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黑室」一波三折
2024-09-26 04:42:54
作者: 楊帆
搞定了楊虎,戴笠即刻放手大幹,很快在重慶、西安、衡山開辦查緝幹部訓練班,三地各自開辦一個班,每個班連辦兩期,每期各約300人。學員大多從軍統各特警班受訓學生中調來,畢業後派到各省查緝所及分支機構擔任查緝員。並在時間上與各省緝私處布建計劃相配合。當然,這是後話。
其實,軍統到重慶兩三年間,所取得的最大成績,當屬建立了「中國黑室」。
所謂「中國黑室」,即軍統電訊處(第四處)所屬特種技術研究室。特技室由密碼研究室和無線電偵察總台兩部分組成,密碼研究室是專門研究破譯日本電訊密碼的機構。
所謂電訊密碼破譯,是在偵收敵方電訊之後,通過破解其密碼的組成與變化方式,獲知其通訊內容,這在戰時,價值之大難以估量。
早在軍統成立前,特務處便有了從事密碼破譯的人員,那時主要是針對非蔣嫡系軍政系統往來密電的簡單偵抄檢譯。軍統遷移重慶後,魏大銘主持的電訊科升為電訊處,專門成立了以研究日本軍事情報密碼為主的「密碼研究組」。
其實,最早研究破譯日本密碼的並不是軍統的密碼研究組,而是交通部上海國際電訊局的電訊專家溫毓慶。溫毓慶的研究始於「九一八」事變之後,是受美國一本紀實作品《美國黑室》所啟示。
該書作者赫伯特?雅德利,素有美國「密碼之父」之稱。雅德利1889年生於美國印第安納州,早年任美國國務院機要員,負責抄收和破譯一些密碼和文件。一戰期間奉命主管軍事情報局破譯課,為美國陸軍軍部軍事情報處破譯了上萬份外國電報。戰後,由美國國務院和陸軍軍部提供經費,成立了一個由50名密碼專家和機要員組成的秘密機構,專門破譯情報部門獲得的密碼信息,這就是「美國黑室」。
「美國黑室」成立後,為美國商業貿易提供了許多有價值的經濟情報,並在1921年破譯了日本的外交密碼,使國務院在裁剪海軍軍備的華盛頓會議上占據有利地位。後因涉及通訊安全,受到各方面抨擊,美國政府頒布了一項「保障通訊秘密」的新法律,該機構於1929年正式關門,雅德利就此失業,返回印第安納州,在老家著書立說,先後撰寫了《美國黑室》《日本外交秘密1921—1922》《日本紅日》《美貌出眾的伯爵夫人》等以第一次世界大戰和戰後情報工作為題材的紀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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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1931年出版的《美國黑室》,詳細敘述了該秘密機構破譯密碼的工作情況,引起強烈反響,一經問世,便有近20個國家改換外交密碼,反應最強烈的當然是日本。但由於違反了秘密工作紀律,美國政府以危害國家安全罪對雅德利進行起訴,卻因保密法原因無法提供證據,只得多次對雅德利進行警告,也曾沒收他的文稿,逼得他不得不改行從事房地產投機生意。
《美國黑室》出版後,溫毓慶看到了這本書的價值。當時日本已入侵東北,他料到中日間遲早會爆發一場戰爭,中國也應該組建一個類似「美國黑室」那樣的專門破譯日本密電碼的機構。
溫毓慶是宋子文的姨表兄弟,他將這一想法告訴宋子文,通過宋子文請示蔣介石。1934年蔣介石雖批准了這個建議,但並沒有劃撥專項經費。溫毓慶只好在電訊局內部找了幾個親信,搜集一些日本電報底稿,進行日電密碼研究。抗戰爆發後,溫毓慶主持的這項研究已經有了一些進展,但由於人力物力所限,只好向原下屬、特務處電訊科科長魏大銘求助,請他代為培訓電訊人員。
魏大銘向戴笠做了匯報,戴笠很想與溫毓慶合作,共同組建日電破譯機構,卻遭到溫毓慶的婉拒。戴笠並不死心,通過這件事得到的重要信息使他受到啟發,這個重要信息就是——《美國黑室》和它的作者雅德利。
戴笠立即與軍統局美國情報站站長蕭勃聯繫,令他暗中尋找雅德利,一旦找到,不惜重金聘請到中國,為軍統培訓密碼破譯人才。
蕭勃的公開身份是中國駐美大使館副武官,這個身份為尋找雅德利提供了便利。他很快找到了正處於困境中的雅德利,雙方一拍即合。經過秘密磋商,最終以年薪100萬的待遇,與雅德利簽訂了為期一年的合同。
1938年11月,在蕭勃的精心安排下,雅德利化名赫伯特?奧斯本,經香港來到重慶,住進戴笠特地為他安排的神仙洞九十二號——一幢花園別墅,人稱「豁廬」。
雅德利的《美國黑室》《日本外交秘密1921—1922》等書,揭露了許多日本見不得人的內幕,他本人早已成為日本人的眼中釘。戴笠唯恐被日本間諜偵知其行蹤,不得不嚴加防範,同時派多名保鏢負責他的安全。
豁廬地處重慶鄉間,地理位置偏僻,一般人極少涉足,就連日本軍機空襲也不會注意到這裡;加之背靠枇杷山,居高臨下可俯瞰長江,環境清靜幽雅,是一個既安全又適合開展秘密研究工作的場所。
這是一幢鋼筋水泥結構的洋樓,樓內共有20多個房間,可以容納上百人。這裡不僅是雅德利的個人住所,也是密電研譯的辦公場所,同時是軍統密電偵譯培訓班所在地。每個培訓班一般30多名學員。所有人的吃住、工作、學習都在這裡。雅德利除了指導密碼研究員研究日本電報密碼外,還要給學員上課。他的教學方式理論結合實踐,學員每日理論學習兩小時,其餘時間進行業務研究。
當時密碼研究組已有40多人,下設研究、偵收、總務、統計各股,另有翻譯官室、專員室,由曾留學日本、精通日文的人充任專員,擔任研譯業務。
軍統的電訊總台設在浮圖關遺愛祠,並於上饒、洛陽、西安、桂林等地建立電訊工作隊,設立偵收支台,分別偵收華中、華東、華北等地日軍的往來密碼電報,供密電研究組研究與破譯。
在1939年不到一年的時間裡,雅德利在豁廬為軍統培訓了近200名密碼研究與偵譯人員。在此基礎上,戴笠再次提出與溫毓慶合作。尤其已與雅德利續簽合同,戴笠擁有了更具誘惑力的資本。
此時的溫毓慶因交通部人事糾紛,正在處境艱難之中,加上他本人對雅德利的崇拜,很快同意了戴笠的要求。兩人經過協商,議定了「中國黑室」的有關事項,很快呈報蔣介石。
當時蔣介石集團的密電破譯機構,除了有溫毓慶主持的交通部密電檢譯所和軍統電訊處的密電研究組外,還有蔣介石侍從室的密電研究組,組長為機要秘書毛慶祥。蔣介石將三個密電研究機構合併,於1940年年初成立了「軍事委員會技術研究室」,由溫毓慶兼研究室主任,毛慶祥和魏大銘分別任副主任,主持日常工作。
合併後的技術研究室設在重慶黃葛埡,編制300餘人,由軍事委員會正式撥款購置器材,每月撥付辦公經費五萬餘元。
然而,軍委會技術研究室成立了,戴笠卻被拋到了一邊,雖有魏大銘參與其中,卻完全不由軍統控制。換句話說,戴笠費盡心思,又聘洋專家,又培養人才,如今卻把家底全部拱手讓給了別人,真乃賠了夫人又折兵!
這完全有悖於戴笠的初衷,可又無可奈何。
與戴笠相比,溫毓慶本身就是留洋博士、電訊專家,又是宋美齡的表兄,無論資歷還是背景戴笠都不可匹敵;毛慶祥雖非電訊專家,卻也曾留學法國,早在北伐前便擔任了蔣介石的機要秘書,那時候戴笠還沒踏上報考黃埔軍校的南下之旅呢!且以侍從室機要秘書的身份,管理這個日電破譯部門正是名正言順,尤其便於蔣介石及時了解日軍動態。論背景,毛慶祥不僅與蔣介石有鄉黨之誼,且兩家為世交,淵源深厚,戴笠豈有資格、能力與之相抗衡?
戴笠尚能聊以安慰的,是還有一個軍統的魏大銘參與其中,好歹能及時得到破譯的日電內容。
不料,軍委會技術研究室成立沒幾個月,突然發生變故。常言說一山不容二虎,毛慶祥雖是副主任,卻主持日常工作,凡事有個人主張,且願自作主張;溫毓慶作為主任,又是資深專家,既然為日電密碼破譯研究多年,自然不會放棄自己的主張。兩人因意見不合,鬧得不可開交。
時逢溫毓慶患黃疸性肝炎和鉤蟲病,乾脆一走了之,赴港看病,一去不歸。溫毓慶走後,毛慶祥與魏大銘的矛盾升級。魏大銘畢竟是電訊專家,凡事有自己的想法,毛慶祥則寸步不讓,兩人爭權奪利,相互傾軋。毛慶祥一怒之下向蔣介石密告魏大銘抓權不軌。蔣介石痛責戴笠之後,將毛慶祥與其原密電研究組人員撤回,將技術研究室交給軍統管理。
這樣一來,等於軍統吞併了溫毓慶在交通部的研究班底。這個意外的收穫令戴笠樂不可支,親自邀了魏大銘,跑到豁廬與雅德利擺酒慶賀。
軍統電訊處「特種技術研究室」就此成立,這就是「中國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