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斑鳩不吃麻籽
2024-09-22 23:02:21
作者: 左眼
來到大門口外面,街上空空蕩蕩的,靠在牆上的大花圈被小風吹得嘩啦啦作響。
黑娃用手在地上畫了半個圓圈,缺口位置衝著不遠處的路口,嘴裡念叨一通後把紙錢放到半圓里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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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錢燒得很旺,火焰卷著紙灰在空中亂飛,突然背後一股陰森森的冷風吹了過來,卷著漫天紙灰打著旋吹向了不遠處的路口。
我猛地回頭瞧,婚房兩側六個紙人提著的小白燈籠正隨風亂擺,同時餘光還瞧見棚子最角落的桌子邊坐著一個人。
那個人坐在黑影里,好像正在吃給死人準備的飯。
我一把抓住黑娃的胳膊,說:「黑娃,你看那個人!」
黑娃不明所以,問:「什麼人?」
「那個,你看!」
我指給黑娃瞧,黑娃眯著眼,問:「哪呢?」
他看不見?
「就是那個,在那張桌……」
話沒說完,那個人忽悠一下不見了。
這一幕驚得我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見我一臉緊張,黑娃先是有些詫異,但很快又安慰說:「不用緊張,晚上辦陰婚出現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很正常。」
黑娃用木棍挑著燒紙,說:「拿吧,拿吧,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當把最後一疊紙錢也扔進火堆里後,黑娃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紙灰,看著前方的路口說:「那天晚上大黑蛇是怎麼死的?」
我故作驚訝:「不是你弄死的嗎?」
黑娃笑著說:「對,對,是我弄死的。」他拍拍我的肩膀,說:「等你舅舅的事辦完了,你去找我一趟,多年未見,咱們哥倆好好敘敘舊。」
我爽快地說:「行,你在哪兒住?」
「之前的老宅子。回去守靈吧,四點十分出殯。」
回到靈棚,靈棚里只有我哥一個人在,我問怎麼就他自己,我哥說姥爺正在開家庭會議,讓我也去聽聽。
我懶得搭理他,撥了撥長明燈,裹緊孝服坐下靠在了柱子上,打了個哈欠就閉上了眼。
就在似睡非睡的時候,我聽到了一陣悉悉索索奇怪的聲音,睜開眼睛一瞧,發現自己居然置身在一間婚房裡。
婚房牆上被掛滿了紅色的綢布,看上去整個房間都紅彤彤的。
這……
我又做夢了?
一定是,一定是!
「兒子。」
忽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我轉身就看到了舅舅和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
舅舅和年輕女子穿著古代結婚的衣服,舅舅滿臉笑容,但女子卻一臉的哀怨。
「舅舅。」我失聲說。
舅舅笑著:「怎麼還叫舅舅,應該叫爸。這是你媽,快給你媽磕頭。」
我不想下跪磕頭認媽,可在夢中根本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咕咚我就跪在了地上,舅舅喜笑顏開把我攙扶起來,拉著我的手說:「真是我的好兒子。以後逢年過節,多回來看看我和你媽,咱們老孫家就你一根獨苗。」
說著舅舅伸手摸我的肚子,高興地說:「斑鳩不吃麻籽,好好好。」
斑鳩不吃麻籽是一句歇後語,意思是肚裡有貨。
女子冷聲說:「哼,別高興得太早,就怕他擔不起這麼大的福氣。」
「怎麼擔不起,咱們兒子命硬得很。」
我著急地問:「舅舅,你是不是說我肚子裡有東西?我肚子裡的東西是什麼?」
「你怎麼還叫舅舅呀,應該叫……」
就在這時,忽悠一下腦殼突然傳來了鑽心的疼痛感,然後我就從夢中醒了過來。
醒來後我發現自己躺在地上,腦袋下面有半截磚頭,而我哥則正幸災樂禍的看著我笑。
我揉著隱隱作痛的腦袋爬起來,四下回顧,最後把目光落在了兩口棺材上,然後又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
剛才的夢比之前任何與舅舅有關的夢都真實!
我一直堅信,每個夢的背後都有著一定的含義,或者警示作用,那剛才的夢含義是什麼?
這時出殯的吉時到了,黑娃和大總理帶著十幾個人來到了靈堂,在黑娃的安排下,我一手打著引魂幡,一手抱著舅舅的遺像,站在隊伍最前面。
大總理遞給我了一個瓦盆,讓我使勁摔。
摔盆是民間葬禮中的重要風俗,有著極其深刻複雜的意義,一般是情況下摔盆是孝道的體現,是對孝子身份的確認,寓意著「碎碎」平安。
但要往深里講,摔盆這件事也是給活著的人作安排,只有摔盆的人才是家族繼承人,財產的繼承人。
所以由誰來摔盆有很多規矩,是絕對不能亂來的,比如舉個簡單例子,將來我姥爺如果去世了,家裡沒有男丁,即便有上門女婿,上門女婿也沒有摔盆的資格,只能由我小姨來摔盆。
現在我過繼到了孫家,又是長子長孫,所以這個盆只能我來摔。
隨著大總理的吆喝,我把瓦盆舉過頭頂,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伴隨著一聲脆響瓦盆被摔得四分五裂。
黑娃開始布置路祭,等路祭結束,隨著大總理「前後起,著肩就走」的一聲令下,兩口棺材被四平八穩地抬了起來。
「出喪,上路……」大總理拉著長聲說。
出殯的隊伍開始前行,在寂靜的深夜裡,人們心平氣和,一步不搶步,一步不慢行,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哭,只能聽到人們碎步緩行窸窣的腳步聲。
隊伍出了村口,送殯的女眷們原路返回,隊伍的腳步也加快了一些。
大約走了二十來分鐘,前方田地里出現了光點,那裡就是姥爺家的祖墳了。
到了墳地,我只看到了一個墳坑,從幫工對話中得知兩口棺材要合葬。
在合葬的墳坑後面有十來個或大或小野草茂盛的墳頭,舅舅的婚房和六個提小白燈籠的紙人就擺在十來個墳頭中間。
掐著時間點等到吉時,兩口棺材按照男左女右被並列緩緩放入墳坑,在這個過程中,我還得站在墳坑邊上尷尬的,不停地囑咐死者:「爸小心,媽別怕……」
擺好棺位,黑娃又讓我下到坑裡,用一雙筷子橫放兩個棺材中間,上面在搭一塊紅布,寓意讓他們夫妻通過這個「橋」可以自由來往。
布置妥當我爬出墳坑,大總理遞給我把鐵鍬,讓我分別在棺材頭,棺材腰,棺材尾填一掀土。
然後幫工們開始填土,在填土埋墳的時候,有人就把舅舅的婚房和紙人等物在墳地里點著了。
大火燒得噼里啪啦作響,把正片墳地照得通亮。
按部就班的把下葬過程走完,已經是早上六點多了,東邊也泛起了魚白。
大總理招呼幫工往回走,墳地里只剩下了我和黑娃,因為我還有最後一項儀式:兒子給爹媽上香敬酒。
我恭敬的點上三炷香,圍著墳頭澆了半瓶白酒,又倒滿兩個酒杯放在了墓碑前。
「我去燒個紙,然後咱們就可以回家。」黑娃說完,就拿起幾包鞭炮往地頭走去。
看著黑娃離開的背影,我坐在地上心情複雜的點上支煙抽了起來。
滋兒……
突然耳邊傳來異響,我一扭頭就瞧見舅舅正坐在自己身旁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