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一螢一火

  說到這裡，那鄭紫秀便有些得意洋洋了起來。

  駢州本就是潮濕之地，這樣的池塘蘆葦是再多不過的了。所以對於捉螢火蟲這件事，鄭紫秀還是很有心得的：「就是要在這樣的天氣裡頭，用這個香料熏了它們出來，這才是最多的呢！而且只有這一個種類的螢火蟲能活到這個時候，沒想到宮中也有，我以為只有咱們駢州那蠻荒之地才會有呢！」

  一邊說著，她還一邊用團扇給自己扇了扇。

  那團扇是淺淺的碧色，下頭墜了個簡簡單單的玉石頭，上面畫的竹葉，在這個世界裡看起來，倒是有些冷了。

  

  可那團扇，卻恍若就是宇揚烽記憶之中的團扇啊！

  到底，鴛鴦鍋那風本不想打擾鄭紫秀，卻還是沒有忍住，上前去，從鄭紫秀的身後，將她輕輕地摟在了懷中：「誰言駢州是蠻荒之地？若是蠻荒之地，怎會出了秀兒這等靈秀之人？」

  「啊——」

  因為宇揚烽出現的突然，所以鄭紫秀也是驚呼一聲，才反應過來。

  「皇……皇上！」

  被驚嚇到的鄭紫秀稍稍掙脫了一下，才掙脫了出去。而後，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已經被污泥弄髒了的鞋子，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又拉了拉自己的衣裳，站在宇揚烽的面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臣妾失禮了，皇上……怎會在這裡？」

  從前宇揚烽見到鄭紫秀的時候，就算是有時候她會顯露出一些隨意的狀態，可也都是多少有些嚴肅認真的。這般受了驚嚇的小兔子一樣的鄭紫秀，宇揚烽還真是第一次見。

  輕輕地蹲下身子靠近了鄭紫秀，在連春公公都詫異的眼神里，宇揚烽竟然親自為鄭紫秀理了理她裙裾的下擺，說起話來，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害怕朕做什麼？秀兒如此，甚是可愛，朕很喜歡。」

  看到宇揚烽的袖口都沾上了自己鞋子上的污泥，而他竟然一點兒反應都沒有，鄭紫秀就越發覺得不可思議。這樣的宇揚烽，別說是她了，就是春公公，大概也是第一次見到！

  而就在鄭紫秀還未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宇揚烽卻已經連自己都無法控制自己。只輕輕蹲下身子，便將鄭紫秀整個人都橫抱在了懷裡：「秀兒濕了鞋襪，身體本級不好，還是早些回去換衣服吧！」

  一邊抱著已經訥訥不知所措的鄭紫秀轉了身，宇揚烽自然也不曾忘記對守在原地的小俊子和鄭紫秀道：「你們就負責把這些螢火蟲帶回雨花台，這三大兜也夠了，送去朕的龍坤殿一兜，其餘的，都給你們娘娘照看好。」

  這一切實在是有些突然，讓那小俊子都愣了愣，才忙不迭地回答宇揚烽：「請皇上放心，奴才們一定做到！」

  宇揚烽也不願再和他們多說什麼，只是抱著鄭紫秀便大步而去。

  春公公也跟在了宇揚烽的身後，一行人很快就在這蘆葦叢之後不見了蹤影。

  既然事情已成，那麼玉川和小俊子也不需要再過多逗留。

  看著那被扔在了蘆葦叢中的薰香和仍舊在源源不斷飛出來的螢火蟲，小俊子崇拜地看向了玉川：「姐姐，咱們……這算是成功了嗎？這些螢火蟲……還抓嗎？」

  這般……自然是成功了！

  可玉川的臉上，卻並沒有欣喜的笑容。

  她只是上前去，踩滅了那仍舊冒著煙氣的薰香，而後收了收手中裝了大半的網兜，才搖了搖頭：「這些已經夠了，若是出了蘆葦盪，它們就真的活不長久了。能少一隻，便是一隻吧！」

  其實小俊子雖說就是個小太監，可在這宮裡頭，也是見過了腥風血雨的。

  九重宮裡，最要不得的，就是無端端的善良。

  而眼前的玉川，卻讓他覺得她並非善良，只是悲憫。他第一次在九重宮中，看到真正悲憫的人。

  玉川利用這些螢火蟲，卻也是心懷悲憫的。小俊子一直以來都覺得，他自己根本看不穿玉川。明明成功了，可玉川的眼神里，絲毫沒有欣喜。而且，那一定不僅僅是因為這些螢火蟲！

  不過玉川眼中的那不一樣的神色，也只是一閃而過。

  他們收拾了這裡的東西，便跟上了皇上的轎輦。

  不多時，這九重宮裡頭大概就已經傳遍了。看著前頭的轎輦里，相互依偎著的兩個身影，玉川只知道，這件事她能幫著鄭紫秀的，就只能到這裡了。其餘的一切，都要靠鄭紫秀自己了。

  她只是知道宇揚烽和柳清砂之間有過這樣的一段過往，卻不知道具體的細節。

  所以鄭紫秀如果想要做到最好，那一定不是讓宇揚烽完完全全地把她當做柳清砂。而是在大體上相像的情況下，展現出她自己的特點。讓宇揚烽的心裡存疑，又無法割捨。

  這其中的度的把握在，還有和鴛鴦鍋那風相處的鄭紫秀自己心裡才會明白。

  轎輦到了雨花台，瞧著宇揚烽仍舊是捨不得鄭紫秀自己下地，而是親手將鄭紫秀從那叫輦之中抱了下來，玉川就知道，鄭紫秀已經算是成功了！至少，現在宇揚烽的心裡，她和柳清砂的影子交互重疊。

  向來，沒有得到過的，才是最好的。

  宇揚烽就這麼從上午留在了雨花台一直到了下午，還沒有要走的意思。

  宮中人人都覺得，這失態的發展也實在是太始料未及了！

  短短几日的時間，先是桃更衣，再是何良娣，現在又輪到了秀良媛。皇上的心思誰也猜不准，曲明鳶又在自己的屋子裡砸了兩個酒罈子。連皇后娘娘的臉色，都不是那麼好看了。

  皇上在雨花台，卻也沒有人敢來打擾。

  一直到了晚膳的時候，宇揚烽都是命令他們這些伺候的人不得入內。他和鄭紫秀在那寢殿裡頭交相思纏，讓外面的人聽見了都是臉紅心跳的，自不敢去打擾了他們的好事。

  不過這晚膳剛上，那邊卻有個小太監匆匆而來，神色還帶著幾分慌張地叩響了寢殿的門：「皇上，太后娘娘在祥瑞殿暈倒了！皇后請您過去看看！」

  太后的身子骨自打入冬以來就不算是太好了，如今突然暈倒，自然是和工商下是否著急的都要擺出一副著急的樣子來的！畢竟皇家以孝道為先，宇揚烽就算是再捨不得鄭紫秀，也必須要立刻停下，然後去祥瑞殿。

  玉川本以為，要去祥瑞殿這種事，宇揚烽是一定不會帶著鄭紫秀的。

  卻沒成想，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鴛鴦鍋那風收拾妥當出來了，鄭紫秀也穿戴整齊地一臉著急地站在了宇揚烽的身邊。他們二人的手還是十指相扣的，倒真是誰也離不開誰了！

  事態著急，這會兒誰也說不了宇揚烽什麼了。

  到底，春公公還是喊了擺駕，累了一天的玉川，還是得跟著轎輦一路朝著祥瑞殿而去。

  太后娘娘是突然病倒的，而且病中需要靜養，所以祥瑞殿前，皇后身邊的錦枝攔住了所有要進去看望的妃嬪。外面的情況，倒是比起那祥瑞殿之中還要更加熱鬧幾分。

  瞧著宇揚烽竟然帶著鄭紫秀來了，錦枝雖然想攔著，卻也根本沒有什麼攔著的理由。

  柳金玉作為皇后，是一聽到消息就到了的。看著宇揚烽拉著鄭紫秀的手進了祥瑞殿，本不想和宇揚烽鬧矛盾的柳金玉，到底還是把那眉頭狠狠地皺了起來：「這都什麼時候了，皇上也未免……太不守規矩了吧！」

  不管是鄭紫秀還是柳清砂，只要是陪在宇揚烽身邊的，他就不打算放手。

  所以雖然知道柳金玉說的沒錯，宇揚烽到底也只是放開了鄭紫秀的手，而後將鄭紫秀護在了自己的身後，才對柳金玉問道：「母后怎麼樣了？怎會突然暈倒？是因為今兒天氣驟變了嗎？」

  說話的功夫間，裡面給太后看診的太醫們已然出來了。玉川看了一下，齊磊並不在其中，看來今日太醫院並不是齊磊當值。他沒有看到宇揚烽和鄭紫秀這般恩愛的場面，到也算是好事。

  畢竟是太后娘娘出了狀態，這一次看診的太醫之中，便有太醫院的院判大人洪太醫。

  瞧著宇揚烽親自來了，他也是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而後才跪在了地上：「回稟皇上，老臣無能，診不出太后娘娘究竟得了什麼病症！還請皇上，請國師過來吧！太后娘娘……不大好！」

  國師，便是主要負責這大越朝所有神鬼之事的。

  其實玉川從前是不信神鬼的，不過重新活了這一世，對於上蒼，她還是心懷敬意的。

  太后娘娘的病症，連太醫院的圓盤的偶診不出來。洪太醫這話里話外的意思，不過就是太后娘娘中了邪術。而一向後宮裡頭若是出了這事兒，必定會指向某一人！

  這在從前……玉川便見識過！

  不過宇揚烽一向都相信神鬼之說，所以聽了太醫這話，他的臉色也是倏然就嚴肅了起來：「洪太醫的意思……朕明白了！你們好生給母后診病，朕這就去請了國師過來，在此之前，你們務必護得母后周全。若是她老人家有一點閃失，朕拿你們是問！」

  如此輕易，就落了這個套中。接下來國師究竟要指向誰，玉川還真是說不準！

  這位大越朝的國師叫做「輕塵大師」，年輕有為，從前曾是皇上的道中好友。宇揚烽登基之後，上一任國師便殉葬了先皇。這位輕塵大師的國師之位，便是宇揚烽親自任命的。

  他的地位雖然不及朝中重臣，可也絕對是宇揚烽信賴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