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原深被置險境
2024-09-26 04:43:12
作者: 楊帆
連續兩次被駁回報告,劉原深本人是知道的。就在他為這來之不易的「深造」機會暗自慶幸的時候,陳恭澍又使出了另外一招——溫水煮青蛙!要讓他在不知不覺中,再也跳不出那鍋漸漸滾開的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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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陳恭澍不是有意識要對劉原深怎樣,但起碼是有意識阻撓他的大好前程。
時間已到4月,戰時從淪陷區到重慶比較麻煩,照理劉原深應該交接工作準備出發事宜了。在連續兩次抗命被駁回的情況下,陳恭澍不便再公開阻撓,於是,溫水煮青蛙的計劃從一場冠冕堂皇的談話中開始了。
陳恭澍對劉原深說:
「事情既然這樣,你不去是不行了。現在從上海到大後方,必須首先擇定一條比較安全的路線,其間無可避免地要通過敵偽的層層關卡,接受種種考驗與盤查,以你的年齡、外貌和氣質,想必也會特別麻煩些。這些問題,事先須作充分的準備,力保無虞。」
這一番話,讓並無心計的劉原深從內心充滿感激。陳恭澍又說:
「不過,你不必擔心,我會替你去了解和安排。好在距離開訓之期還有兩個月,一切準備都來得及。」
如此,讓劉原深感激之餘,更多了一份對陳恭澍的信任與依賴。可直到6月底劉原深被「七十六號」抓捕,陳恭澍的「安排」仍如鏡花水月,遠遠地吊著劉原深的胃口。當然,這是後話。
眼下,陳恭澍的談話還在繼續。他接著為劉原深準備前去深造做安排:
「這幾天,你可以把你主管的業務結束一下,暫時移交某某同志接手,一些工作關係,你也得酌量情形分別予以介紹見面,以便日後好接頭。」
劉原深聽了非常高興,工作交接了,那就只有等著出發了。接下來,陳恭澍話鋒一轉,用無可抗拒的口氣說:
「在等待出發的這段日子,你也別閒著。你知道我們行動第一大隊,下轄三個分隊,大隊長的職務不是一直由區長兼任著嗎?其實我只是掛個名,根本沒有時間去過問,以致各分隊的人事與工作狀況都隔膜了,而且很久以來都沒有什麼表現。我的意思,在你臨走之前利用這兩個月的時間,以代理行動第一大隊長身份,去徹底地加以整頓。」
這番話如同當頭一悶棍,將劉原深打蒙了,整頓一個下轄三個分隊的行動大隊,豈是一兩個月的事?何況是「利用這兩個月的時間」,而這兩個月應該是整裝和出發的,途中說不定就要一兩個月!
不過,陳恭澍有句話說得是對的,他這個大隊長「只是掛個名」,對這個大隊根本從未過問。但「沒有時間」卻是強詞奪理,既然有時間嫖賭怎會沒時間處理公務?不久後戴笠派人秘密查帳,陳恭澍到上海兩年時間即因狂嫖濫賭虧損數萬元公款!
說起來區長的工作千頭萬緒,即使忙得四腳朝天怕也干不完,可要當甩手掌柜的,地球也照樣轉。畢竟天高皇帝遠,他是老子天下第一,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干就干,想不干就不干,所有文件無論上邊下來的還是下邊呈報的,都有書記處理,大不了簽個字,或者發表個意見,做個上傳下達完全可應付差事。
當然,對陳恭澍來說,最主要原因還是出於對個人安全的考慮。
行動第一大隊是滬一區的精銳力量,趙理君任代區長時自任大隊長。趙理君是親自操刀的行動人員,自然格外重視這支精銳隊伍,不敢假他人之手去管理。陳恭澍則不同,在敵占區最危險的就是拋頭露面,這些直接與日偽短兵相接的外勤人員,說不清什麼時候就會被捕,鬧不好就會出賣他人。所以自從到上海,陳恭澍就沒去過任何一個行動大隊,即使兼任了第一大隊隊長,也絕不到任。
更重要的是,第一大隊有隱藏的危險人物,危險到了與「七十六號」秘密勾結,區部曾多次接到舉報。如今,正好由劉原深去跳這個火坑,能滅火更好,滅不了的話,他本人已離開,不至於把火燒到區本部。總之,陳恭澍是安全的,所以他非常大度地放權,鼓勵劉原深說:
「例如調整人事、補充武器,或如何解決他們的困難,鼓舞士氣等,你都可以放手去做。最近第一、三分隊各有行動制裁的腹案報來,你也就近策劃一下,以促其成。」
最後,陳恭澍以徵詢的語氣卻不容置疑地說:
「我這個構想或者說是一個決定,豈不是兩全其美?你考慮考慮看。」
既「是一個決定」,作為下級的劉原深還有什麼考慮餘地呢?但在劉原深的回憶中,對陳恭澍毫無怨言,而且特別說明:
「我有理由予以婉拒。可是,一則他待我太好,我們彼此感情深厚;再則我一天沒有離滬,仍然算是『上海區』的人,我不能如此現實。」
顯然,「再則」是劉原深的心裡話,以他的為人,自然「不能如此現實」。而「一則」,無論在劉原深的回憶中,還是在陳恭澍的回憶中,都未提及「待我太好」「感情深厚」的任何具體事例。
事實上,劉原深的回憶是受陳恭澍之約,將自己的經歷親自執筆寫下交給陳恭澍,由陳恭澍插入其回憶錄中的。知道了這一點,劉原深對陳恭澍多有溢美之詞也就不足為奇了。畢竟兩人都曾落難,日後亦均處境不佳,寫作此書時都已是六七十歲的桑榆晚景,「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即便有多少不愉快,也會「相逢一笑憐疏放」,慶幸「扁舟有故人」了。
劉原深一向處事麻利,談話之後即與陳恭澍、齊慶斌及其他內勤人員告別,從此搬出了公共租界西摩路平安大廈的區本部,住進法租界霞飛路與拉都路交叉路口的一家公寓。
一周之間,劉原深便先後約見了行一大隊所屬三個分隊隊長,了解各分隊情況。被舉報與「七十六號」秘密勾結的就是第三分隊隊長周西垣。
劉原深做助理書記時,對周西垣的基本情況已有所了解。
周西垣是嘉興人,化名馮賢,四年前由忠義救國軍調滬,四年來不見有任何成績,尸位素餐而已。周西垣與萬里浪同時來自忠救軍,兩人一向關係不錯,私下常相往來。萬里浪反水後,擔任偽特工總部第一處處長,與周西垣暗中聯絡已久。
周西垣暗中通敵的最有力證據是,作為分隊長,將該隊所有的武器———三支左輪、兩支駁殼、一支白朗寧,以及區本部下達的各種指示文件,全部送給了萬里浪。
而陸續收到的舉報材料中,以周的隊部書記朱敏舉報為最多,這倒頗有些令人玩味。朱敏在報告中稱:「周西垣與『七十六號』秘密勾結,圖謀不軌,務宜早加防範,或予以斷然處置,以絕後患。」照理說,通敵這種事是私底下秘密進行的,起碼應該迴避身邊人,周西垣連槍帶文件都送給了萬里浪,顯然沒有迴避隊部書記。那麼,他就不擔心被書記舉報嗎?不擔心被制裁嗎?
對周西垣的處置,在劉原深代理行一大隊長之前陳恭澍已做出決定,他認為其他方面報來的材料足可佐證周西垣的叛逆事實,已由齊慶斌將本案報局本部請示,一俟奉准,即予執行。
在局本部下達執行命令之前,周西垣仍是第三分隊隊長。劉原深在向三個分隊隊長了解情況時,已做好對周西垣實施「制裁」的準備工作,決定了負責執行的人選。
但在等候命令的這段時間裡,他還想多做些了解,他總覺得那些舉報材料欠缺有力證據,萬一枉殺,將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