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七章 謎團

  那人渾身輕顫，驚慌失措地轉過頭，驀的起身，踉踉蹌蹌地往前跑，連衣裳都顧不上了。

  她的左腿一瘸一拐的，時不時回頭張望，還沒跑出一兩米遠，踩到幾顆圓滑的小石子，再次跌在地上。

  南十蓁看見她的左腿被劃了一條巴掌長的傷口，血順著腿滲到腳上，觸目驚心。

  她不是瘋娘。

  這是南十蓁的直覺。

  她一年中看見瘋娘不下百次，每次她的身子都髒亂不堪，耳廓和指甲長著大塊大塊的結垢，頭髮盤成一團，像一塊發亮的牛屎，經常臭氣熏天。

  眼前的這個女人，薄衫下的皮膚白白嫩嫩的，一股清草香若有若無地飄出來，一頭及腰的長髮烏黑髮亮，順滑筆直。

  

  看見她在地上趟了許久，一動不動的，似是摔暈了，本著醫者仁心，小跑過去，把她扶起來。

  南十蓁剛觸碰到她的手，她驚恐萬狀地叫了一聲，揮動著雙手，大力甩開她。

  南十蓁的眼睛被打中了一下，啪的一聲響，眼冒金星，趕緊鬆開手，揉了揉眼睛，淚水不由自主地滴落下來，火辣辣的疼。

  等她的眼睛差不多好了，抬眼一望，那人縮著身子連連往後退，頭髮凌亂，蓋住整張臉，沙灘上留下一條大大的血痕。

  她抱頭嗚咽，兩隻手指寬的血口露出來，皮肉往外翻，鮮血源源不斷。

  南十蓁輕手輕腳地靠近她，防備似的抬起手，放柔了語氣：「你別害怕，我不是惡人，你的腿受傷了，我先幫你止血。」

  她的身子顫了顫，南十蓁這才發現她的鎖骨周圍傷痕累累，一塊又一塊發青而發紫的淤青，肩膀上也有幾處傷痕，看上去是新傷口。

  南十蓁心存警惕，小心翼翼地伸手，觸碰著她的左腳。

  她突然大叫起來，身子往上彈跳了一下，下意識縮回腳。

  「滾開，滾開。」她像受了刺激，抬手抱著自己的頭髮，瘋狂地扯著，大叫著，惶恐不安。

  南十蓁往後退了兩步，試著使她平靜下來：「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別怕，別怕……」

  南十蓁說完，不再逼迫她，閉口不言，眼神一直盯著她的傷口，心急如焚。

  等了許久，女子的情緒開始平靜下來，血口開始結血塊，南十蓁不禁為她泄了一口氣。

  女子許是以為她離開了，緩緩抬起頭。

  四目相對的那一剎那，南十蓁平靜的眸子帶著一絲驚訝：「瘋娘。」

  瘋娘的眸子突然變得清澈起來，怔怔地盯著她，好一會，像是看到了兇猛的野獸，眸子漸趨迷離，恐懼地撕扯自己的頭髮。

  她抓了幾大把沙土，奮力往南十蓁身上扔過去，憤恨地大喊大叫：「妖怪，妖怪，滾開，妖怪。」

  沙土瀰漫，打到了南十蓁的身上，她抬袖擋住，有一些飄進了鼻子裡，她背身打了幾個噴嚏。

  瘋娘嘴裡一直嚷嚷著妖怪，沙土覆蓋了她的傷口，過了一會，她不再攻擊南十蓁，又哭又笑。

  南十蓁拍了拍身子，仔細回想著瘋娘方才和常人無異的眼神，被她撞破般的惶恐與逃避，一一浮現在眼中，她的心咯噔了一下，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瘋娘不是瘋子，她是個正常人。

  南十蓁心中的念頭剛閃過，詫異的眸子中是知根知底的肯定之色。

  她在現代輔助過心理學，通過他人的言行舉止能大致探聽他們的心思，她敢肯定瘋娘在那一瞬間是清醒的。

  南十蓁安靜地站了一會，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瘋娘。

  瘋娘時不時偷偷抬起頭看她，眼神猶如淬了火，惡狠狠的，每一次都撕心裂肺地尖叫，呼喊。

  她像個陷入魔障的瘋子，扯出了好幾把頭髮，有一塊頭皮露了出來，紅通通的，南十蓁看著，為她捏了幾把冷汗。

  看來剛才是她看錯了。

  南十蓁靜了靜心神，上前蹲在瘋娘旁邊，掏出手帕輕輕地擦了擦她的傷口。

  瘋娘動了動身子，抬手就要打她，在南十蓁抬頭的時候慌裡慌張地收回去，愣愣地看著她。

  南十蓁邊幫她簡單地處理傷口，邊溫和地說道：「別怕，我不會打你的。時辰不早了，你趕緊回家去吧，若是傷口發炎了，就來這兒找我。」

  瘋娘誠惶誠恐地低著頭，身子不受抑制地顫抖。

  隨即，她狂笑多聲，狠狠地捶了南十蓁的肩膀一下，親眼看見她倒在地上之後，爬起來朝灌木從里去了，時不時不安地往後瞧幾眼。

  南十蓁抓著自己的肩膀，吸了兩口冷氣。

  這瘋娘，力氣可真大。

  「瘋娘。」

  她站起來，衝著瘋娘的背影喊了一聲，拔腿追上去沒幾步，卻發現她已經跑得沒影了。

  南十蓁暗暗琢磨著，回去的時候發現有個黑色的東西從沙土裡露出來，一陣風吹過，那東西露了一大半。

  南十蓁把東西拿起來，是一塊男人的腰帶，上面繡著五隻黑蠱。

  安樂村的男人都會在腰部掛上一條腰帶，上面蠱毒的數量代表他們的財力和養蠱的數量。

  五蠱人家……在安樂村的地位數一數二，財力驚人，他的腰帶怎麼會掉在瘋娘剛才坐的地方？

  南十蓁想起瘋娘肩膀上青紫的新傷痕，大致猜測出了幾分。

  難不成，傷害瘋娘的是這條腰帶的主人？

  瘋娘逢人就嚇唬，碰上脾氣暴躁的村民們會遭到打罵，可她身上的痕跡像是被人用指甲摳出來的，五蠱人家的男子怎麼會和一個瘋子計較？

  「師妹。」一個沒有溫度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在旁邊響起，南十蓁嚇到了，迅速把東西塞進袖子裡，抬起眼帘的時候發現陸子初站在對面，她故作自然地低頭拿起方才放置在一旁的竹簍，淡然問道：「怎麼了？」

  陸子初的目光從她手上離開，道：「師父叫我過來尋你。」

  他走得極慢，南十蓁拿起竹簍，邁著小步子跟在身後。

  兩人沒有隻言片語的交流，一路回到屋裡，發現逍太夫已經回來了，手裡拿著個東西，繞著院子小跑，逗弄裴小敦。一大一小，玩得不亦樂乎。

  看見他們回來了，逍太夫把東西放到裴小敦手裡，一本正經地道：「丫頭，今日去鎮上給李員外的夫人治病，回來的時候他送了一些熏乾的牛肉和馬肉，放在廚房裡。老頭子餓了，你趕緊去做飯。」

  南十蓁進了屋才發現，李員外出手闊綽，送的肉足足有幾十斤，廚房裡還有西紅柿，她最愛吃的就是熏牛肉炒西紅柿，又香又好吃。

  她正在廚房裡炒菜，香味四溢，逍太夫不一會兒就帶著裴小敦進到廚房裡，在一旁觀望著。

  「丫頭，快點，我們兩個都快餓死了。」

  逍太夫往前湊頭，吞了吞口水。

  南十蓁不緊不慢地翻炒，往爐灶里添了幾塊小木頭：「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逍太夫早已是垂涎欲滴了，裴小敦嘴裡津津有味地嚼著他拿回來的點心，含糊不清地說道：「娘親，香。」

  南十蓁盈盈一笑：「乖啊，再等一會，就可以吃晚膳了。」

  逍太夫看見她截然不同的態度，瞬間變了臉色，小聲哼了一下。

  「我拿回來的點心可都拿給小敦吃了，你可要分輕重啊。」

  南十蓁笑了笑，往鍋里添了一些水，轉頭問道：「老頭，我問你一件事情，你剛來這兒定居的時候，瘋娘瘋了嗎？」

  「瘋娘？」逍太夫怔了一下，疑惑道，「突然提起她做什麼？」

  「她經常跑出來嚇唬我，整天瘋瘋癲癲的，還把我叫成妖怪。人嘛，總是有好奇心的，自然想多問幾句了。」南十蓁秉著一副事不關已的模樣，漫不經心地應道。

  逍太夫沒有起疑。

  他惋惜道：「是個可憐人，被逼瘋的。我給她看過病，是不治之症。難咯，也不知道能活到什麼時候，不過像現在這樣瘋瘋癲癲的也好，也好，也好。」

  逍太夫一連點了好幾個頭，似是為了肯定自己的說詞。

  他的反應怪異得很，南十蓁直覺他知道點什麼，又問：「逼瘋的？誰逼瘋的？你是不是知道事情的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