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蜀漢滅亡--蜀漢內政廢弛,姜維避禍出走
2024-09-26 04:11:20
作者: 王覺仁
當曹魏和東吳在壽春展開規模空前的大會戰時,多年來屢屢北伐卻頻頻受挫的姜維終於等到了機會。
當時司馬昭發兵二十六萬,其中相當一部分是從關隴地區抽調的,這就讓魏國的西線防禦變得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薄弱。姜維當然不會錯失這個良機。
蜀漢延熙二十年(公元257年)十二月,即司馬昭大軍加緊圍攻壽春之際,姜維率數萬人馬穿越艱險難行的駱谷道,進抵沈嶺(今陝西周至縣西南),兵鋒直指長安。
這是姜維歷次北伐以來最為激進的一次——此前都只是對隴西用兵,這回則直趨關中,表明其對此次北伐抱有極大的信心。
此時,魏軍在西線的主帥是征西將軍(兼都督雍涼諸軍事)司馬望(司馬昭堂兄),副帥則是姜維的老對手、安西將軍鄧艾。
對姜維而言,此二人皆非等閒之輩。鄧艾多次與姜維交手,熟悉他的性格和用兵方略,可以說是他的克星。而司馬望身為司馬懿的侄子,曾隨同征討過王淩,且因功封侯;可以料想,他對司馬懿早年抵禦蜀漢的那套戰略戰術,肯定也不會陌生。
所以,有這兩位坐鎮關中,足以彌補眼下魏軍兵力不足的弱點,也足以對付來勢洶洶的姜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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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戰報後,司馬望和鄧艾迅速集結部隊,進駐駱谷道北口附近的要塞,嚴陣以待。姜維則在芒水(今陝西周至縣南)紮營,與魏軍對峙。
此後的日子,姜維屢屢出兵挑戰,可司馬望卻祭出當初司馬懿克制諸葛亮的法寶——死守營壘,拒不出戰。
蜀漢要攻魏,必須興師動眾、勞民傷財,且要想盡各種辦法;而曹魏對付蜀軍,好像僅此一招就夠用了。
當魏軍把頭縮進堅硬的龜殼時,蜀軍就沒轍了——不論是當初的諸葛亮,還是如今的姜維。
次年四月,當壽春城破、諸葛誕被殺的消息傳來,與魏軍對峙了數月的姜維不得不下令撤軍,灰溜溜地回了成都。
原本信心十足的此次北伐,再度無果而終。
念在姜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劉禪連忙恢復了他的大將軍之職,以示慰勉。
雖然劉禪這個「逍遙皇帝」無心追究姜維北伐無功的責任,但蜀漢朝野卻對連年用兵的姜維頗有怨言。時任中散大夫的譙周甚至專門寫了一篇《仇國論》來諷勸姜維。
文章列舉了從商、周之際到秦末楚漢相爭的斑斑史跡,說凡是想要建功立業的,都要趁「天下土崩」「豪強並爭」之際乘機而起,才有可能以弱勝強,像漢高祖劉邦那樣「杖劍鞭馬而取天下」。但眼下蜀、魏兩國皆已「傳國易世」,即皇位都傳了兩代或以上了,天下相對安定,並不是秦末那樣的「鼎沸之時」,而更像是「六國並據」的時代。這種時候,只能做周文王那樣的奠基者,別想做漢高祖那樣的開創者。
因此,譙周勸誡姜維,當務之急,就是要安養百姓、體恤部眾,然後審時度勢,謀定後動。若是繼續窮兵黷武,蜀漢遲早「土崩」,恐將遭遇「不幸」。
事實上,譙周講的這些大道理,姜維又何嘗不懂呢?只是道理好講,事情難做。正如我們在前文一再強調的那樣,蜀漢的根本問題,其實不在於選擇何種國策,而是壓根兒就沒的選。選擇主動北伐的人,你可以罵他窮兵黷武;但選擇守土安民的人,對方不是一樣可以罵你苟且偷安嗎?
歸根結底,蜀漢的真正困境,就是國力太弱,尤其相對於魏國而言——以軍隊人數為例,蜀漢從劉備立國到被魏國攻滅,其總兵力基本只維持在十萬左右;而魏國的總兵力應該不下於四十萬,所以人家司馬昭一次平叛就可以拉出二十六萬大軍。
在強弱對比如此懸殊的情況下,不論積極進攻還是消極防守,結果其實是一樣的,都難逃滅國的命運。唯一的區別,只在於以什麼樣的姿態去死——是以「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悲壯姿態昂然赴死,還是以畏畏縮縮偏安一隅的可悲模樣漠然等死。
如果說諸葛亮北伐主要受限於國力和自身的軍事能力,那麼姜維在此之外,則又多出了一重限制因素——權力有限,因此所能調動的資源也比諸葛亮少得多。
前期費禕執政,有意壓制姜維,所給兵力往往不超過萬人。可是,即使在費禕死後,姜維成了大將軍,他每次出征通常也只有「數萬」兵力,無法像當年的諸葛亮一樣最多時可以拉出十萬之眾。
究其原因,一是姜維常年統兵在外,遠離中樞,對朝政的影響力自然就弱了;二是姜維雖然位居大將軍,但時任尚書令的陳祗卻是劉禪寵臣,所以實際上掌控了朝廷大權——官位雖在姜維之下,實權卻在姜維之上。
這樣的權力格局,自然會對姜維形成不小的掣肘。
蜀漢景耀二年(公元259年)八月,陳祗病卒,劉禪任命董厥為尚書令、諸葛瞻為僕射;沒過多久,董厥升任輔國大將軍,諸葛瞻升任衛將軍,二人「共平尚書事」,即共執朝政。
按說到了這個階段,姜維就應該沒有掣肘了,然而實情並非如此。因為寵臣陳祗雖死,劉禪身邊卻還有一個更大的佞臣,那就是宦官黃皓。
史稱:「時中常侍黃皓用事,厥、瞻皆不能矯正,士大夫多附之。」(《資治通鑑·魏紀九》)
就是說,陳祗死後,黃皓就成了新的當權者,而董厥和諸葛瞻只是名義上共執朝政,實則對專權的黃皓無可奈何,導致大多數朝臣都投靠了黃皓。
在此情況下,不僅姜維逐漸被邊緣化,北伐事業難以為繼,就連蜀漢的內政也漸露廢弛之勢。對於這樣日益糜爛的局面,蜀漢朝野上下似乎都習以為常,毫無憂患意識,但在旁觀者眼中,卻足以觸目驚心。
比如在吳國人看來,便是如此。
景耀四年(公元261年)十月,吳主孫休派遣使臣薛珝對蜀國進行了國事訪問。薛珝回朝後,孫休問他蜀漢朝政的情況。薛珝用不無感傷的口吻給孫休描繪了這樣一幅景象:
「主暗而不知其過,臣下容身以求免罪;入其朝不聞正言,經其野民皆菜色。臣聞燕雀處堂,子母相樂,自以為安也,突決棟焚,而燕雀怡然不知禍之將及,其是之謂乎!」(《三國志·薛珝傳》注引《漢晉春秋》)
這段話的大意是:蜀國主上昏庸,不知自己的過錯,臣下苟且偷安,不求有功但求免禍;進入朝廷,聽不見正直之言,途經鄉野,老百姓都面有菜色。臣聽說,燕雀築巢於高堂之上,母子相聚歡樂,自以為安全,然而大火一起,棟樑焚毀,燕雀仍怡然自樂,不知大禍臨頭,蜀國大致就是這樣吧!
薛珝的觀察可謂一針見血、入木三分。主庸臣惰的蜀漢,顯然已經走到了滅亡的邊緣,卻仍如燕雀一般渾然不知。
在當時的蜀漢,黃皓的專權幾乎已經滲透到了方方面面。
比如,劉禪的弟弟、甘陵王劉永由於厭惡黃皓,便遭到了他的排擠——黃皓略施小計,在劉禪耳邊說了幾句挑唆之言,劉永便整整十年都無法入宮朝見。
就連常年統兵在外、很少介入朝政的姜維,也在黃皓的打壓之列。
有一個叫閻宇的蜀國右大將軍,因善於巴結黃皓,頗得其歡心,黃皓便打算扳倒姜維,讓閻宇取而代之,出任大將軍。姜維得知後,為了自保,不得不對劉禪進言道:「黃皓奸佞專權,將敗壞國家,請陛下誅殺他!」
用如此簡單粗暴的方法就想除掉一個勢傾朝野的權宦,只能說姜維在政治鬥爭方面太缺乏經驗了。劉禪寵幸黃皓這麼多年,君臣二人「情感深厚」,又豈是你姜維輕輕鬆鬆一句話就能破壞的?
可想而知,劉禪很不以為然,道:「黃皓不過是一個僅供差遣的小臣罷了,以前董允一提起他就咬牙切齒,我對此深感遺憾,你何必也對黃皓如此介意呢?」
姜維一聽,就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在此時的蜀漢,權宦黃皓上有皇帝寵幸,下有百官依附,根深勢大,豈能輕易撼動?
思慮及此,姜維當即話鋒一轉,十分謙恭地向皇帝道歉,然後告辭離去。
緊接著,劉禪便命黃皓親自到姜維的府上去拜訪,說是感謝姜維寬恕他。
劉禪不這麼做還好,一這麼做,姜維就更加不安了。因為黃皓是迫於皇帝之命來跟他謝罪,心裡必定懷恨。有道是寧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日後黃皓一定會設法報復,姜維在朝中將很難立足。
既然惹不起,那就只能躲了。而唯一能讓姜維名正言順離開朝廷的理由,依舊是那兩個字——北伐。
景耀五年(公元262年)八月,姜維再度集結部隊,從成都出發。當時的蜀國上下早已瀰漫厭戰情緒,包括軍中將領也概莫能外。時任右車騎將軍的廖化就跟左右吐槽說:「征戰不休,必定玩火自焚,這就是姜維的寫照。論智謀,比敵人差,論兵力,比敵人少,卻仍不停用兵,將何以自存?!」
可吐槽歸吐槽,軍令如山,廖化也不敢違抗。
同年十月,姜維率部進抵洮陽(今甘肅臨潭縣),與鄧艾在侯和(今甘肅臨潭縣東南)展開會戰。蜀軍戰敗,姜維退守沓中(今甘肅舟曲縣西北)。
此次出征,本來已有避禍之意,所以姜維便上奏劉禪,藉口要在沓中進行屯墾,然後就不再回成都了。
此時的姜維並不知道,短短一年後,蜀漢就滅亡了。等他再次回到成都時,城頭上飄揚的已經是魏國的軍旗;而他的身份,也已經從堂堂的蜀漢大將軍,變成了魏軍主帥鍾會麾下的一介降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