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該來的總要來的

  七天以後。

  江門再一次迎來了晴天，積雪足有一米厚，極大地超過了江門往年的積雪最高紀錄，萬豪公寓的殘骸也終於露出它本來的面貌，從外行人看來，似乎並沒什麼不妥，但看在有心人眼中，它已經什麼都不剩了，尤其是陣眼中裝了死屍的水泥柱，一根都不剩，沒有了那些東西，根本沒辦法立案偵察，甚至無法確定死者，雖然就此不管有點不負責任，可是案子還是被封存，成了懸案。

  

  生活再次回歸到平靜，門丁像個退休老頭一樣，每天遛狗，擼貓，生活規律到準時準點地出現在特定的幾個地方，從不亂跑，不是因為他喜歡這種生活，而是周圍的環境讓他感到些許不安，雖然還不知危險來自何方，減少外出，和與人接觸，還是很有必要的。

  不過，這並不等於門丁就真的無所是事。在每個暫時得到安寧的夜晚，門丁都花了大量的時間探索秘道，並且確定它的安全性。

  除了前幾次已經探知的路徑，還發現了另外兩條新的路線，有通往海上的，也有向城市裡延伸的，其中向城市內部延伸的那條通道有一部分出現了塌陷，地鐵的震動聲不時從牆壁的震動中反射進通道，地鐵勘探的時候，居然沒有查到這條通道，也的確是個奇蹟，不然如此的安全隱患，隨時能給地鐵帶來危害，相應地，這條通道也並不算安全，隨時可能因為震動引發的塌方，徹底被掩埋。

  另外一條通道，是通往大海的，比上一次走過的地方要遠一些，而且並不是直線，好處是空氣比較好，甚至還有風，新鮮的風裡帶著海水的腥氣，還有少許的汽車廢氣，很難想像這些通道是什麼時候修建的，也許可以通過化驗通道中的水泥粉末來推測一下……

  不行，太冒險了，門丁否決了這個想法。

  雖然看起來知道這些秘道的不止他一個，但是也沒有必要從他這裡把秘道的消息泄露出去，除非在現場勘察樓里有個熟人……

  李念嗎？還是算了吧。

  有時候，認識的人好像挺多，真到用的時候，一個信得過的都沒有，再沒什麼比這還讓人鬱悶的了。

  本地新聞中，有關救災現場的新聞悄無聲息地減少了，隨之而來的，是劉佳慶被暗殺，強勢上位的新聞，正在迅速成為熱點，與此同時，剛剛從救災工作中得到片刻喘息的江門警局再一次成為輿論漩渦的中心，要不是前段時間的工作帶來的積極效應還沒有完全消失，換作平時，邢局已經要被迫召開記者招待會，說明情況了。

  暗殺案中，唯一一個警局英雄江得森，拔槍射殺了爆炸嫌疑人孫軍，他成為記者們的寵兒，聲勢越來越盛，從他每次接受採訪時的態度，還有話術，無不表明他之前受過很專業的訓練，不是警員培訓的那種，而是專門應對記者的招數，從表情，到神態，包括肢體語言，雖然還不太自然，但是，表現都還是很到位的。

  這是一次再明顯不過的，經過嚴格排練的暗殺，只是——這到底是為什麼？

  山豬在此時推門而進，搶過門丁手裡的遙控器，打開直播。

  邢海川第四次站在記者面前，眼神里透著疲憊，看來他又熬夜了，哦不，還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累，他不年輕了，不，也不是，是承受了未知壓力後產生的疲憊，哦，我明白了，江得森的出現，是要最終取代他，這小子不是什麼實權人物，只是一個管後勤的副局級待遇，本來以前他是絕沒有可能上位的，但是現在不同了，經過媒體的蓄意包裝，他現在已經是媒體的寵兒，一旦劉佳慶正式就職，想必江得森取代邢海川也就是個時間問題了，再熬幾年，把有名無實的局長踢走，也不新鮮。

  「你要辦這件案子？」門丁頭也不抬，懶洋洋地問。

  他對這事並不在意，邢海川早就想退休，可是工作已經成了他的習慣，離開了工作，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才好，可是他的身體已經不能支撐他奮鬥到退休了，現在退出去，可能會非常沒有面子，至少能讓他活得長久一點，門丁了解他，到了現在，不管以什麼樣的結局離開警局，邢海川都能接受，他本來就不是為了面子而活，是因為心中有理想，也許這讓他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可如果讓他再選一次，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嫁給他，或者成為他的家人，也許並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不能讓他再這麼鬧下去，」山豬擺出公事公辦的樣子，「上級要求，他上位沒關係，但是，要按我們的規矩來。」

  「劉佳慶，還是江得森？」門丁心中暗凜，他跟山豬有過約定，當兩人之間的談話是這種模式的時候，就表明他們已經在黑衣人的全程監控當中，也許現在山豬的身上就有探頭，彼此之間的表情都隨時有可能被測謊專家放大，仔細觀察。

  「都有，」山豬關掉電視，「對此你有什麼看法？」

  「都是表面的線索，」門丁眉毛一揚，「你們不是比我更清楚嗎？我在暗道里的時候，你們的人還衝進來想宰了我。」

  見鬼，按理說他們已經發現秘道了，為什麼沒有進行全面探測？新發現的通道里沒有人來過的痕跡。

  「好吧，我們可以做一下信息交換，」山豬坐下來，「劉佳慶去警局，是為了公布財務審核結果，並對警局進行新一輪的技術升級和改造，不過，這次審核遇到了很多問題，據說，有28筆可疑資金無法說明去向，其中有25筆資金是由黑衣人運作，這本來不在他們的審核任務中……」

  難怪會這麼積極，原來是涉及到了黑衣人的利益，25筆？他們想幹嘛？利用警局來完成……

  「我們的公共聯繫人去找過他，」山豬說，「他也答應不在這個問題上找我們的麻煩，可是很快，他就搞出了這件事，我們有理由懷疑，他對我們的態度並不友善，既然這樣，找到他背後的支持者，消除不安全的隱患，就非常必要了。」

  「你們的手伸的還真長，」門丁沒有隱藏自己的鄙視。

  「與特殊人物的戰爭，我們需要一切可以團結起來的力量，」山豬不以為意，「這就是我們的工作方式，你可以不理解，但是必須配合。」

  「OK，」門丁一攤雙手，聳肩道，「所以我也沒有打算隱瞞什麼，從你的話里，我能看得出來，劉佳慶找了個大金主，並且相談甚歡，我現在假設那個金主是沙里飛，這個神神秘秘的傢伙是江門資歷最老的江湖大哥，萬豪公司的背後大老闆也可能是他，這些人之所以會聯合在一起，很顯然是想要在江門辦起來事情來能更加方便，如果沒有猜錯的化，這件事應該跟最近搞出來的麻煩有關，只不過要等到——」

  「等到劉佳慶上任以後，」山豬接話，「現在只剩下一件事了，證據呢？」

  「釣魚怎麼樣？」門丁不負責任地說，「我們一起約個時間，你負責錄像，我負責套話，然後把資料公開，任務完成。」

  「沒這麼簡單，」山豬沒有理會他的調侃，「他離成功只差一步，在這個時候，他不會見任何有可能影響到前途的人，任何有可能威脅到他自己的話，他都不會說半個字，聽說他最近的食譜都是以素食為主，男女關係也乾淨的像個聖徒，要是剃個光頭，他幾乎就是大德高僧。」

  「可以理解，」門丁笑，「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懂這種人，可有時候，我又覺得跟他很像，人真是複雜的動物，好吧，不用這麼看著我，江得森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山豬一愣。

  「他殺了孫軍，這種直接動手的人，你真該看看他當時的反應，再考慮到他即將要擔當的重任，他怎麼也是個知情者，不可能只負責扣扳機，」門丁開始數手指，同時心中不斷地推演，似乎有一個計劃正在成型，還不成熟，但是可行性極大。

  「現在調查他，可不是什麼好主意，還記得嗎？他現在可是個明星，」山豬不傻，「不去保護劉議員的安全，反倒查拯救市民生命於水火的英雄，媒體的怒火會被點燃的，尤其是這個時候。」

  是的，大家都被災難折磨的快要崩潰了，一點小事，都有可能刺激眾人本來就很敏感易怒的心，除非有確鑿的證據，不然，還是不要動他為妙。

  新聞正在不斷地滾動播放，江得森恰到好處地出現在劉佳慶的側前方，搬著一袋大米，與他來了個「巧遇」，兩個人在鏡頭裡的畫面非常完美，記者的角度取的也相當不錯，兩個人臉上的笑容同樣的虛偽，像兩個剛剛踏入演藝事業，沒有受過專業培訓的三流演員。

  是的，這是劉佳慶想要的江門，不是黑衣人的，不是邢海川的，也不是我的。

  想到這兒，門丁把一張紙團成球，朝著角落裡正打盹的大狗砸去。

  紙團還在半空中，大狗就已經睜開眼睛，盯著那個紙團一點一點朝它靠近，直到快砸到它的時候，才極其不屑地挪了下地方，眼瞅著紙團落在腳邊，它才極不情願地站起來，走到山豬的面前，用爪子扒拉自己的背。

  在他的背上搭著一個背包，專為狗設計的，山豬從裡面拿出一張硬紙板，「這是——」

  「那天孫軍被殺，手裡拿的就是這個紙袋子，」門丁拍拍狗頭，「袋子的內壁上畫有一張地圖，詳細記述著警局地下的應急通道，孫軍就是通過圖上的通道才躲開門崗，進入警局，我只是不太明白，如果孫軍只是個替死鬼，一個利用完就可以扔掉的垃圾，為什麼他拿走的袋子裡要多此一舉地印上地下通道的地圖，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方法畫上去，是法術，孫軍進來的時候，用的也是符咒，據我所知，這貨就是個剛上岸的混混，絕不可能是修道士。」

  「這樣做，好像是有點多此一舉，可為什麼？」山豬的神色突然有點不自然。

  「你早就猜到了，是吧？」門丁重新恢復成懶漢的模樣，「去打幾個電話，然後再來我這兒，我再說咱們下一步應該怎麼做，其實很多事情並不是很難猜，難在你要有效地發散你的思維，我相信你今後很有可能會成為一名出色的偵探。」

  山豬掏出手機，沉著臉，走時的動作都有點大，那是一種情緒的反應，表明他現在即生氣，還有些鬱悶，更多的，是一種叫做被出賣，或者被利用後的羞辱。

  是的，他的上司，在熊耀離開以後，向他下達的命令摻雜了太多跟工作無關的東西，再加上他的另外一個身份，這就更加劇了他執行任務的難度，哪怕是一件小事，也會讓他費盡思量。

  是的，他被出賣了，被上司出賣還不至於讓他喜怒形於色，被另一個身份出賣才是讓他懊惱的，也就是說，他現在遭到了信任危機。

  一個沙里飛，就能與這麼多人聯繫到一起，那接下來，大概還會有更利害的角色登場，畢竟他們的目的還遠沒有達到，比如……

  月夜，剛剛陷入沉寂的江門疲憊地進入睡眠，曾經很熱鬧的鬧市人都少了許多，偶爾經過的人也腳步匆匆，誰都不知道因為什麼，似乎只有趕快地回到自己的家裡，才能得到片刻的安逸和溫暖，所以大部分的店鋪都早早地打烊，就算還開業的，也生意慘澹。

  警局內也是同樣如此，連續折騰十幾天，鐵打的人也要喘口氣，因此，它再一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今晚也算是很給面子，沒人想要在這個時候打擾這些穿制服的人，應急值班的人打盹，都沒有人打算用電話叫醒他。

  凌晨三點四十，走在寂靜的走廊里，都能聽到休息室里傳過來鼾聲。

  儲物倉庫的外面，就在門丁剛剛拜訪過的過時倉庫的不起角落裡，幾株剛剛發芽的荒草微微動了動，一隻尖尖的爪子閃著寒光，緊接著，爪子消失了，地面微微隆起，朝著門的方向延伸，很快，隆起消失。

  「咚……」

  門被什麼撞了一下，聲音沒有傳得很遠，大部分都朝地下發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