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配和紅顏知己
2024-09-26 04:42:48
作者: 楊帆
戴笠傳授的辦法非常簡單。當天下午,陳華再次去范莊打牌,這次戴笠沒有親自陪護,而是派車將陳華和那位總經理夫人送了過去。
但這次,陳華讓女伴自己上了牌桌,沒等楊虎離開,就先把他叫住,拉進一個小房間裡,一進屋就開門見山,單刀直入:
「你那個訓練班,還是趁早停了!」
楊虎顯然吃了一驚,沒想到陳華會公開、當面提出這件事,本能地反問一句: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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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員長又沒讓你當這個緝私處處長,你這樣是和委員長叫板!這個事從一開始雨農就曉得,你那些學員里至少有兩個,是他派過去潛伏的。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他當天晚上就可以得到消息。」
這倒是楊虎沒想到的,如果戴笠將這些消息呈報蔣介石,倒霉的首先是他。他自然也擔憂,戴笠在蔣介石那兒正紅得發紫,孔祥熙未必斗得過戴笠,尤其戴笠有一個龐大的無孔不入的特工組織!
雖然戴笠覺得沒有把握,可這一招靈得很,傍晚陳華滿面春風回到漱廬時,戴笠就知道成功了。
為了等這個結果,戴笠早早就來到漱廬的會客室,一見到陳華,就笑吟吟地說:
「都說一物降一物,看來你真是嘯天兄的克星。只可惜,嘯天兄就是抓不牢你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女子。」
「好了,別給我灌迷魂湯了,都說朋友妻不可欺,你倒利用起朋友妻來了。」
「還有一句話,叫作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何況嘯天兄換老婆的速度不亞於換衣服,何談利用呢?」
戴笠這句話,勾起了陳華的不快,她酸溜溜地說:
「某人倒是不換老婆,可時不時地就會金屋藏嬌。別以為我不曉得,曾家岩公館裡就住著一個姓余的小姐。」
這話有點不對勁,戴笠心裡敲起了小鼓:招惹誰也不該招惹這位「大姐大」,而且平心而論,他對陳華的感情遠在余淑恆之上。你說她「得勝」而歸,不問訓練班的事說什麼老婆、衣服啊!這不是自找彆扭嘛!
見戴笠一時語塞,陳華覺得自己的猜測被證實,禁不住真的生氣了:
「我明天要回香港了!」
陳華突然冒出這麼一句,戴笠嚇了一跳,趕緊好言哄勸:
「華妹,你不要嚇我好不好?給我點時間我給你解釋嘛!」
「哪個要你解釋?又不關我的事。來了這麼多天,我住夠了。」
「華妹,你聽我把話說完。那個姓余的小姐叫余淑恆,是唐老四的老鄉,也算是徐來的小姐妹,大學畢業一時找不到事做,唐老四推薦到我這裡當秘書。她出入曾家岩公館,那是為了陪酒。朋友來了,有個女性總歸方便一些,起碼活躍一下氣氛。」
見戴笠如此誠惶誠恐,陳華「撲哧」一聲笑了。她心裡十分清楚,自己無權干涉戴笠的私生活,畢竟她與楊虎沒有離婚,即便離婚,她也只能做他一輩子的紅顏知己。可是,她總是控制不住那股莫名的醋意,這總會讓她想到戴笠的結髮夫人毛秀叢。第一次見到毛秀叢時的情景,總是不經意地在她的腦海中閃現,她為那個可憐的女人感到憋屈,感到毛秀叢這輩子活得太憋屈了!
那是1935年春天,劉戈青等「九個火車頭」剛剛加入特務處,準備入杭州警校訓練班接受培訓。離開南京前,戴笠請陳華帶他們去中山陵「謁陵」。陳華乘火車從上海來到南京,戴笠親自接站,要拉著她去他的「攤頭」看看。
當時特務處已合併南昌行營調查科,實力大增,陳華還以為戴笠要向她炫耀一下國民黨第一所特務機關的排場與陣仗,卻不料汽車轉彎抹角,開進了一條比上海弄堂還窄的巷子——雞鵝巷,停在五十三號門前。
陳華下車一看,這哪是什麼機關或者公館,分明就是一所普普通通的住家小院,家、辦公室、車房、職員宿舍等都在這裡,戴笠全家人和工作人員、衛士等全部吃住在一起。戴笠和家人、副官住在後院,特務處「甲室」工作人員辦公住宿在前院。
走進後院客廳,戴笠的母親藍氏和夫人毛秀叢早已等候多時了。
婆媳倆穿著同樣款式的全新的藍色陰丹士林布棉袍,扎著褲腳,穿著棉布鞋;老太太滿頭白髮,頭上箍了一道黑布抹額。婆媳倆的裝束,一看就是為了迎接客人特地打扮的,可看上去實在是土得掉渣。
戴笠卻是神采飛揚,指著陳華向他的母親和太太介紹說:
「這位就是我時常提起的楊太太!」
陳華這才意識到,這哪是炫耀他的特務機關,純粹是向他的母親和太太炫耀他的朋友——身穿英格蘭風衣滿身珠光寶氣的洋派闊太太!是特地把她接來讓婆媳倆開眼的!
婆媳倆哪見過這麼高貴洋氣的女人,一時間緊張得手足無措。
介紹過後就應該打招呼了,陳華伸出手去準備和婆媳倆握手,同時抱歉地說:
「不曾想到戴先生要我先來拜望老太太、戴太太,連一點禮物都沒帶。」
可是,婆媳倆面對陳華伸過來的手躲躲閃閃,囁囁嚅嚅,連一聲「楊太太」也沒有叫出口來。
陳華十分尷尬,只好訕訕地縮回了右手。戴笠趕緊代她們道歉:
「母親和我太太都是鄉下人,平時很少見客,沒有握手的習慣,真是抱歉!」
既然母親和太太不能接待陳華,那麼戴笠只好自己出馬,他這套「接待」完全是西洋式,一邊說著「請坐請坐」,一邊叫副官奉茶,同時非常紳士地給陳華摘下圍巾,脫掉風衣。
這一連串的動作,看得毛秀叢兩眼發直。她這輩子都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倒是早年的時候常常這樣服侍戴笠。在她看來,這是作為女人天經地義的義務。可自打住進雞鵝巷五十三號,這種「義務」也漸漸沒有了。在她眼裡,戴笠對陳華太過親熱了,這儼然就是夫妻之間的舉止。
毛秀叢的神態沒有逃過陳華的眼睛,這樣的紳士風度在這婆媳倆面前顯然是不合時宜的。她馬上就一個閃身,避開了戴笠搭在她肩頭的兩隻手,然後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老太太和戴太太都拜望過了,戴先生,你的特務機關就不要參觀了。」言外之意,她是特地來參觀特務處的,「請你替我叫部車子,我要到飯店去了。」
戴笠卻完全沒有注意到兩個女人之間的暗中「過招」,他壓根兒就沒有考慮過毛秀叢的感受。否則的話,他就不會讓這兩個完全生活在兩個世界的女人在這種場合見面。所以他依然熱情洋溢地說:
「不忙不忙,母親和我太太老早就準備好了,請楊太太一定賞光,在這裡吃一頓家常便飯。」
為了留住陳華,戴笠又特別強調說:
「楊太太,你平時錦衣玉食,山珍海味吃慣了,難得有機會換換口味,嘗嘗我們江山的鄉下小菜。我們今天有特別加菜,有紅燒豬肉、紅燒牛肉,還有特地從江山運來的臘肝。這臘肝是把整片豬肝掛在仙霞嶺的一道峽口上,那邊夜裡的山風大得嚇人,一夜之間就把生豬肝風乾了,吃起來勁道得很!」
可他越是盛情挽留,陳華越是心中忐忑,一邊滿口稱謝,一邊極力告辭。戴笠見挽留不住,只好叫來司機,將轎車開到院子裡。
陳華趕緊向戴笠的母親、太太告辭,並連聲對戴笠說:
「謝謝,不用送,請留步!」
送到院子裡是必須的,不光戴笠送了出來,連他的母親、太太也跟著送到院中,只是始終沒說一句話。
戴笠又是一副紳士范兒地拉開了車門,陳華仍在說著「不用送,請留步」。她是真心希望戴笠留下,也好讓毛秀叢看到,她與戴笠的關係一清二白。
戴笠卻不管不顧,竟然雙手攙扶著陳華,將她扶到車上,自己也就勢擠進車去,緊靠著陳華坐下。
陳華感到渾身不自在,下意識地瞟了一眼車外,毛秀叢那雙無助的眼睛充滿哀怨,在她腦子裡成為永久定格。
戴笠沒有給她預訂飯店房間,而是將她拉到一處二層樓的花園洋房裡安頓下來。就在這天晚上,戴笠向陳華展開了猛烈攻勢。
陳華本是出身風塵,對男女之事見得多了,戴笠想幹什麼,她早就看得一清二楚。倒不是因為她已從良嚴守婦道,也不是因為和楊虎感情多麼深厚,主要還是在於她太看重戴笠。或許是同樣坎坷的經歷讓他們有了更多的共同語言,或許是同樣不屈服於命運的個性讓他們更加意氣相投。
總之,她很珍惜這種友誼,這種默契,這種朦朧的美好感覺。倘使一旦越過雷池,這一切的美好都將不復存在。因為她知道,凡是被戴笠白相過的女人,總是被他棄之如敝履,就像這次同來的銀行總經理夫人,原本為重溫舊夢而來,卻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她要做他一輩子的紅顏知己。
當然,讓她果斷拒絕戴笠的,還有毛秀叢那雙充滿哀怨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