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三章 逍太夫

  南十蓁終於徹底回過神來，艱難地扭動脖子，望了擔憂的顧夜白和裴小敦一眼，明白這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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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逍太夫拿過顧夜白手裡的藥，舀了幾下，道：「火候把控得不錯，小娘子的手不能動彈，就由你來餵她吧。」

  顧夜白震驚地抬起頭，面露紅暈，對上南十蓁的目光之時，轉頭尷尬地咳了幾聲。

  「逍太夫，這可使不得，我和裴娘子無親無故，若是傳出去，他人免不了要說風言風語。」

  九焱國在婚姻這方面的律法雖然寬鬆，可已婚女子的聲譽遠比未婚女人的聲譽重要許多，若是被他人污衊染指了別的男人，紅杏出牆的話，輕則被他人瞧不起，被夫家趕出家門，重則被浸豬籠。

  若是他自小是個沒有識字的粗漢還好，傳出去了別人會說他莽撞不知輕重，可他在通讀四書五經和兵書的同時，也了解了女戒和女學，絕不能明知故犯，毀了裴娘子的名譽。

  逍太夫佯裝瞪了他一眼：「哎，我說你一個大男人，扭扭捏捏的，老頭子忙活了兩天兩夜，總不能還讓我親自伺候人吧？你不來誰來？」

  逍太夫說得一本正經的，篤定了讓他來攬這個活兒。

  顧夜白以為他當真了，連連擺手：「逍太夫，這使不得，真的使不得。」

  逍太夫捉弄似的笑了笑，轉頭看向裴小敦：「小娃娃，既然他不願意，就由你來餵你娘親喝藥了。」

  裴小敦自然樂意，眉開眼笑地應下。

  「敦兒餵娘親。」

  逍太夫把藥碗放到他手上，叮囑道：「拿好啊，要是掉了，你娘親可就沒藥喝了。」

  裴小敦小心翼翼地捧著藥碗，走到床邊，把它放在床上，舀了一勺小小的藥汁，緩緩舉起來呈到南十蓁嘴邊。

  南十蓁嫣然一笑，張開嘴巴一口咽了下去。

  裴小敦的眼睛閃閃發亮，就像灼耀的小星星，一小口一小口地給她餵藥，認真得很。

  逍太夫笑著轉身離開，走了幾步，突然轉過頭，拍了拍顧夜白的頭。

  「我說你小子，還傻愣著在這兒做什麼？走啊，今晚的晚膳還沒有著落呢，可不能讓我老頭子再動手了。方才可是給過你機會了，不珍惜下次就沒機會咯。」逍太夫沖他擠眉弄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出了門去。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顧夜白聽出他話中的暗示，不知是羞憤還是想要辯解，卻不知從何說起，耳朵微紅，不敢看南十蓁，跟上逍太夫離開了。

  過了一會，海邊那幾個孩子尋不見裴小敦，覺得無趣了，跑過來擁在窗戶旁，探頭探腦的。

  他們看見南十蓁坐在床上，眼睛直視著自己，怯怯地低著頭。

  許久，有個小男孩看見裴小敦轉頭了，沖他著急地招了招手，聲如蚊哼：「小敦，出來，出來。」

  裴小敦抬頭望了望南十蓁，小跑到窗邊：「明宇哥哥，怎麼了？」

  明宇興高采烈地回道：「我們抓了好東西，就放在那兒，快出來，我們帶你出去瞧瞧。快點，不然等會逍太夫看見了，他就要罵我們了。」

  看見裴小敦無動於衷，那個叫明宇的孩子左右張望了好一會，看見逍太夫還在廚房裡忙活，再次出聲慫恿：「小敦，我沒騙你，那玩意可好了。」

  裴小敦仍不為所動，他搖了搖頭，小奶音堅定得緊：「明宇哥哥，敦兒不去了，敦兒要陪著娘親。」

  明宇把頭伸進來，看著南十蓁，許是被她一動不動的模樣嚇著了，迅速縮回頭。

  那些孩子的聲音驚擾到了逍太夫，他從廚房裡伸出頭，像紅牛一般的嗓子大吼道：「小兔崽子，你們圍在我的窗邊做什麼？若是弄壞了，你們得賠老頭子新的。」

  那些孩子仿佛聽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四處散開，往海邊跑了。

  裴小敦沖廚房開心地招手，得到逍太夫的熱情回應，笑了笑，挪步到床邊陪南十蓁，小嘴兒不停地說著話。

  「娘親，明宇哥哥說他爹爹特別厲害，可以到山上打獵，還可以捉蛇，他說他爹爹是世上最厲害的人。敦兒的爹爹會做木馬，還會教敦兒識字，比明宇哥哥的爹爹還厲害…敦兒昨天去海邊抓螃蟹，很大很大的一隻，有房子這麼大，還會咬人，敦兒的手指差點就被咬斷了……」

  裴小敦興致勃勃，一直說個不停，許多話都是天馬行空，誇大其詞的，南十蓁覺得他的世界十分有趣，耐心地聽著。

  黃昏的時候，逍太夫招呼裴小敦到廚房裡吃飯。裴小敦徵求了南十蓁的意見，得到同意，剛跑到廚房一會，就拿著一小碗飯跑了回來，吃了一兩口就遞到南十蓁嘴邊。

  逍太夫從廚房裡衝出來，嚼了好幾口米飯，還沒進屋，便含糊不清地說道：「不能吃，不能吃。」

  裴小敦的筷子頓在半空中，米飯掉落在地。

  「小娃娃，你娘親現在可不能吃飯，等會熬一碗藥粥給她喝，她現在還不餓的，先隨我回廚房吃飯。」

  逍太夫趁其不備，拿走了他手中的米飯，頭也不回地出了門，裴小敦餓了，糾結一會，便跑了出去。

  南十蓁原先還沒注意，經逍太夫一提醒，發覺自己一整天都沒有餓的感覺，肚子反而漲漲的，格外難受。

  屋裡只有她一人，不能動也不能說話。她覺得無趣，閉上眸子重新歇息了。

  晚膳過後，那些孩子又跑來叫裴小敦出去玩，裴小敦是個待不住的性子，把自家娘親忘到九霄雲外，盡興而歸的時候，夜已經深了。

  反倒是顧夜白，無處可去，在屋裡幫著逍太夫整理藥材，怕她悶得慌，時不時和她說幾句話。

  他們還沒把藥整理好，有幾個村民匆匆跑到門外，呼喊著求逍太夫救人，逍太夫出門詢問幾句，背起藥包著急地離開。

  顧夜白把手頭的活做完了，到廚房裡燒水，幫裴小敦沐浴洗漱，等一切做好的時候，他道：「裴娘子，許二當家在山上被毒蛇咬傷了，逍太夫現在去幫他看病，暫時是回不來了。他吩咐過，讓你和小敦在這間屋子裡歇著，我就在旁邊的那間屋子，有事讓小敦叫我就好。」

  看見裴小敦爬到床上，在南十蓁的里側躺下，顧夜白礙著禮數，急匆匆地告辭了。

  裴小敦太過疲憊，很快就睡著了。外頭萬籟俱寂，南十蓁覺得無趣，也漸漸地睡了過去。

  有兩扇窗戶沒有關，夜晚的海風涼爽宜人，吹進屋裡，被褥輕薄，南十蓁很快就被一陣涼意驚醒了。

  她抬眼看著海邊，天上的星星格外發亮，照在海上，波光粼粼。

  裴小敦身上的被褥不知何時被他踢開了，蜷縮著一團往她懷裡蹭，南十蓁想為他蓋上被子，卻無能為力。

  她睡不著，一直盯著外頭，腦海里思緒萬千。

  過了一會，窗台外有個黑乎乎的東西緩緩露出來，南十蓁疑惑之際，目光下移，一個披著凌亂長發的人頭赫然出現在眼中，沒有臉。

  南十蓁心中一凜，心劇烈地跳動著，隨即，一雙只剩骨頭的粗糙小手抬了起來，放在窗台上。她不緊不慢地打開窗戶，南十蓁趕緊閉上眼睛，身子動了一下。

  等窗戶全開了，一個身穿襤褸紅衣且赤著雙腳的人從窗外爬進屋中，把頭髮隨意地往後甩，露出一口白牙，臉上遍布傷疤，衝著屋裡陰森地笑了笑。

  她在屋裡轉了幾圈，把那些藥材都翻了一遍，覺得無趣，把東西扔在地上，看見床上躺著兩個人，嘿嘿嘿地笑了幾聲，緩緩地走了過去。

  南十蓁緊緊閉著眼睛，聽見那笑聲，不由得毛骨悚然，頭皮都豎起來了，她清楚地聽見自己加速的心跳聲，身子緊側，打了好幾個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