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何夕（5）

  這一次……他終於還是……敗了嗎？

  何夕愣了愣，跟隨輕塵一路朝著龍坤殿而去。

  明明那個地方，是她入宮這兩年以來，除了自己的伊春宮，最熟悉的地方了！

  可此時此刻，這條熟悉的路上，卻變得格外陌生了起來。

  倉皇而逃的宮女太監、混在人群之中的妃嬪嬤嬤、哭喊著的被抓住的婆子丫頭……

  這一切的一切，都和從前大不一樣了。這整個九重宮裡頭，就像是亂了套一樣。可在何夕的心裡看起來，卻多出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暢快的感覺，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竟然會有這樣的感覺？

  她似乎開始明白，在她的內心裡……大約也是恨著這個九重宮的吧？

  只是她不像是玉川那樣擁有一種敢做的心思，只是她不能做到，真的放下心裡頭的那些束縛和規矩。

  她不知道輕塵要將她帶去哪裡，其實某一時刻之中，她的內心裡，仍舊是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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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她心知肚明，入了皇家的族譜，那便是永生永世的不得輪迴了。即便是宇揚烽敗了，不管他們如何發落宇揚烽，哪怕是要宇揚烽去死，恐怕作為宇揚烽的女人，她何香菱也只能跟著！

  若是還有機會再見到承修哥哥，恐怕……也只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吧！

  這麼想著的時候，不知不覺，他們儼然已經到了龍坤宮之中。

  還未進到裡頭，她就聽到了裡面宇揚烽和宇煬弘的爭吵聲。宇揚烽自然覺得宇煬弘是叛賊，可他已然改變不了一切了。所以她只能叫囂著，怒罵著，只能用這種方式，來掩蓋自己失敗的心虛。

  在門口的時候，何香菱就停住了腳步。

  輕塵自然察覺到她的心思，也是微微一笑：「你如果不想進去，就不要進去了。我同你在外頭，等著柳將軍過來。」

  柳將軍……她果然……還能見到自己的承修哥哥啊！

  輕塵的話音剛落，旁邊便傳來了一隊軍隊回來的聲音。

  何香菱倏然抬頭，便看到了柳承修。

  不同於前幾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那一身道袍的樣子。此時此刻的柳承修，就如同多年前一般，身披鎧甲，仿佛從天而降。

  可她……恐怕早就沒有了臉面，去面對神祇一樣的承修哥哥了吧！

  垂眸苦笑，何香菱只是站在原地，沒有上前去。

  輕塵是個有眼色的，上前一步，招呼著士兵們跟他去後院兒戒備。一時之間，這龍坤殿的前頭，就只剩下了他們二人而已。

  柳承修靠近了何香菱，伸出手，卻被何香菱躲了躲。

  柳承修也不勉強何香菱，只是仍舊笑著對何香菱道：「走吧，去側殿，我有話要和你說。」

  側殿裡已然不復往日的那般輝煌，只剩下了冷冷清清空空蕩蕩而已。

  何香菱有些侷促，明明這一天，她已經等了很久很久。可是真的在面對柳承修的時候，她卻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又該做些什麼！

  柳承修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早就不是當初的他們了。

  他不敢貿然，也只能試探性地開口：「菱妹妹……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

  不知何香菱是因為見到了柳承修還是因為什麼，這會兒腦子裡竟有些木訥，沒有反應過來柳承修在說什麼：「還能有什麼打算？我已然是這皇家裡頭的人了最多……就只能盡力保住我自己而已！」

  皺了皺眉頭，柳承修也是輕咳一聲，知道何香菱還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便解釋道：「菱妹妹，你知道的。有我在，還有你的父親和母親在，你是不可能被關進宇揚烽所在的地方的，你明白嗎？」

  復又愣了愣，何香菱也沒想到，在這之前，柳承修竟然已經見過自己的父母了！

  迷茫地抬起頭來，何香菱是真的有些不明白柳承修的意思了：「若是如此……能讓我回去給我的父母頤養天年，自然是再好不過。只是我怕我的身份……會讓何家陷入不好的境地，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真是個傻丫頭啊！

  柳承修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到底抬起頭來，將話說的更清楚了些：「你的身份，的確已經不適合回到何家了。不過我已經和伯父伯母說好了，只要你願意，從此之後，我會好好照顧你，讓你用一個新的身份好好活下去，你看……如何？」

  其實這麼多年，在柳承修的心裡，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娶妻的事情。

  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和宇煬弘在外多年，根本沒有什麼機會想這些。

  另一方面，他當然知道，是因為何香菱。

  若說這京都裡頭還有什麼是他所放不下的，第一就是玉川，那麼第二，便是何香菱了！

  荷香即便是再傻，也聽明白柳承修的意思了。

  可她……還能成為另一個人嗎？

  倏然紅了眼眶，何香菱卻倒退了一步，堅定地對著柳承修搖了搖頭：「不……承修哥哥……我……我已經……」

  知道何香菱要說什麼，其實柳承修根本就不在意：「我知道。早就聽到了你在宮裡頭的消息，可我這樣的人，也本就該是早死了的。我沒有什麼好在意的，經歷了這麼多生生死死，我只想要過我自己想過的生活，想要我願意的人陪在我的身邊。菱妹妹，從此往後，我們不過都是孤家寡人而已！」

  何香菱必須要承認的是，她心動了。

  一開始的堅決，好像就在柳承修這三言兩語之中，被說動了。

  柳承修說的沒錯，他們……不過都是孤家寡人！連柳承修一直在意的洛玉川，如今都已經嫁給了宇陽厲，有宇陽厲照顧了。

  何況他們之間……

  但是到底，何香菱仍舊搖了頭，苦笑一聲，再一次抬起眼眸的時候，眸色之中都是苦澀：「承修哥哥，若不是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我一定是願意的！可是承修哥哥你知道嗎，在這宮裡頭的日子……我早已……連一個當母親的資格都沒有了！我不能害了承修哥哥啊，我也不想……讓承修哥哥以後後悔！」

  因為她愛柳承修，所以她絕對不能那麼自私！

  可回答何香菱的，卻是柳承修不由分說上來的那個大大的擁抱：「菱妹妹，你在宮裡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將頭埋在了何香菱的頸窩之間，任由何香菱如何掙扎，柳承修也不曾放開自己箍緊了她的雙臂：「凌妹妹，玉川是我的妹妹，我想你也知道。她就是琳琅，你在宮裡頭的一舉一動，她都告訴我了。」

  呼吸著何香菱髮絲之間那熟悉的味道，感覺到何香菱一點點地平靜了下來，柳承修的心裡，也帶著極度的溫柔：「菱妹妹，只要有你在身邊，我根本不在意那些事！若是日後你想要個孩子，我們就去領一個孩子回來。若是你不想要，我柳承修也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又奢求什麼呢？」

  緊緊地抱著何香菱，就仿佛抱住了自己的整個世界一般：「菱妹妹，經歷了這麼多的人才會知道，有人在身邊能陪著，就已經是奢求了！」

  在這無比溫柔的話語之中，何香菱的淚水，終究還是落了下來。

  她以為，她會很堅定。可到底還是被柳承修說服了。

  是啊……經歷了這麼多，他們還能奢求什麼呢？只要有一個在意的人在身邊，這就夠了吧……

  只是……何香菱的心裡，仍舊有一些疑慮：「承修哥哥……那你……要怎麼和玉川交代？畢竟……你是她親哥哥，恐怕也是她心裡認同的唯一的親人了。承修哥哥……她……才是你最重要的人吧！」

  雖然不想要去想這些事，但是何香菱也必須要去面對。

  她知道，洛玉川不是旁人那般的迂腐。可是他們畢竟只剩下了兄妹二人，恐怕若是換做她，也不能這麼輕易就接受這樣一個嫂子吧！

  聽了何香菱的擔憂，柳承修卻是笑了笑：「你將玉川看的太小家子氣了！她自己也是經理了那麼多的人，又怎麼會幹涉我們？菱兒，你放心好嗎，玉川她……絕對會理解的！何況她現在一門心思都撲在雁王身上，她不會反對我們的！」

  是了……聽說雁王在田州城得了疫病，這才讓洛玉川隻身進宮冒險的。

  但雖然有了柳承修的保證，在見到玉川之前，何香菱的心裡仍舊是忐忑的。

  只是她沒想到，玉川當真……什麼話都沒有說！

  她的眉頭始終是皺著的，看來是在擔心雁王爺。可她瞧著自己的眼神之中，卻沒有任何其他的情緒，甚至她聽到玉川之後還小聲對柳承修說了一句：「哥哥，恭喜你。」

  何香菱只覺得，自己今兒太容易就落淚了。

  聽到什麼話，都會落淚！可她也在心裡發誓，這輩子，她一定會好好對待柳承修兄妹，在所不惜！

  玉川走的那一天，柳承修就給何香菱改了個名字。

  何夕，意在他們回到往昔。

  他留下了「何」這個姓氏，是何香菱最感激的。

  他告訴何香菱：「往後，你怕是要同我一起吃苦了！」

  何香菱，不，是何夕卻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