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蘇言伯伯

  靈魂的鐘聲在午夜敲響，輕易將蘇淺淺從睡夢中喚醒。

  寂靜的夜，柔和的月光，母親的房裡也沒什麼聲響。

  她倒了杯水，準備喝完便回去繼續休息，可窗外一閃而過的黑影卻沒能逃過她銳利的眼睛，霎時繃緊了她清醒的神經。

  莫非那群魔靈獸又來了！？

  她機警地環顧四周，赤著腳小心翼翼地挪至牆邊，濃郁的妖氣撲鼻而來，摸索在黑暗中的蝌蚪隨之肆無忌憚地游入屋中，她在手中慢慢聚起一團紫焰，瞧准那些黑色游物即將觸及自己時，果斷從手中投出，剎時在屋內焚起一片紫色的火焰。

  

  那火焰燒不毀人界之物，卻能將那群地獄訪客燃燒得霹靂作響。

  「虛空無門，快回來快回來！」

  窗邊忽然響起一個淳厚而十分熟悉的聲音，緊接著一個圓滾滾的身影便從外面翻窗進來，隨著手裡赤紅的光芒涌動，將那些還來不及燒完的黑蝌蚪都被他收回了罐子裡。

  蘇淺淺立馬開燈，待看清來者是誰後，還來不及歡喜，對面劈頭蓋臉先傳來一頓訓斥。

  「臭丫頭，動不動就放冥火，差點燒死我的小寶貝們。」他滿眼心疼地抱著罐子輕輕撫摸，膀大腰圓的身材套著一件白色緊身的襯衫，和一條黑白條紋的背帶西褲，儘管歲月在他臉上再添風霜，可依舊不能掩蓋他曾年輕時的風華，和永遠幽默風趣的神情。

  「蘇言伯伯！」蘇淺淺高興地撲到他懷裡，反應過後還不忘朝屋內喊，「媽，媽，蘇言伯伯來了！」

  自上回一別，她與蘇言伯伯已有三年不見了，她依舊清晰記得兒時伯伯帶她上山掏鳥窩，捅蜂窩，然後被蜇得滿頭是包後，回家被母親訓得狗血淋頭的場景。直到後來母親染了心魔，蘇言伯伯為了尋找破解的良方，告辭了她與母親，渺無音訊了整整三年……

  「幾年不見，小淺的功力見長，戒備心也提高了不少，不錯不錯。」蘇言伯伯欣慰的拍了拍蘇淺淺的腦袋，不吝謬讚。

  「幾年不見，伯伯卻還和從前一樣古靈精怪，正門不走走窗戶，還故意放出煤怪來故弄玄虛。」蘇淺淺挑挑柳眉，這種小伎倆已經不能在她三階靈者面前裝神弄鬼了。

  不過這種稀奇的出場方式，倒是很符合蘇言伯伯的性格。

  「哈哈，鬼機靈，我這不是想考考你的功力有沒有進步嘛，你老娘呢？」他問，顧了一眼簡陋的屋內，原本夷悅的眸里卻頓然生了澀。

  「在裡屋呢。」蘇淺淺被開心占據了大腦，沒有注意到蘇言的表情，徑直拉著他進了母親臥室。

  母親已經甦醒，正要下床的動作，被蘇言伯伯遏制了回去。

  「弟媳躺著就好。」

  蘇淺淺立即給母親背後墊好枕頭，又給蘇言伯伯搬了張椅子在床前坐好。

  「最近感覺怎麼樣了？我以為你們還住在懷市，找了好久才找到這裡。」蘇言伯伯噓寒問暖。

  母親一如往常笑容澹泊，聲音輕細地回道，「搬了，魔靈獸追得太緊，連累淺淺也跟著我轉學。」

  蘇言伯伯聽聞，眼裡閃過了一絲愧疚，從來嬉笑樂觀的臉現在卻沉了下來，扣向地面，「我答應過阿澤，照顧好你們母女，可你被下了妖咒受盡折磨，小淺又住在這種環境裡，我怎麼對得起九泉之下的阿澤。」

  「大哥，你千萬別這麼說，你為我和淺淺做的已經很多了，我還有些從前的積蓄，足夠我們母女倆生活，你也別太擔心了。」母親連忙寬慰道。

  蘇淺淺也跟著添嘴，「是啊蘇言伯伯，多虧你領我入門，我的靈力才能增長這麼快，才能保護好母親，你可千萬別說對不起之類的話了，太見外了。」

  蘇言無奈地搖了搖頭，哭笑不得的表情，就像早已猜到她們母女倆會這麼說，索性也不再爭執，「好了好了，我這次來是有好消息帶給你們的。」

  「是什麼？」蘇淺淺兩眼發光的問道。

  只見蘇言卸下背上帆布包，從裡面翻翻找找，最後掏出了一顆翡翠綠的腰豆！

  這腰豆晶瑩剔透，內中另有流光瀠轉，如此特別的產物，蘇淺淺還是頭一回瞧見。

  「這是什麼？」她問道，順勢從蘇言手中接過那腰豆，仔細看去似乎又要比普通腰豆更大些，捧在掌心涼意淺淺。

  「五毒花的種子。」蘇言回道。

  蘇淺淺驚奇抬眸，「五毒花？」

  蘇言一臉認真地點點頭，繼而又拿出了一個小瓷瓶，一併交到了蘇淺淺手中，「還有這個，小淺你找個盆把種子栽下，然後再將這瓶亡靈之淚澆入土中，你是水系靈者，五行正好與其相合，只要好生照看，不久之後便會結出世間劇毒之花，待花期曇花一現，枯萎的花苞就會蛻變成五毒獸，此獸兇猛異常，專食人血，成熟後體內會產生強烈的毒性，如果那個差點被我捶死的臭道士沒騙我的話，它的血應該可以以毒攻毒，治療弟媳的心疾。」

  蘇言伯伯擔憂地看了床上的母親一眼，他為母親的病情一直在外奔波，蘇淺淺明白如果沒有把握，蘇言伯伯是絕不會把這類毒物交給自己的。

  「可是，它成熟需要多長時間呢？」蘇淺淺問。

  「五毒獸需要吸食人血它才會成熟，花苞形成需要二十一日，毒獸成熟則需四十九日，小淺你的血液特殊，是餵養五毒獸極好的藥引。」蘇言鄭重其事的交代道。

  蘇淺淺看了看小臂處的幾道新舊不一的傷痕，陷入了沉思。

  「這，這能行嗎？」母親愁眉微蹙，目光落至蘇淺淺身上時，充滿了顧慮。

  「不管怎樣，都要試試。」蘇言堅定回道。

  「可是，我擔心淺淺……」

  「媽，我沒事的，蘇言伯伯，我答應你一定將五毒獸養大，然後治好母親的心魔。」

  蘇淺淺知道母親在擔心什麼，但比起母親的性命，她更明白犧牲必不可少。

  蘇言黝黑的眸子在燈光下瑩瑩閃爍，未有多語，只是再一次疼愛地拍了拍蘇淺淺的腦袋，隨後站起了身。

  「我今晚過來，主要就是給你們送這些東西，洛城還有些事情，我得走了，這個，」他說時又從包夾層里取出一個裝得厚厚的信封，遞到了蘇淺淺手裡，「你們先用著，後續我會再寄些生活費過來。」

  「不用了蘇言伯……」

  「拿著吧。」

  蘇言拒絕蘇淺淺推回來的手，說完便和葉淳俞示了示意，先出了房外。

  「蘇言伯伯我送你。」蘇淺淺隨即跟了出去。

  蘇言伯伯看來這次又想翻窗戶呢。

  「小淺還記得小時候，那個常愛翻窗的聖誕老人嗎？」他打趣道。

  蘇淺淺會心一笑，「當然記得，每年聖誕節的早上睡醒，床頭就會有禮物，我知道那其實都是蘇言伯伯送的。」

  「哈哈哈！」他開懷大笑了幾聲，靜靜對著蘇淺淺看了好半會，然後忽地從拇指摘下一枚鑲著綠鑽的戒指，拋物線扔到了蘇淺淺的手裡，「這個是今年提前的聖誕禮物，小淺記得給它覓個合適的戒靈，它可以是一件令人驚喜的法寶哦。」

  戒靈還是法寶，蘇淺淺倒是沒那麼在乎了，反而是這提前了十個月的聖誕禮物，令她心裡咯噔了一下，「蘇言伯伯今年不來陪小淺過聖誕嗎？」

  蘇言僵硬的身影愣在了窗外，他的眼裡顯而易見的傷感，連嘴角的笑都那麼牽強，「如果時間趕得及的話，伯伯一定會來陪小淺過聖誕的，伯伯還想看看小淺的九天無方錐練得怎樣了呢，可是現在，伯伯必須走了，小淺準備好和伯伯告別了嗎。」

  蘇淺淺望著他趴在窗外敦厚的身影，心中湧起濃烈的不舍，這一別，又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蘇言伯伯了……

  「小，啊……」

  「蘇言伯伯！」

  腐朽的窗柏應聲脫落，蘇淺淺親眼看見那高大的人影突然消失窗外，急忙跑前查看，可樓下昏黃的街道空無一人，蘇言伯伯已然不知去向。

  她難過的嘆了口氣，那個被她視如生父的男人，三年未見，如今好不容易照面，卻只是匆匆一別，甚至都還沒有好好說再見……

  回到房間，她帶著內心滿滿的失落，將自己埋進了被窩。

  而那晚之後不到一周，來自蘇言伯伯的匯款就已到帳，蘇淺淺看了帳戶多出的餘額，心情沉重，她了解蘇言伯伯從不喜奉承別人，所以過的也並不富裕，母親那裡雖還有一些早年的存款，但為了供她讀書和兩人生活都已消耗得所剩無幾，早從高二開始，蘇淺淺就開始假期打工，上了大學後更是勤工儉學，如今新搬到白城，她也該著手一些小時工之類的，以此減輕母親負擔了。

  新的工作地點就在離家不遠的一家高檔酒店裡，每日放學後將有三個小時的時間，負責打掃酒店每層的走廊衛生，工資不高，但多少能補貼些生活……

  「淺淺，你最近是不是沒睡好呀，瞧你黑眼圈都出來了。」剛進教室，蘇淺淺憔悴的身影就被正在班裡售賣奶茶的林玲發現了，一雙關心的眼裡充滿了驚奇，紙托盤裡恰巧只剩最後一杯，她索性遞給了蘇淺淺，「來杯烏龍奶茶提提神。」

  「謝謝。」蘇淺淺下意識要掏錢給她，但還沒送到她面前就被她銳利的眼神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