱嘯谷的通知,說李根發(陳賢榮)昨夜急病住院了(被捕的暗語),我們怎麼辦?」

  朱嘯谷時為滬一區在公共租界巡捕房的內線——劉紹奎、劉俊卿的專線聯絡員,他傳遞的信息自然是準確無誤的。

  王紹謙感到事態嚴重,趕緊與桂滌非向各隊組負責人下發緊急通知,指示他們凡會計李根發到過的地方必須立即撤出,轉移到安全地點,並與交通站保持聯繫;同時指示交通站留下一人值班,其他交通員隱蔽待命。

  安排好下屬隊組,區部怎麼辦?王紹謙分析說:

  「雖然李根發知道區部地址,但我認為在一兩天內不至於供出來。我們等區長和齊書記來了再作商議。」

  可是,陳、齊二位再也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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