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狐靈兒

  若非如此，還讓你活著做什麼。

  那一瞬間，皮肉上的疼痛不算什麼了，她像是被人活活剜掉了心臟一般，痛不欲生。

  

  心，徹底麻木了。她到如今才猛地恍然了，從前被愛遮蔽了的眼睛，也恢復了清明。

  難怪，難怪她自一出生就在這庫房裡生活，一十八年，她的活動範圍只在這庫房裡一丈遠，見不得人，看不得光。

  這一生就封鎖在小小陰暗的房間內，活了十八年，就為了今日，被人活活剝掉人皮。

  皮被完整的剝下來，那時候，她仍舊還活著。沒了皮，室內帶起的一陣風都像是被刀割在身上一樣，一陣陣的生疼。

  好像連呼吸時胸腔起伏，都會帶來一陣劇烈難忍的疼痛，這時候，竟然是活著比死了更難受。

  狐老爺抓著那人皮看著那皮的柔韌性，全然忽略了工作檯還躺著的半死不活的人。

  「你殺了我吧。」採桑瞪著雙眼看著頭頂，聲音氣若遊絲。

  剝皮這個工作，手要穩，要慢，足足進行了兩個時辰才剝下了那張人皮。

  那兩個時辰裡面，採桑像是死去又活來無數回，最開始的時候，她的眼睛裡面還有憤怒，如今就只剩下深深的絕望了。

  「你還不能死，靈兒，現在還不是時候。」狐老爺聲音很溫柔，伸手想要輕輕撫摸採桑的臉頰。

  手才剛剛碰到她的臉，採桑好像被利刃割過一樣，一陣陣鑽心的疼傳來，臉頰上的血不停往下落著。

  沒了皮，竟然是這樣的感覺，連這麼溫柔的觸碰都像是刀割一樣，疼的她心臟不停收縮著。

  淚水順著臉頰滾落，那疼一瞬間變得尖銳許多，越疼她就越是想哭。越哭，疼的越厲害，如此循環往復，將採桑逼的只想要儘快結束這漫無邊際的折磨。

  一連疼了七天七夜，她的血肉都乾涸了，採桑那雙眼睛再也淌不出淚來，絕望灰濛濛地覆蓋在眼珠子上面。

  第七天晚上的時候，狐老爺又來了。

  他手裡面拿著的剔骨尖刀還有一個琉璃瓶，小小的一個，封口處用黃符包裹著。

  「是時候送你上路了，靈兒。」狐老爺手中握著刀，站在了那台子前面：「再過一會兒，到子時三更，我便會收回你的魂魄，你的魂魄附在那千面上面，到時候，你便能夠達到真正意義上的長生。不要怕，我下手會很利落的。」

  「我想要問你一個問題，父親，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不是狐十三？」採桑嗓子沙啞，聲音冷淡。

  她心裡不明白，兩人是雙生，不過一男一女，其餘一般無二。各有一半活下來的機會，怎麼就她這麼倒霉？！

  狐老爺一臉的理所應當：「怎麼能夠是你弟弟，他是狐家的香火，沒了他，狐家就沒了香火，你怎麼這麼狠毒？！」

  那一句話，像是點燃了引線一樣，埋在採桑胸口的炸藥砰的炸開，炸的胸腔里一片血肉模糊。

  子時更鼓響，狐老爺握住了手裡的尖刀。她一雙眼睛變得赤紅，月光從窗欞處恰好落在了採桑的身上，她嘶聲吼著：「今日我死，總有一日我會回來，我要狐家所有人都給我陪葬！我要……」

  「噗！」

  尖刀自胸前砍入，聲音戛然而止，窗外月色如血一般。

  採桑感覺身上的力氣都隨著血液流失殆盡了，面前晃過一片白光，身體好像被禁錮在了一個小小的琉璃瓶裡面，掙扎不得。

  像是一點點溺斃在水裡了一樣，採桑眼前的光芒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濃墨一般的黑暗。

  採桑不停的掙扎著，她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麼死了，她還有別的事情要做，不能就這麼死在這裡。

  「你還能夠做什麼呢？你還有什麼可做的呢？你生來就在這小小的屋子裡，死後也在這小小的瓶子裡，沒有與任何人建立羈絆，生又何歡死又何苦？何必在這苦苦掙扎？安心去吧……」

  有人的聲音傳來，像是惡鬼在耳側蠱惑，叫採桑頓時覺出了幾分茫然。

  是啊，她父親都不要她了，娘不疼，爹不愛的，就算是活下去，又能夠怎麼樣呢？

  採桑慢慢閉上眼睛，任由絕望疲憊將她吞噬殆盡。

  可是那瞬間，採桑忽然間察覺到胸前傳來一陣灼熱。像是一把火，越燒越旺，疼的採桑無法安穩。

  好像忘記了什麼的東西從心口往外噴涌而出，一幕幕似曾相識的畫面從眼前閃過，快到什麼都抓不住。

  採桑眼前閃過了一道銀光，細看之下，那是一個少年，那人穿著一身白衣，有一雙清冷的眼睛，手裡的長劍朝著採桑胸口刺去。

  那一瞬間，所有幻境如數褪盡，採桑一瞬間恢復了清明。

  ……

  曲江邊上。

  鐵鏈越縮越緊，拖拽著採桑朝著淤泥裡面，深陷進去。捆在鐵鏈里的採桑被一個枯骨緊緊抱著，枯瘦的手指捂住了她的眼睛和耳朵。

  那骨架看到採桑已經陷入幻境裡面，慢慢的伸手探入了採桑懷裡，拿出了一張避水符輕輕的丟了出去。

  冰涼的水隨著呼吸一瞬間鑽入了鼻腔裡面，採桑的模樣有些難受，可是，仍舊沉睡著，沒有醒來。

  那白骨緊緊摟著採桑，掐在採桑脖子上面手逐漸用力著，從骷髏上頭似乎還能夠看見一抹森然的笑意：「睡吧，繼續睡下去吧。你替我死，我替你活。」

  「刷！」

  採桑猛地抓住了她的手，強迫她的手從自己喉嚨上移開。

  採桑眼神冰冷：「想替我活？我怕你擔不起我身上的擔子，那可是比死更加痛苦的事情。」

  那枯骨一瞬間失了力，魂魄在一瞬間脫體而出，想要逃離。

  「定！」

  採桑隨手一抓，便抓住了那團霧氣一樣的東西，將人拖拽到自己身前：「抓住你了。」

  「剛才是你拖我入那幻境的？你就是狐靈兒？」

  那怨氣沒有回答。

  狐家之所以這般特殊，製作的千面這般逼真，又能夠動彈，只有一個緣由。

  狐家所有女眷的魂都分割開來，放入了千面裡面，讓千面有了靈識。想要控制他們行動，不需要多玄妙的本事，只需要馭鬼術而已。

  這些人的魂魄早就破碎了，無法拼回，在這兒作祟的，不過是一些怨氣而已。沒有形狀，沒有樣貌，只是一片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