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電報引發的擔憂
2024-09-26 04:43:18
作者: 楊帆
劉原深被捕入獄,令戴笠深感意外。他原以為這個工作踏實、任勞任怨的年輕人,已經坐在中央軍校的課堂上了,沒料到陳恭澍一意孤行,白白毀了一個正直青年的大好前程,甚至性命,實在可惜!
對陳恭澍的目無組織隨心所欲、不達個人目的決不罷休的行為,戴笠早有領教。這些暫且不計,戴笠更擔心的是危機時刻陳恭澍如何應對。當年在石友三案中,一個小小的雜糧店管事招來同為兄弟單位的軍警,便把他嚇得倉皇出逃,一逃就是千里之外;如今上海形勢複雜,日本人顯然比兄弟單位的軍警更可怕,萬一哪天陳恭澍招架不住,會不會走王天木的投敵之路?
就在這個時候,戴笠收到陳恭澍的電報,竟然要求要到滬西、南市幾個賭場,用威脅勒索手段弄一大筆錢,作為滬一區的補充經費。
滬西一帶屬於公共租界越界築路部分,目前是汪偽的勢力範圍,「七十六號」偽特工總部就設在滬西地段的極司菲爾路,同時亦有日本武裝憲兵(屬日本滬西憲兵隊)駐守。當地居民把那裡稱作「歹土」,唯恐避之不及,陳恭澍卻要去那裡實施搶劫,這不僅讓戴笠大跌眼鏡,更引發了戴笠對陳恭澍的兩點懷疑:其一,陳恭澍靠不住;其二,滬一區經費去向有問題。
那麼,滬一區巨大的經費開支去了哪裡?
陳恭澍嗜賭好嫖,戴笠早有耳聞。在各種制度包括財務制度並不健全的情況下,外勤單位一把手用錢,確實無人可以控制。如同戴笠用錢,包括他自己所住公館,全部都是公費開支,無所謂個人的還是公家的。
就這種並不健全的財務制度,陳恭澍也是極力反對的。當然,他反對的並不多,只有一點,那就是花錢記帳,且保留憑證。他對記帳深惡痛絕,說起理由自然是冠冕堂皇,振振有詞:
「有金錢出入,總得記一筆帳,這正是對特務工作本質上要求嚴格保密的一大諷刺。我們為了此一問題,曾傷透了腦筋,甚至發生過爭執,可是又不得不向現實低頭。最令人擔心的就在這裡,萬一有一天會計部門出了事,那才是不堪設想呢。」
實際上,陳恭澍要的是,錢到滬一區,他想怎麼花就怎麼花,不記帳,所以他多次抱怨軍統的財會制度太死板:
「在敵後工作,記帳實在是一個大忌。為了這個問題曾反覆研商多時,但是會計作業是獨立的,而且強調任何開支必須憑原始單據才能向上報銷。儘管不斷在改善名稱、數字等的登錄技巧上下功夫,可是依然抹不掉那些啟人疑竇、欲蓋彌彰的記號。」
啟人疑竇、欲蓋彌彰的記號是什麼呢?軍統外勤單位均使用化名,且往往一人多個化名,並時常更換化名,即使有單據落入敵手,也很難知道上面簽署的名字是誰。一般經費支出亦看不出破綻,重要行動用款,又怎會在支出單據上細說該項行動?
陳恭澍想抹掉什麼呢?
很有可能就是他公款私用造成的巨大虧空。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個虧空應該不是一個小數目。儘管只是猜測,戴笠還是毫不猶豫地下令有關人員對滬一區進行秘密查帳。
隨後,戴笠手諭王紹謙,三日內赴上海工作,動身前到曾家岩公館聽候召見,面示此行任務。
王紹謙是王蒲臣的堂侄,江山城關人,生於1911年,1937年6月考入軍統南京譯電訓練班,曾任局本部譯電員,也曾在武漢法租界巴黎街八號任戴笠的私人秘書,負責譯電兼收發戴笠的私人信件。
戴笠布置監視汪精衛及刺汪時,王紹謙在香港參加了當時的通訊工作。也就在這個時候,戴笠的結髮妻子毛秀叢患病在上海住院,王紹謙被派回上海,擔任上海區譯電工作,同時照顧毛秀叢。
1940年年底,軍統南京區區長錢新民在上海被「七十六號」逮捕,而王紹謙與他常有聯繫。出於安全考慮,戴笠將王紹謙從上海撤回,先在外事訓練班第二期學習,畢業後擔任戴笠的隨從秘書,住在楊家山戴公館。
戴笠在重慶先後有三個公館,即曾家岩公館、楊家山公館和後來的神仙洞公館。
1940年,因重慶頻繁遭到日機轟炸,軍統局本部所在地羅家灣目標太大,遂在重慶郊外約20里的繅絲廠建立「鄉下辦事處」,將「甲室」和編制科以及各處室的文件檔案全部轉移到辦事處。在1941年敵機轟炸最嚴重的一段時間,軍統局本部曾全部搬到這裡辦公,戴笠的住所就設在繅絲廠側面的楊家山上。
郊外的楊家山公館和城裡的曾家岩公館,是戴笠經常下榻、辦公的場所,所以在楊家山公館也配備了相應的辦事機構,王紹謙就是在這裡給戴笠當秘書的。
王紹謙接到戴笠手諭的當天,即1941年9月8日下午,又接到「10日上午登機飛港」的通知,9月9日下午,王紹謙攜帶行李來到曾家岩公館等候召見。
當晚戴笠喝了酒,回到公館就睡過去了,直到半夜醒來才將王紹謙叫到會客室。在簡單介紹一下陳恭澍那封電報後,戴笠說:
「我怕陳恭澍靠不住,你這次到上海必須注意他的情況,隨時來電向我報告。」
也就是說,王紹謙的第一項任務是監視陳恭澍。
「另一項工作,也是這次派你重去上海的主要任務,就是與原南京區副區長尚振聲秘密聯繫,傳遞情報。」
尚振聲是繼錢新民被捕後,在南京被捕的,不久前由李士群下令釋放並委任為偽第七旅副旅長。汪偽的陸軍第七旅是屬於李士群偽特工總部的部隊,尚振聲出任偽職後,便秘密尋求與軍統恢復關係,並派人到重慶局本部見戴笠,要求在上海指定專人和他保持經常聯繫。由於王紹謙對上海情況比較熟悉,撤出上海已半年多,危險已解除,所以戴笠決定派他返回上海。
「我已和尚派來的人約好,讓他通知尚振聲考慮你們二人見面的時間和地點。選定後,會有人送信到赫德路正明里,交給你姑母王蕉梅女士,通知約晤的時間、地點,你按時赴約即可。」
戴笠又特地叮囑說:
「你到上海後,首先挑選一位靈活可靠的交通員報局備案。為策安全,你和尚振聲見面僅此一次,以後由各自交通員居間聯絡。屆時帶交通員去見面,雙方約好接頭地點和接頭方式,以便日後互遞情報與指示。」
「好。平時做什麼工作?」
「別急,會有你的事做。你記住,以上的任務都是秘密任務。你到上海後去滬一區報到,接替人事助理秘書工作,原人事助書桂滌非俟辦好交接手續後赴港待命。此事已由局本部電令滬一區知照辦理。」
最後戴笠又叮囑王紹謙到香港後,向香港區支領600元港幣,用其中500元添置行裝,用另外100元選購一件禮品,代替戴笠本人帶給王蕉梅。王紹謙由港赴滬的船票,已由駐港總務郭斌購買。
當夜,王紹謙就留住在戴公館,第二天一早由戴笠的隨從副官賈金南送往沙坪壩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