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無聲的犧牲

  這批庫房底下最後的腰鐵給打了上去，火車已是到了洞口。

  提前到了！！！

  很快，為什麼提前到了的原因也知道了！

  攆在火車屁股後面，竟然還有兩架飛機！

  防空哨槍如同炒豆一般響個不停，有個別脾氣暴躁的，扛著三八大蓋開干，那特有的尖利響聲特別刺耳。

  

  「高射炮！」

  「高射炮在哪裡？！」

  林朗清知道，肯定是飛機發現了滿載物資的火車，直接追過來。他看到火車上的黑煙冒得越來越大，輪子在鐵軌上冒出了火星子，他眉頭一皺，當機立斷道：「快，都撤下橋去！讓火車過橋！通知高射排，迅速做好防空準備！」

  大傢伙有條不紊地往橋下撤離隱蔽的時候，林朗清分明聽見有人在咒罵：「什麼時候咱們也有自己的飛機！省得受這窩囊氣！」

  說時遲那時快，迎著朝陽，飛來了兩架飛機，對準敵機打了一連串子彈！

  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飛機上的紅旗塗裝！！

  「是我們的飛機？！」

  「空軍出動了！！」

  驚喜中，林朗清反應極快，迅速下令：「快通知高射排，掩護我們的飛機！」

  在高射排的火力掩護下，我方飛機越發勇猛，衝著對面就過去了。那猛虎下山般的氣勢，直接美軍飛機拉了個直角提升，然後再也沒回。

  轉瞬即逝然而兇險萬分的空中戰鬥，讓地上的戰士們大開眼界。只有少數的幾個戰士注意到，火車頭一上了橋，橋底下開始撲簌簌的往下掉落粉塵。原本這粉塵掉落是極正常的，問題就是伴隨著嘎吱嘎吱的怪響。

  才剛上好的道釘，在火車的壓力下正在鬆脫。朱家棟發出一聲牯牛般的悶喊，沖了過去，掄起最大號錘子，玩了命地狠狠捶打在那些被擠得突出來的道釘上。在朱家棟帶頭下，戰士們接二連三地衝上去，搶著使出吃奶的力氣去把道釘砸回原來的位置去。

  朱家棟一輩子沒試過這麼酣暢淋漓地甩開膀子使出自己渾身氣力，一個汗珠子摔地上砸八瓣，一記鐵錘重重落下，碗口大的鋼鐵道釘夯死在了鐵軌上。

  「嗚——」火車的汽笛長鳴，近在咫尺，震耳欲聾。

  而更多的戰士們湧向橋面，開始搶位打道釘。原以為已經跑掉的美軍飛機拐了個彎又回來了，對著喧囂的昌道所一陣掃射。戰士們無所畏懼，靈活地躲避著機槍掃射，仍舊朝著橋面衝去。飛機子彈把一名正在衝鋒的工兵戰士打成兩截，他倒下的時候，仍舊整個人保持著朝前……

  眼看著火車馬上就要通過最脆弱的三號墩段，這個地方被擠壓變形的，不是鐵軌，而是橋板下新裝上的腰鐵！想也不想地，朱家棟從道旁堆放建築廢料的地方，背起一個三角架就往橋板下翻了出去。

  一直修一直補，橋墩圍著的腳手架壓根沒來得及拆。朱家棟往腳手架上一站，手中的三角架牢牢頂住了橋樑銜接處。

  「朱大力！」

  「朱大力你瘋了！！」

  朱家棟已經說不出話來，腦門上青筋暴起，咬緊牙關，扎了馬步，高高地、使盡渾身氣力地，托舉著！！仿佛奇蹟一般，原本已有些顫抖的橋身穩住了。

  「快啊！快去幫朱大個兒！」

  「家棟同志！頂住！！」

  戰士們一個個靈活地抄起傢伙，翻身而下，站得腳手架上滿滿當當的，用各式各樣的姿勢托舉住了橋樑！！朱家棟感覺到身邊「呼哧呼哧」如牛喘般。他渾身上下僅僅有眼珠子能動，斜眼看過去，看到紀建褀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出現在了這堵人牆之中，滿臉漲得血紅……

  火車平安通過了，發出「嗚嗚」的汽笛。

  戰士們有條不紊地往下撤退，一點點地散了出來，每個人都筋疲力盡的模樣。誰也沒有喊一聲累，而是沉默著，幫著別人去攙扶戰友。有的人蹲在地上，就開始嘔吐，地上一灘紅紅的……有的人直接就不行了。也有命大的，僥倖活著，渾身散了架。

  「快！趕緊把傷員抬到安全的地方，就地搶救！！」

  清脆婉轉的聲音，如黃鶯出山谷，鶯鶯瀝瀝的，在這片充斥著鐵血的場地上，格外悅耳。周糖糖帶領著衛生所里全體醫務人員傾巢而出，直接奔了上來。朱家棟扶著已經渾身冰冷的紀建褀，先把紀建褀交給了橋面上接應的戰士們，然後他自己爬了回去。

  他是第一個衝上去的，無論是誰也好，都不由自主地，目光帶了幾分擔憂。朱家棟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來。周糖糖沖了上去，喊：「哥，我帶你看看去。」

  朱家棟沉默著，搖了搖頭。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紀建褀，眼神很是難過。

  紀大學生可是知識分子。

  那麼有文化的人，竟然也犧牲了。

  他明知道自己那身板子扛不住。

  可他沒有半點猶豫。

  大家也就跟著難過。

  周糖糖說：「哥，我給你看看，可別落下什麼暗傷……」

  朱家棟卻已走了十幾步去了，他的步履沉穩，半點看不出異常。大家剛把懸起來的心放回肚子裡，繼續忙手頭得事。一連有一個排的戰士翻到了腳手架下面，重新開工修整。

  直到這個時候，朱家棟才吐出了一口鮮血，倒在地上。

  等人們趕過去的時候，朱家棟已是沒有了呼吸。

  ……

  朱家喬驀地睜開眼睛，身邊傳來一個陌生溫和的中年女人聲音：「同志，你醒啦？」

  朱家喬扭過臉來，看到說話的是一名護士。她很快意識到自己身處一間真正的醫院裡。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問：「護士阿姨，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護士說：「這是順安府戰地醫院。你受的傷可真夠重的，踏踏實實的在鬼門關轉了一大圈啊！」

  朱家喬惦記著工兵營，問：「那，是只有我一個人被送來嗎？還有別的人嗎？」

  護士搖了搖頭，說：「就你一個人，我聽說，你們的部隊特意開車送你來的呢。要是來晚一點，你的命就保不住了！」

  朱家喬的腰腿背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那些比刀片還鋒利的石子兒就像霰彈，把她的後面打成了馬蜂窩。

  在護士絮絮叨叨的講述下，她很快知道了，大夫是如何用鑷子一顆一顆把她皮肉里的石頭彈片取出來的，又打了多少支珍貴的盤尼西林，控制住了發燒。

  聽著聽著，朱家喬體力跟不上，不知道是昏過去了還是睡過去了，又再次沒有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