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山際雲煙疊嶂，波瀾壯闊。

  

  偶有喧囂聲，驚擾起一片林鳥，衣裳所至之出露水濕連。

  紅木窗柩上雕龍畫鳳， 陽光射進窗內，在屋內形成一道光線，不偏不倚落在了掩首假寐的林遲暮身上，如今的她肚子越發渾圓，往日穿的白皮褂子如今也扣不上了，敞開著像是容了一個蹴鞠般，平日喜食辛辣，這可難倒了如難等人。

  這人間美食種種，可是獨辣難尋。

  前幾日，如難尋了好些辣食，可都被林遲暮一一否決。

  「不辣……不辣……」

  「砰！」

  門被一個圓滾滾毛茸茸的東西推開，小麒麟一個翻滾來到了林遲暮的腳下，隨即敞開身子，掏出自己從人間尋來的稀罕玩意兒。

  「遲暮，看我給你帶了啥！」

  林遲暮緩緩睜開眸子，身邊不知何時多了好些自己沒見過的東西。

  「這是用天山白玉做的梳子……這是東海明珠做成的扣子……還有……鳳凰羽翼製成的衣裳……」

  「這麼多？」

  「那可不……」小麒麟嘟囔著嘴，如數家珍般的將東西收拾好，一一放置在柜子中，回頭看著一臉驚愕的林遲暮，癟嘴道「這些可不是給你的……」

  「哪是給誰？」

  「你肚裡的孩兒啊！」小麒麟一個翻滾到床沿，毛茸茸的腦袋小心翼翼的貼在林遲暮的肚子上，聽著林遲暮此起彼伏的呼吸，還有胎兒的心跳，小麒麟覺得這一切都微妙極了。

  「看，我給你帶了啥？」

  「你這是？」林遲暮艱難的撐起身子，看著闖進來的如難，一身狼狽，兩隻袖子提的老高，小心翼翼的捧著一個灰溜溜的東西。兩隻耳朵上還掛著兩個粽子般的玩意兒。

  「這東西可費了我好些力氣！」說著，如難艱難的將東西放在桌上。打開後，屋內頓時蔓延著一股辛辣刺鼻的味道。

  「有毒！」小麒麟趕緊捂住鼻子，馱著林遲暮就要往外面跑。

  「哎呀！」如難長嘆息一聲，盤腿而坐，「這是我從贛東尋來的辣魚，用人間最辣的辣椒醃製而成，那味道……咳咳咳咳咳咳咳」。

  還未說完，如難自己被嗆得跑了出去。

  一聽到辣字的林遲暮停住了步子，捻起一塊辣魚放至口中，味蕾迸發的一瞬間，渾身的倦怠感頓時煙消雲散。

  不到片刻功夫，一整條辣魚就被林遲暮吃的乾乾淨淨。

  「暮暮……」

  吃的正起勁時，一個溫儒的聲音響起。

  嚇得林遲暮連忙將辣魚的殘骸藏到身後，佯裝什麼也沒發生般的看向遠處。

  「你呀！」季闕虞走到林遲暮身側掰過她的腦袋，捻起袖子緩緩幫林遲暮擦去嘴角的油漬，輕聲道「多食辛辣油膩對你並無好處。」

  「我知道了！」林遲暮乖覺的點了點頭，誰知趁季闕虞轉身之際，又偷偷的舔了一口辣魚。

  「玉衍……時辰不早了，只能趕到這裡了。」蛇妖對著馬車內的玉衍低聲說道。

  躺在馬車內半瞌著眸子的玉衍睫毛微微一顫，緩緩張開那雙燦若星辰琉璃的眸子，聲音淡漠：「這是到哪了？」

  「剛出千漓都城不久。」

  「是嗎……」玉衍緩緩垂下了瞳仁，低聲道：「不必休息了……走吧！去句余…」

  蛇妖的拳頭狠狠一緊，一躍上了馬車，又向著九衢的方向行駛而去。

  句余……

  蛇妖知道為什麼玉衍沒有一下子就去句余，而是選擇了這種馬車而行的方式，因為玉衍……也在猶豫。

  明明……玉衍和林遲暮兩個人，明明……是相愛的，為什麼……偏偏中間阻隔著這麼多！

  「駕！」

  蛇妖用力的握緊了韁繩，一聲後……馬兒飛快的向前奔跑著。

  蛇妖手背的青筋都爆了起來，良久，蛇妖終於一咬牙，猛地勒住了韁繩：「吁……」

  「嘶……」

  馬兒一聲嘶鳴，停了下來，來回的踱著步子。

  「怎麼了……」

  馬車內傳來玉衍微微有些不悅的聲音。

  「玉衍」蛇妖喊了一聲，低垂著頭，「真的……不去找她了麼？明明那麼在意，明明……還是那麼喜歡的人，為什麼要克制自己呢？林遲暮知道自己被錯怪，她明明有機會可以解釋的，但是她並沒有，為什麼呢？因為她覺得你對她不信任，在你選擇葉閬苑的那一刻，林遲暮……應該很難過吧！難道她比不過一個葉閬苑麼？」

  玉衍靜靜的聽著，沒有應聲，那黑色的瞳仁里居然是氤氳的霧氣。

  良久……玉衍的唇角提起了一個笑意，比得上……暮暮……當然比得上！只是……

  「呵呵……」玉衍低笑了一聲垂下眸，晶瑩的液體順著高挺的鼻樑墜下。

  「玉衍……」蛇妖低喚一聲，撩開車簾，一陣溫涼濕潤清風襲來，夾雜著漫天飛舞的白色花瓣，風中甚至透著陣陣的沁人心脾的微香，白茫茫的一片宛如仙境。

  「這是……」玉衍的瞳仁狠狠一顫。

  「對不起……」蛇妖垂下眸子，是他私自將玉衍帶到了千漓，只是他不想讓玉衍再錯過了。

  她會見自己麼？…玉衍害怕害怕的手心裡出了細細密密一層汗珠。

  「來了！」蛇妖聽著動靜，心猛的提了起來。玉衍轉過頭，唇角強扯出了一個笑容看著遠處。

  巨大的月，就在林遲暮的身後，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幅畫，月亮是她的背景，她就像是從天上而來的仙人，從月中走了出來，那一頭墨色的發同長袍隨風舞動著。

  這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只是……當林遲暮轉過身來，肚子竟然是那麼渾圓。

  二人驚愕之時，一個玄白身影過來小心翼翼的攙扶著林遲暮，

  漫天飛舞的白色花瓣落在二人之間，竟是……那麼美好。

  「小心著涼！」季闕虞脫下自己的外衣蓋在林遲暮得身上。「我問過蓬萊仙人，他說你大概還有三天就要臨盆了，這些時日，可得多加注意！」

  「真的麼……」林遲暮的笑容從唇邊蔓延開來，她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一個新生命就要誕生了，林遲暮的手小心翼翼的撫上自己的肚子。

  「嗯！」季闕虞踱步走至林遲暮的身邊，抬手輕撫著林遲暮的粉雕玉琢似得小臉，忽然將林遲暮緊緊擁入懷中，堅毅的下顎頂的林遲暮生疼。

  看著相互依偎的兩人，玉衍面頰上的笑容終於沉了下來，他幫在袖中的拳頭緊緊地握著，踱步至門口，目光沉著，這麼快麼，那肚子裡的是季闕虞的孩子？呵……

  「玉衍……」驚覺不對的蛇妖愧的看向玉衍，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原以為將他帶到這裡來，即使林遲暮沒有答應和玉衍重歸於好，也算是可以解開一個心結的，沒想到……

  「走！」玉衍那雙凌厲的眸子猛然掃向了身後，聲音低沉。月光下……那雙紅色的瞳仁熠熠生輝。

  「對不起！」蛇妖握緊了拳頭。

  「如果是這樣……我應該祝福她的！」玉衍額前的細碎的發被風吹拂著模糊了那雙血眸。

  「玉衍？」嗅到氣味的小麒麟驚覺的看著呆滯在原地的玉衍二人驚呼道。

  夜風微涼，吹拂著林遲暮的面頰，髮絲在唇邊曖昧的糾纏著，她的目光看著玉衍在月光下修長的剪影，堅定！

  季闕虞面色一滯，隨後溫儒的笑容再次湧出，輕笑道「許久不見！」

  「嗯」玉衍黑色的睫毛微顫像是一對即將展翅的蝶，良久，他抬起那雙黑色的瞳仁，輕笑，「是啊，好久不見…」

  那雙眼，從始至終從未離開林遲暮。

  「這裡……就是暮……林遲暮以前生活的地方吧！」玉衍那雙黑色的瞳仁流光溫軟，卻掩不住眼底最深的悲傷，曾經被林遲暮看到過的悲傷。

  「是。」

  「玉衍」蛇妖艱難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看著玉衍咬緊了牙。

  玉衍抬手……在月光下近乎透明的食指上縈繞著螢火光芒，他輕笑著開口：「時辰不早了，就不多打擾了！」

  蛇妖眸子脹紅，上前一步想要阻止可是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出來，他看著那螢火緩緩的從玉衍手中飄離，「咻」地一聲從他耳邊竄過，直向著後方飛去。

  玉衍轉過頭……

  即使是我要走，你也一句挽留都沒有的，對吧！

  強風凌亂了玉衍的長髮，模糊了他那雙狹長入鬢的鳳眸。

  「小傢伙！」季闕虞看著在自己手臂緩緩滑落下去的林遲暮驚呼道。一個橫抱走進屋內。

  「玉衍！」蛇妖艱難開口道。

  「去看看吧！」說罷，玉衍那雙金色錦織繡工繁複的蹬腳靴踏上了玉階。

  「吱呀——」

  那淒涼哀傷的開門聲像是訴說著主人的不幸一般。

  玉衍抬腳踏了進去，白色的紗曼肆意搖曳著，整個大殿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玉衍抬手撩起了層層疊疊的紗曼，向著內室走去……

  月光透過雕花鏤空的窗戶斑駁的泄了一地，映的這大殿更加的空曠靜默……只迴蕩著玉衍緩慢的腳步聲。

  「呃！」林遲暮的面色蒼白難看，暴起青筋的手狠狠拽著肚子上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