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美人簪花纜雲裳
2024-09-21 23:26:59
作者: 淑人君子
他是說過不少風花雪月話誆人,也知曉她言語中質疑,可這次蕭寒沒想騙她。「你不信我?」蕭寒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張嫣倚門回首,抬頭望著天上圓了一半的月亮,眼中含淚身影搖搖晃晃,「信你,等你將我帶出去的時候我便信」。
夜風微涼,她咳了許久。
蕭寒望著那扇雕花的窗,從未有一刻分神。他不清楚自己為何那樣憂心,擔心她夜間不小心將被子踢到塌下。
東方漸漸亮堂起來,他才驚覺自己竟然在牆上坐了一夜。
蕭寒從牆上爬下來,牆外早已站滿了人。沈夜淡然道:「太子,陛下說您若是不回宮臣下便不用活了。」
他換了相貌這人還是能一眼認出自己,蕭寒眼中閃過一絲驚奇。
「父皇竟用你的性命威脅本太子,不過,本太子很受用。」蕭寒拍著沈夜的肩頭,拉著他一起上了轎攆。
兩個人一路上說說笑笑,準確的說,是蕭寒一個人唱獨角戲。轎攆到了沈府門口,蕭寒卻聽沈夜說:「太子,您這一路太不沉穩了。」
蕭寒忍不住,「你就是個悶葫蘆,從小就是悶。」
「那臣下請太子愛惜臣下這個悶葫蘆,臣下的腦袋可在您的手中」,這個人什麼都好,唯獨話少,「您要是再私自出宮,臣下只能……」以死謝罪嗎?
蕭寒打斷他:「別說了。」
沈夜回頭輕笑,蕭寒一腳將人揣進門裡,快步上了轎攆回宮。這廝總是喜歡說他不愛聽得,下次一起出去玩父皇就沒法要了他的腦袋。
東宮。
蕭寒跪在蕭瑜面前,三炷香過去了他腿都麻了。按照以往的經驗來說,他不能認錯,認錯會被打還會被罵。只要稍微堅持一下,他母后擠出眼淚就沒事了。
不出半刻鐘,父子二人,相顧無言唯有皇后暗自垂淚。
蕭瑜不忍皇后哭泣,只得先開口道:「慕靈你別哭,朕不會將皇兒罰的太重。」皇后慕靈聽了蕭瑜這話,哭得更是厲害,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
蕭瑜走近蕭寒,踢了他一腳,狠狠瞪了一眼:「朕知道你心裡的打算,只不過,你為何這般不心疼你母后?」
「兒臣不懂」,蕭瑜那雙眼睛甚是無辜。
他猛然想起答應張嫣的事情,眼下他也該娶妻了。如果張嫣是自己的妻子,住在那鳥不拉屎的聖女宮總不合適。「母后莫哭,兒臣知錯。」蕭寒緩緩起身,走近自家母后身側,在她耳邊輕聲耳語。
皇后慕靈陰轉多雲,試探著問:「真的?」
「兒臣不敢欺瞞母后。」蕭寒心想,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她一定要親自去接那女子回來。想到這裡,他又安分的跪在地上,「父皇,兒臣知錯。」
「你明日便去接她回來,母后要瞧瞧是什麼樣的女子讓你魂牽夢繞。」皇后慕靈一邊說,還陷入了甜蜜的回憶。
她瞧著蕭瑜媚眼如絲,蕭瑜自然沒心情理會這個不思進取的兒子。「皇后累了,朕也累了,你寫十篇為君之道的文章明日交給太傅。」
蕭寒只得感嘆道:美色誤國啊,父皇竟然還是個懼內的君王。
張嫣跪在聖女宮的大殿上,眼皮子越來越重,晚上本就沒有睡覺,現在更是望著殿內的神佛發呆打瞌睡。
她借著出去方便的藉口,將棉布做的布袋綁在膝蓋上。腿上還是很不舒服,天天這麼跪下去不是辦法,可是身邊還有一群人陪著自己跪。
誰能告訴神明,她真的困得不行了?
「教習姑姑原先已經教過您了,您這樣不尊重神明會被懲戒的。九天知道聖女心性不喜這些,只是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不能落人話柄」,聖侍九天在張嫣耳邊輕聲提醒。
張嫣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坐直了身子,跪在神殿中為天下萬民祈禱。她自己都在泥潭深陷,那些人為什麼願意相信她會帶來福報呢,她只要想起這件事就覺得可笑。
三個時辰過去了,聖侍九天扶起張嫣走到教習姑子面前頷首道:「稟告金渝姑姑,聖女已經完成了今日的跪禮。」
名喚金渝的姑姑眼都不抬一下,只應著說:「聖女心中有神明,那些福報自然會在聖女身上。」
這話不知是說給誰聽?那些福報,她實在是無福消受。
「姑姑費心了,嫣兒不會在想著逃跑給您添麻煩。聖女位居神職,張嫣能夠被選為聖女已經是最好的福報了。」她學會了說好聽的話語,也慢慢接受自己就是所謂的聖女。她能做的就是,讓自己過的舒服點。
聖女宮尊神明,唯獨對她苛刻的可以啊。
金渝滿意的點點頭,含笑道:「聖女能想通這點,過得日子也不會太辛苦。您之前逃跑的事情,在我眼裡不過就是小孩子鬧脾氣。國主的苦心,希望您早日明白。」
「聖上的恩德,張嫣無以為報!」
一字一句,她說的自己都要犯噁心了。那個帝王也真是奇葩,她不過就是吃了糕點,他至於這么小氣讓她在這破地方跪三個月嗎?
她要是願意安心做個聖女,才是真的奇了怪了。
「嫣兒先走了」,張嫣恨不得立刻飛出聖女宮。
回房休息了一會子,又被人叫起來用飯,張嫣心裡苦卻不能說,神情恍惚,臉上有著往日不同的光彩。
她拿起玉箸輕輕夾菜,放在唇邊細細品味,足足品了半刻鐘。
「聖女今日是轉性子了嗎?」聖侍青花疑惑問。
聖侍青玄提醒說:「聖女的事情不是我們可以議論的,她是南陵國尊貴的人神。我們好好服侍她就好,你總是這樣口無遮攔當心金渝姑姑將你送到後山餵狼。」
青花不滿的輕哼,隨即走到張嫣身邊,細細詢問說:「聖女,您明日要穿哪件白紗服?」
說起這個,張嫣頓時覺得吃飽了。
那些白紗衣服,哪一件有什麼差別嗎?無非是,有的是三層白紗,有的是五層白紗。與她而言,全都是該死的白紗裙。
「你說呢?」張嫣走在前面,反問道。
聖侍青花疑惑不解,應著張嫣說:「我等謹遵聖女神旨。」
張嫣笑著問:「你們可知聖女的神旨是什麼?」
跟在她後面的聖侍一臉不解,紛紛搖頭睜大眼睛望著張嫣。這些沒見識的傻姑娘啊,命運從來都在自己的手中。
可怕的是:她與那些姑娘一樣,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
「我的神旨便是: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來將我取代便好。」聽張嫣如此說,聖侍九天莞爾一笑。
她就知道,神殿中那般乖巧的模樣是張嫣裝出來的。她怎麼可能甘心呆在這個牢籠似得聖女宮?
「聖女宮中並未有我眷戀的東西,所謂的聖女不過就是一個可憐的沒有朋友遠離親人的女孩兒。我跟你們一樣可憐,我們不得不低頭說些違心的話。」
聖侍九天拉著張嫣快步往前走,走到張嫣居住的聖女閣,提醒張嫣道:「您不要那麼單純,這裡的人不全是您所說的那樣。聖女不知,九天便是安心留在這裡伺候聖女的人。」
「如此,你便幫我送封信好了」,張嫣將自己寫好的信交給九天。
她期盼著,九天能夠將信送出去。
南陵國主蕭瑜對她心中有愧,可張嫣不知愧疚來自何處?她只能找人幫忙,她能找的只有那個和自己身份一樣的人。
北冥府
管家在門口收到街上小孩子送來的信,說是這信很重要必須北冥漓親啟。眼下,北冥漓一身疲憊,剛剛去面見帝王,商量著教習太子蕭寒的事情。
他手拿權杖,打開信件的時候心頭一顫。
「唯念君子,大巫師離親啟!」
北冥漓心想,她果然是個聰明的女子。
張嫣想要的他恐怕給不了,神色清冷的他越發拒人於千里之外。
「去書房」,北冥漓來不及換衣服,快步走向桌前,提筆寫不出半個字,懊惱詢問,「這封信何人送來?」
管家如實回答:「早間有位小孩童送來,說是要大人親自過目才好。」
「下去吧」。
北冥漓知道神職的孤寂與辛苦。今時今日,他能幫的都已經默默幫了。張嫣若是留心就該發現,她身邊最早的那批聖侍早已經換了。
聖女宮多半的聖侍都是北冥漓心腹,張嫣的心思他實在是看不透。除卻那九天,青玄,青花三人是國主所指,連教習姑姑金渝都是他北冥府的人。
他寫不出回信,默默念著那句:唯念君子!
書房中,管家來報:「太子在正廳等您。」
北冥漓此刻最不想見的人就是太子蕭寒。他握著筆坐在桌前,淡然開口:「好好招待太子,儘量滿足太子的要求。」
「本太子竟讓你避之不及,北冥漓你放肆。」蕭寒一身黑衣,穿著金絲靴子盡情在北冥漓身邊晃悠。
北冥漓輕笑問:「放肆嗎?」
「微臣放肆不及太子殿下半分之一,您能將婚姻當做兒戲輕許微臣真是佩服至極。您到底知不知道你的婚姻是國家大事,要娶得女子必須是能夠匡扶國本的女子?太子殿下,您還是長不大的孩子。」
北冥漓將蕭寒氣了個半死,蕭寒怒道:「廢話少說,本太子來找你是讓你選一個吉日接未來的太子妃回府。」
「你可還記得西塞國的蘇紫公主?微臣記得,你們兩個人青梅竹馬」,北冥漓面不改色,眼中一片清冷。
蕭寒認真道:「西塞國已亡,蘇紫公主以身殉國,大巫師應當記得比我清楚。」
「那紫蘇呢?她痴心一片。」北冥漓自覺失言,可覆水難收。
蕭寒走近北冥漓,用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她痴心一片大巫師如何知曉?大巫師您莫非對她動了真情。」
北冥漓不語,蕭寒繼而道:「多年前,我就說過,人不可能做到沒有感情的。」
沒有感情,那還是人嗎?他討厭冷冰冰的北冥漓,更心疼他一不小心就倒霉的做了大巫師。
「太子,你不後悔就好。」北冥漓從未覺得淡然忘情有什麼不對,他現在是浮世清歡。
蕭寒笑著問北冥漓:「這麼多年,本太子為何事後悔過嗎?本太子上得蒼天垂憐,下有萬民安樂,絕對不後悔。」
北冥漓不知悲喜,儘量平穩說:「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