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何夕（6）

  如果說何夕這輩子是有什麼事情是讓她幾乎放棄了一切也要去做的，第一便是當初愛上柳承修。

  第二，就是如今，決定要和柳承修在一起！

  決定的那天夜晚，何夕的心裡，是激動的。

  雖然她被柳承修安排出了宮，住在了一個她這樣的身份從未住過的冰冰冷冷的小院子裡。甚至連身邊的丫鬟宮女都不曾帶上一個，一切都要親力親為。但何夕的心裡覺得，這是她這輩子，最快樂的日子了！

  哪怕第二日就讓她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她都無怨無悔。

  其實睡覺前，何夕的心裡，仍舊是忐忑的。

  她害怕這是一場美夢，當她醒來的時候，她發覺她仍舊在那重重被鎖死的九重宮裡頭，是一隻永遠也飛不出去的籠中鳥。她更害怕。當經歷了這一場美夢之後，她就會不想要回到從前的生活。

  她那本來已經波瀾不驚的心，又會變得不受自己控制了起來！

  輾轉反側，幾乎到了天亮的時候，她才睡著了去——

  明明不管是京都還是宮裡頭，都已經烽煙乍起了。可這一覺，何夕卻睡得安安穩穩的。一直到了快午間的時候，她才醒來。發覺柳承修給她找了個從市上買來的小丫頭，乾乾淨淨清清白白，一雙眼睛裡頭閃爍著何夕從未見過的純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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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丫頭伺候人的方面，肯定比起宮裡頭和家裡那些受到過嚴格訓練的丫頭婆子要差得遠了。十二三歲的小丫頭，甚至連個髮髻都梳不好。還好何夕自己平日裡還算是常常自己動手，這才算是勉強梳好了頭髮。

  不過這小丫頭旁的做不了，做飯倒是一等一的好吃。要何夕說啊，就算是宮裡頭的御廚比起來這丫頭，也還差不少呢！

  小丫頭沒名沒姓，何夕便讓她隨了自己姓，就叫「何歲歲」。是個好聽的名字，歲歲也是歡喜的很。

  畢竟她這樣的小丫頭，被家裡頭賣給了人販子，往後的日子就是聽天由命了。

  能跟著何夕這樣一個大度寬容的主子，也總比日後賣給了青樓那樣的地方永遠都身在紅塵旖旎之中要好上許多吧！

  整整兩日，在被安排到了這小院兒之後，何夕就不曾見過柳承修。

  她心裡自然是知道的，柳承修很忙。這京都的大小適宜都要他來做，何況……如今的宇陽厲和洛玉川都生死未卜，他是不可能放下他們二人的。只是不管柳承修在哪裡，何夕都願意跟隨就是了！

  第三日的時候，何夕終於見到了柳承修。

  他仍舊是一身戎裝，進到了院子裡之後，眼神自然而然地就看向了何夕，而後愣了愣，目光之中帶了幾分驚艷：「從前只知道，你是淡妝濃抹總相宜。如今方才明白，這些俗語，都無法形容你。」

  柳承修一向都不是會說這樣的話的人，可他說出來的時候，何夕也是聽到了他語氣里的真心實意。這話……倒像是不是在誇她，而是本就該這麼說的！

  何夕的心裡其實更加明白，作為一個女人而言，自然是要錦衣華服綾羅綢緞，那才能真正承托出美麗來的。如今的這衣裳雖說已經算是很好了，但是的確和她在宮裡頭包括在家裡頭比起來，算不得什麼！

  只是如今她臉上的笑容，加上她對於劉成剛修的愛意，讓她方才明白，什麼錦衣華服，恐怕都比不上「愛情」二字！

  何夕已經很久很久都不曾像是現在這樣，和柳承修兩個人在小院兒裡頭，坐著吃飯說話了。

  她記得從前的柳承修吃起飯來的時候還是很斯文的，可是如今……約莫是他在那邊關苦寒之地呆的時間太久了些，吃起飯來的時候，他呼嚕呼嚕的，叫何夕看著都有些想笑，和從前那翩翩佳公子的模樣判若兩人。

  似乎是察覺到了何夕的笑意，柳承修也是停了下來，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從前的那些年，好多時候連飯都吃不飽。我和將軍，不……現在該叫皇上了。我和皇上就要這樣在別人的地盤搶飯吃，吃的慢些了，就沒得吃了！」

  明明柳承修是笑著說出這些話的，可何夕的心裡，卻只剩下了苦澀！

  這麼多年，她無法想像，柳承修是如何在那樣的地方活下來的！

  她的承修哥哥啊……不管變成什麼樣，她都不會嫌棄的！

  復又夾了一大塊雞腿肉放在了柳承修的碗裡，何夕臉上的笑容，也是真情實意的：「承修哥哥，那就多吃些！歲歲做的飯菜雖說看著沒有那麼大氣，可味道絕對是獨一無二的。承修哥哥，在我的面前，你不需要偽裝！」

  何夕這話說的真誠，讓柳承修的心裡，生出了一股子暖意來。

  就這麼笑著吃著，柳承修卻到底還是放慢了些自己的吃飯速度：「菱……夕兒，我明兒，就要離開京都，去田州城了。那邊的情況不好，如今京都之中的情況稍稍穩定，我得去救雁王和妹妹。」

  其實柳承修要離開，是何夕早就想到了的。

  她乖順地點了點頭，雖然多少不舍，可也沒有要挽留柳承修的意思：「好，承修哥哥早去早回。」

  其實她是不想讓柳承修為難的，但是到底，心裡頭的那種感覺上來了，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說些什麼了：「承修哥哥……能帶我去嗎？我想……跟在你的身邊，哪怕平日裡照顧你也好！承修哥哥，我是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說完，何夕卻又有些後悔了，也是忙擺了擺手：「當然了，承修哥哥如果不方便的話，就算了！我也只是……捨不得承修哥哥。」

  她不是那等沒有眼色的女人，也不想成為柳承修的絆腳石。

  可何夕沒想到的是，柳承修卻竟然痛痛快快地答應了何夕：「帶你去倒是沒問題，不過這一去田州城一路都在趕路。而且那邊的情況很糟糕，還有疫病在流傳，夕兒，我覺得你還是在這裡等我比較好！」

  柳承修既然鬆了口，何夕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她眼神之中都閃爍出了晶晶亮亮的期待來看著柳承修：「承修哥哥，我保證我肯定聽話！而且我一定不會托你們的後腿的，承修哥哥……你就帶我去吧！雖然有疫病，不過聽說那邊的大夫也研製出解藥了不是嗎？承修哥哥……我真的想去！」

  從前，柳承修就受不了何香菱撒嬌的模樣、

  如今的何夕，比從前更多了幾分女人味，這般模樣，讓柳承修的心臟都猛烈地跳動了一下，到底，也是妥協著嘆氣，而後點了點頭：「罷了罷了，反正我總是無法拒絕你的，你若是定了，晚上就開始收拾東西吧！」

  頓了頓，他看向何夕的眼中，復又帶了其他的何夕看不懂的憐愛：「不對，讓歲歲幫你收拾吧，晚上，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一個地方？

  何夕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多問。她相信柳承修，相信他不會害了自己！

  只是何夕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有生之年，她還能再一次回到何府。

  雖說宇揚烽當政的時候，整個京都是烏煙瘴氣的。但是何府還算得上是一股清流，而且何家對於大越朝的貢獻也是有目共睹。所以這一次，宇煬弘上位，何家就成為了獨獨那那麼幾個沒有被波及到的府邸。

  這一次他們不是從正門進入的，可饒是後門，那熟悉的門扉，卻也讓何夕紅了眼眶：進宮的那一日，她就心知肚明，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到這個地方了！可如今……是柳承修，讓她了卻了所有遺憾！

  何夕更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父母，已然在門裡頭等著她了！

  她前腳進門，後腳就被母親摟在了懷中，失聲痛哭：「菱兒……娘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真好……真好啊！還能再見到菱兒，真好啊！」

  瞧著她們母女哭做了一團，何大人也是轉過身抹了一把眼淚，這才輕輕地摟住了自己的妻女，而後對著柳承修感激地點了點頭：「好了好了，咱們快進去吧！在門口說話像什麼樣子，女兒好不容易回來了！」

  一路走在何府之中，何夕只覺得，這裡和自己離開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她心知肚明她現在的身份和從前不同了，自然不可能被帶去正廳。

  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之後，二話沒說，何夕就給二老跪了下來——

  柳承修沒攔著何夕，他知道，這是何夕從今往後最大的遺憾：她已經不可能在用何家女兒多大身份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任何角落了。為了自己，她等同於放棄了何家二老。這一跪，便是因為愧疚和難過。

  他更應該，陪著何夕一起跪了下來！

  這一跪，讓二老的眼淚都流個不停了：「哎呀，你們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快起來！」

  尤其是何老爺，一手拉著何夕，一手拉著柳承修：「若不是有你，我們菱兒是永遠都出不來了！你們不能給我跪下，快起來，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