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只是當時已惘然

  張嫣原本住在杏花村，出了北冥府沒有地方可去。她便想著回家去看看，張嫣有點想念跟她一起長大的兩個姐妹。她足足走了好幾天，一路奔波，她可算是回來了。村子裡的滿枝頭的青杏看在她眼裡很是歡喜，這一切還真記憶中的一樣。

  她遠離皇宮，重新回到從小居住的地方，頭一次覺得生在普通人家是多麼值得慶幸。她只不過去皇宮轉悠了一圈，連蘭若姑姑都不見了。

  早上張嫣起床的時候，睜眼之間仿佛又到了聖女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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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專人伺候，可沒有自由。

  望著滿枝頭的青杏，張嫣覺得總有一天蘭若姑姑能回來。村裡的女子，大都認識她，她想著是時候勸一勸做著夢的少女們。

  皇宮沒有她們想像的那般好，至於，聖女宮那種外表荒涼裡面無聊的地方就更沒什麼好羨慕的。

  中午吃完飯，張嫣進屋拿了一件白紗衣去河邊洗。她想著等衣服洗好了之後，隨便送給哪個姑娘都好，反正，她不想穿這些衣服了。

  張嫣隨便吃了點東西，一個人用飯只覺得索然無味。

  身上穿著粉色的襦裙，粉面含桃，跟著三三兩兩幾個姑娘一起洗衣服的張嫣看起來活波可愛。

  「姐姐們，多日未見，可有想我？」

  她可是在夢中都能想起來在村里跟她們一起玩耍的情景。

  「嫣兒你出去這麼久，性子怎麼還是這樣的不溫婉？」遠遠的傳來李大娘的聲音，她不由得想起蘭若姑姑鼻子莫名的酸起來。

  張嫣強忍著眼淚道：「大娘不知，這世間的女子都有好幾副面孔，唯有嫣兒始終不懂溫婉為何物？」

  「你呀，就是淘氣」，李大娘走近張嫣，蹲下身子，望著她說，「嫣兒，眼下蘭若她還沒回來，你要是有什麼需要一定要跟我講啊。」

  張嫣乖巧的點點頭，專心的洗衣服。

  等李大娘洗好衣服走了之後，她才拿出從聖女宮帶回來的白紗衣洗。

  那件白紗衣剛放進水裡的時候，就聽見身側的許藍意喊：「嫣兒你藏著這樣好看的裙子，我竟然都不知道。等你穿上這件衣服，進宮見了國主，肯定能夠當妃子。」

  「妃子有什麼好？你難道不知道皇帝陛下專寵皇后娘娘嗎？我只盼著下輩子能有皇后娘娘那樣的好福氣。」

  說話的是許藍意的姐姐，被換做青君。

  許青君和許藍意都是李大娘的女兒，張嫣私心不想這兩個人去皇宮那種地方受苦。

  「兩位姐姐別做夢了，我們現在的生活不好嗎？有李大娘和徐大叔對你們的愛護，難道不好嗎？」

  提起這件事，兩位姑娘都皺起眉頭說：「妹妹說什麼傻話，你可知我們縱然萬般不舍，可十八歲的時候總是要參加選秀的。」

  「選秀？」張嫣呆住，也就是說她十八歲也要去參加選秀。

  色令智昏，南陵國主都能當他爹爹了。

  「兩位姐姐要去嗎？姐姐們不如早早的嫁出去，不就不用參加選秀了嗎？」

  若非要嫁人，她倒是想起了一個人。

  獨立中宵的樣子，平添幾分遺世獨立的味道，加之他身上與生俱來的清冷。況且，張嫣這幾天總是能想起他沉聲道：「走吧，走了便不要回來了。」

  他接自己出聖女宮的時候，說的這句話一直刻在她腦中，所以在北冥府看到蕭寒的時候，她就腳底抹油的溜了。在得知蕭寒身份的時候，張嫣心頭的負擔便更重了，想著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帝王家的人，她都招惹不起。

  「嫣兒，這件裙子好漂亮啊。」

  張嫣本來就想把衣服送人，眼下許藍意瞧著十分喜歡這件衣裳。她如扔開燙手的山芋一般把衣服塞到許藍意的木桶中，道：「這件衣服，你要是喜歡，我便送給你。可，兩位姐姐不知，皇宮是個吃桂花糕都要還回去的地方。」

  「那些妃子們表面上穿金戴銀，背地裡不知道多辛苦。至於皇后，她肯定是皇宮之中最辛苦的女人。兩位姐姐還是不要為了那表面的富貴，強迫自己去嫁那個老男人。」

  許青君慌忙捂住張嫣的嘴，怕她又說出什麼讓人震驚的話語。

  張嫣瞧著許藍意滿臉震驚的樣子，作勢要咬許青君的手，許青君差點被咬到手指慍怒道：「你這丫頭，屬狗的嗎？」

  她不理許青君的嗔怪，趴在許藍意的耳邊說：「姐姐，我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許藍意要的是帝王家的富貴。

  其他的東西在她眼裡，根本就算不得什麼。那種至純至善的感情她不奢望了，從小到大，她真的過夠了食不裹腹的生活，也厭倦了有這頓沒有下頓的日子。

  許藍意望著張嫣，嬌笑道：「妹妹自小便有蘭若姑姑照顧，你被保護的太好了，根本不懂窮人家的日子過得有多苦。」

  張嫣想起了六歲那年，全村人都沒有吃的，可蘭若姑姑將簪子和衣服都賣了，為她換了些吃食。

  她只要盡情的淘氣就可以，煩心的事情她都不用憂心。

  「可是，也不能為了吃飽飯而斷送了一生的幸福」，張嫣小聲呢喃，惹的許藍意瞪了她一眼。

  許青君望著自家妹子的神色，走到許藍意身側道：「這件事情，嫣兒妹妹說的不錯，女兒家能幸福是最好的。」

  許藍意拿著還未洗完的衣服，不理她們兩人，徑直的往回走。

  張嫣和許青君呆在河邊繼續交談，從小時候的事情，一直說到前幾個月張嫣突然離開還有蘭若姑姑的失蹤。

  不知不覺，天色漸晚，張嫣心中隱隱的有一絲不安。

  她長這麼大，生平第一次覺得長夜真難熬，連同外面滿天的繁星都不能讓她感受到安心。

  張嫣很困卻怎麼都睡不著。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尤其是，初次見到北冥漓的樣子。

  「你可出息點，好不容易才逃出來，別跑回去沒有自由還要罰跪」，張嫣懊惱的翻身，她還是想去見見北冥漓。

  那封信明明是逗北冥漓的，最後落筆寫下的『唯念君子』竟然真實的發生在她身上。張嫣心想，她一定是太久沒有跟男子接觸，才會對北冥漓見而不忘。

  翻來覆去，整整一夜，張嫣都沒有睡好。

  她早上起來的時候，望著家裡的米缸犯愁，眼下她真的是沒有吃的了。

  正當她眉頭緊鎖的時候，李大娘抱著個布袋子進了屋。

  「嫣兒，蘭若之前幫了我不少。她說過，有一日她不在了，要我好好照顧你」，李大娘說起蘭若便露出難過的神色，「也不知道，她何時能回來？嫣兒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看在張嫣眼裡更加不是滋味，眼淚在眼眶打轉，張嫣倔強道「大娘放心，嫣兒已經長大了。」

  杏花村的村民，主要靠賣杏子生活。

  眼下那些杏子還沒有成熟，李大娘給她送了一大袋子米，張嫣心中有說不出的感激。

  她心想著，有朝一日，一定要報答李大娘的恩情。

  想起許藍意昨日憤然的離去，張嫣猶猶豫豫，終還是道：「李大娘，藍意姐姐她還好嗎？昨日我的那些話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藍意姐姐過得不歡喜。」

  「傻孩子，你說的對，大娘已經好好說過你姐姐了。富貴人家有富貴人家的辛苦，平凡人家有平凡人家的憂愁，大娘只盼著你那兩位姐姐和嫣兒將來能遇到疼愛你們的男子。」

  李大娘見張嫣不說話，瞧著她臉上的紅暈，打趣說：「我們家嫣兒也有心上人了。你什麼時候給大娘瞧瞧是哪家公子讓你魂牽夢繞的，可好？」

  張嫣被說中心事，臉上不止紅，而且還發燙。

  那個時候，日日能見到北冥漓的時候，她明明不喜歡北冥漓的。甚至，還有點不喜歡他清冷的性子。

  時間長了，張嫣覺得北冥漓很孤獨，她想陪在北冥漓身邊哪怕只是跟他一起走一段路都好。

  「大娘莫要這樣說，嫣兒還小著呢」，她不由得低下頭，全然沒了往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哈哈」，李大娘笑了笑，不再逗她，「我該回去做早飯，嫣兒可要過去一起吃點東西」。

  張嫣搖了搖頭。

  知她性子，李大娘不說那些一來二去的話。抬腳便要出去，張嫣慌忙說：「大娘，我送你」。

  張嫣送走李大娘回屋的時候，心想著這些日子她回來後，生活中沒有北冥漓可他卻無孔不入宛如一張細細密密的網將她捆在每一個角落。

  她心中煩悶，只想著怎麼樣才能從北冥漓的網中走出來。

  閒暇之餘，張嫣跑到蘭若的房中，在她枕下發現一本書。書里講的儘是鬼神之說，張嫣無奈的笑了笑。

  人總喜歡把希望寄託給鬼神，其實，鬼神也是很忙的，根本沒什麼功夫管小人物的悲苦。

  那本書上不知是淚漬，還是水漬，張嫣眼眶一紅竟也落淚。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緣不問生死，死生相依」，她沒體會過一往而深和死生相依，眼下的情不知所起卻讓她心中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