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第一場雪

  只不過誰也沒想到，從桃雲那裡出來之後，宇揚烽第一個召幸的，竟然是何香菱！

  

  玉川以為，桃雲那般誘人，至少得讓宇揚烽休息兩日吧！如今看來，這位皇上還真是趁著自己年輕身體好，一天都不願意耽誤。只是選擇了何香菱，也是玉川沒有想到的。

  宮中之人聞風而至，何香菱的明月樓又熱絡了起來。

  不過何香菱還是一如既往，就算皇上給她寵愛萬千，她也仍舊水波不驚。該拒絕的都拒絕了，甚至有些她不喜歡的妃嬪送給她的禮物，她都如數給人家送了回去，當真是一點兒面子都不給。

  雖說曾在那一日有過一條路的緣分，但鄭紫秀也沒有刻意的去巴結何香菱。

  她這兩日都在忙著一件事，也沒有時間去管何香菱到底如何了。

  等著盼著，那第一場雪，終於是來了！

  因為日子漸漸冷了，所以為了表現出自己體恤妃嬪的心思，皇后娘娘連每一日的晨昏都省了去。

  還未到十月的天兒（注:本文架空，日期沿用農曆），半夜裡頭，便紛紛揚揚地飄起了雪花。

  本還在守夜的小俊子見著飄雪了，也是匆匆忙忙地叩響了玉川的門扉：「玉川姐姐，下雪了，真的下雪了！」

  被這敲門聲驚醒，掀開被子，玉川還真是感覺到了一股涼颼颼的寒意。

  披了外套才打開了窗戶，玉川瞧著外間紛揚著的雪花，也是忙召集了小俊子和枇杷過來：「這雪下的正好，咱們快點兒準備。枇杷你早些把娘娘叫起來，今兒務必不能失手！」

  夜裡頭的九重宮是安靜的，雖說也有不少殿中都還明著燈火，可到底整個九重宮也是被籠罩在黑暗之中的。

  連腳下的地燈籠，也被雪所籠罩著，不如往日那般明亮了。

  抹黑之下，玉川和小俊子二人都背著大大的包裹，偷偷地進了御花園中——

  因為下雪的緣故，早上宇揚烽還起的晚了一些。雖說如此，這灰濛濛的天氣裡頭，天兒陰沉沉的總是不見大亮，宇揚烽上了早朝都沒什麼精神，隨意問了幾句，便就讓眾臣們都散去了。

  春公公伺候在宇揚烽的身邊，也是小心翼翼地看著宇揚烽並不好看的臉色：「皇上，皇后娘娘方才著人來問了，今兒的午膳，可要去鳳禧宮用？還是……去何良娣那裡？」

  這幾日後宮裡頭人人議論，宇揚烽不是不知道。柳金玉的那些小心思，他也不是不知道。

  從前覺得，女兒家的小心思，只要是為著他的而且不過分的，還是挺可愛的。他很享受被女人簇擁圍繞喜歡著的感覺，可如今也不知是應付的乏了還是如何，他竟有些不想見柳金玉了。

  相比於那些小心思太多的女人，他反而更喜歡桃雲那般專心釀酒的還有何香菱那般不食人間煙火的。

  只是……他尚且還不曾看出來，鄭紫秀到底是哪般！

  出了正殿之後，宇揚烽才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看著烏蒙蒙的天色，心頭倒是有些奇異的感覺：「去御花園走一走吧，今日就朕自個兒在龍坤殿用膳，誰那裡都不去了！」

  這雪是沒有昨夜下的那麼大了，卻到底還不停地下著。

  春公公也看了看陰沉沉的天兒，唇角微微一勾，便扶著宇揚烽下了台階。

  從他伺候宇揚烽開始就是如此了，每年的第一場雪，宇揚烽自己雖然什麼都不說，可他定然是要一個人在御花園晃上一整日的！尤其是御花園的龍池邊，他一坐就是一個上午，連春公公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麼。

  大概是因為下雪的日子，所以平日裡這御花園多少能碰到那些個想詢個機會的妃嬪，今兒卻是安安靜靜的。

  前頭路上的雪剛剛被掃掉，後頭宇揚烽的腳步便已然踏上了那路。

  宇揚烽或許只是憑藉著一種本能，可就如同春公公所料想的一樣，他仍舊是朝著龍池走了過去。

  這御花園的龍池，可是和旁的池塘不一樣的。旁的大多都是人工造就的，從閘口引了宮外的活水，和真的沒有什麼區別，卻到底太過於精緻，少了幾分野性的美。

  這龍池，卻是從九重宮建立開始，就天然存在的吃糖。一代代的君王看膩了那些個精緻的池塘，卻都不約而同地想盡了辦法保留了龍池的野性美。包括龍池周圍的那些半人高的蘆葦，都是天然保存下來的。

  可平日裡說起來，也只有宇揚烽喜歡逛一逛龍池。

  宮中的妃嬪們，大多還是喜歡精緻的東西。而且龍池的蘆葦實在是太高太繁茂了，妃嬪們也為了防止有人從她們的背後下黑手，所以儘可能地都不會靠近龍池的範圍。

  可今日……卻似乎不同了……

  「哈哈，玉川你看你看，這裡真的有！我就說這裡是有的，你們還偏生不相信我！可兜好了，別讓它們跑了也別讓它們凍死了！拿回去還能亮上不少時日的！哎呀玉川，你快點兒！」

  一個明麗而愉悅的聲音，從那蘆葦盪的後頭傳了來，讓宇揚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從他們這個位置，根本就看不清蘆葦盪之中的情況。只能聽到，那裡頭有人跑來跑去將蘆葦弄得唰唰作響的聲音。

  春公公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聽那聲音，倒像是雨花台秀良媛的！而且她喊的那人名，便是洛玉川！

  春公公的唇角便微微勾了起來，他知道，這秀良媛並非池中之物。可看著宇揚烽的神色，又是在這樣敏感的一個天氣之中，春公公也越發好奇，這位秀良媛……到底有什麼本事！

  瞧著春公公就要往前走，宇揚烽的目光卻被從蘆葦盪之後飛出來的一隻螢火蟲給吸引了。

  倏然攔住了春公公的腳步，看著那螢火蟲飛騰而上，宇揚烽的瞳孔都驟然縮了起來：「噓……別發出聲音來！跟在朕的身後，切記，不要發出聲音來，不要擾了她們！」

  螢火蟲？這個時節……怎麼還會有螢火蟲？

  春公公也是愣了愣，他甚至敏感地感覺到，宇揚烽似乎有些緊張！

  對於這位叱吒風雲的帝王來說，有什麼事情，竟然會讓他緊張起來？！

  輕輕地撥開了眼前的蘆葦，蘆葦之後鄭紫秀的笑聲卻越發明顯了起來：「你們可小心著點兒，站遠點兒，我在這裡扇著火，你們可不要辜負了我這麼辛苦啊！別漏了太多！」

  蘆葦盪一叢叢地在宇揚烽的眼前被撥開，他們儘可能地不發出聲響來。而在蘆葦盪之後，玩的正開心的人，也並不曾發覺蘆葦的異動，只專心致志地做著自己手中的事情。

  蘆葦叢之後，鄭紫秀只穿了一件簡簡單單的長襖。她的身上倒是披了宇揚烽才賞賜的大氅，不過卻選了一件最簡單的鵝絨大氅。她似是早起還未來得及梳妝，長發只簡單地用白色的絲綢挽在了頭後面。

  她背對著宇揚烽，左手似乎拿著一個薰香一樣的東西，右手則是拿了團扇不停地煽動著那薰香升起的煙霧。

  而隨著煙霧在這蘆葦之中四散開來，竟有許多的螢火蟲閃動著翅膀逃離那煙霧繚繞之地，而後被等在前頭的小俊子和玉川用網兜給兜了起來。他們似乎已經來了許久了，旁邊還放了個滿滿當當都是螢火蟲的網兜！他們這是……在捕捉螢火蟲！

  看著鄭紫秀那熟練的動作弓著的腰和瀑布般的長髮，宇揚烽的思緒，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

  也是在這樣的一個早冬，第一場雪剛下，柳清砂便興致沖沖地將他拉出了那正在學習政務的枯燥中。她的眼中仿佛帶著星光，鼻尖還有因為興奮而溢出的點點汗水：「太子哥哥，咱們去捉螢火蟲吧！」

  柳清砂雖說是柳家庶女，甚至都甚少被提起，可她的性格，是宇揚烽從未見過的。敏感細膩，卻也活潑至極。尤其是……她這般想一出是一出的模樣，讓人不忍拒絕。

  彼時的宇揚烽，是不相信這入了冬下了雪的時節還會有螢火蟲的！

  可柳清砂竟真的帶著他去了一個池塘邊，從自己的袖子裡摸出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薰香一般的東西還有一把夏日裡才會用到的團扇。

  而後，柳清砂便不由分說地將一個網兜塞給了他的手裡，興致勃勃地對他自信仰頭：「太子哥哥，你就看好了吧！今兒我絕對給你找出來一兜螢火蟲，你帶回去，能亮一晚上呢！就當是我送你的生辰禮物！」

  生辰禮物？這話，讓宇揚烽都有些啼笑皆非了！明明他的生辰，還有半年之久啊！

  可是看著柳清砂這般模樣，他根本就沒有辦法拒絕！

  而那一日，他真的收到了一兜螢火蟲，也真的……亮了一夜！

  哪怕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仍舊懷念那一晚上亮了一夜的螢火蟲。

  而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也再未曾……抓到過螢火蟲！

  「呵——娘娘，咱們還是早些回去吧！這天也太冷了！您身體又不好，抓了這兜，咱們就回去可好？」

  小俊子呵著手，有些焦急的聲音，打斷了宇揚烽的回憶。

  而一直背對著宇揚烽仍舊在努力尋找螢火蟲的鄭紫秀，卻只是不滿地對小俊子揮了揮手中的團扇：「每年可就這個時候能熏出來這麼多螢火蟲！我在家的時候，年年都這麼玩兒，就這一日，你還要管我不成？」

  小俊子和玉川為了兜住那螢火蟲，也是到處跑來跑去，根本無暇顧及已經從蘆葦盪走出來的宇揚烽。

  小俊子著急，玉川倒是顯得輕鬆愉悅：「是啊，就這麼一日，咱們就晚些回去便成了！沒想到宮裡頭竟然還會有螢火蟲，娘娘您可真厲害，咱們都不知道這個方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