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雲珈眯了眯眼睛，然後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狠辣與陰鷙的味道，突然手中的酒杯一斜，紅色的酒就這麼順流而下，從杯口直直的流出落入了她身前的花盆裡，那是一盆只長著茂盛葉子的杜鵑花。

  此時並非花期，葉子濃密，將整個覆蓋的嚴絲合縫，紅酒落下飛濺起來，更有水砸枝葉的響聲，噼里啪啦。

  她被濺起的水花弄髒了衣服，卻並不在意，反而有些惡意報復一樣的痛快。

  那種狠絕的態度，簡直叫人匪夷所思。

  秦著……

  雲珈念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後槽牙都磨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她是雲珈，何曾輸得如此狼狽？

  秦著，多年不見，他真的是遺忘了自己手段……

  

  娃娃親，這是何等要緊的關係，

  家慈親訂！

  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

  他就這麼輕易的一抹乾淨，而且四處留下風流韻事，甚至不惜去八大胡同買什麼珍玉姑娘的梳攏夜，還非要弄的盡人皆知，落下這樣的花名。

  小秦爺，你可真是好生厲害啊……

  卻叫她情何以堪！？

  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這是她雲珈一生的恥辱。

  「你想娶林簡？做夢。」雲珈嘴角勾勒出的弧度頗為明顯，卻沒有絲毫溫暖。

  雲珈雖然心裡被堵的頗為憤懣，可是她有的是耐心，這麼多年都等過了，她不在乎這一天兩天的，甚至幾個月，她都有空跟他好好磨。

  其實雲珈自問，自己對於秦著的感覺並不是多麼想的非他不嫁，而是這口惡氣她必須要出，順帶著一併報復林簡不自量力的介入。

  在她的眼裡，她想要的就自然而然是她的，她不喜歡那種惡狗搶食一樣的爭奪，她想要的就要有人給恭恭敬敬的呈到面前來。

  至於她要不要，那得看她的心情和喜好。

  身上的這件精緻的旗袍已經被酒漬全然抹髒，不過是穿了三天而已，當初她就是喜歡這上面的那一朵蜀繡的牡丹，非要砸了大價錢讓繡娘在五天之內繡出來，現在不喜歡了，就這麼白白糟蹋著。

  大約是雲珈獨自一人忿悶不平總念叨秦著的原因，在合陽關路公館裡聚會的秦著連續打了三四個噴嚏。

  「是不是著了涼？」林簡給他遞上手帕的同時也緊張的問他。

  「沒有，剛剛吃的芥末，實在是沒能受得了那種味道。」秦著捂著口鼻，悶聲解釋。

  「這邊風景是不是很好？」夏琬問的有些洋洋得意。

  「是的呢，依山傍水確實很美啊。」林簡毫不猶疑誇讚。

  「那是自然，這裡原來都是德國人的地界，沒想到他們跑到中國來還這麼有眼光，專挑這最好的地方都占著。」方瓊嘟囔著抱怨。

  「德國人眼又不瞎，他們就是有些刻板，但是也不缺審美，知道什麼是好東西。洋鬼子一直都精著呢！」

  方威感嘆完之後接著說：「琬兒當初看上這個地方我還覺得會談不妥，沒有想到竟然也算順利，而且價錢方面也算公道。那兩個德國老夫妻在中國呆膩了，要回國了所以我就把這房子買了下來。」

  「你如何認識的？」

  「這個德國老太太的心臟不好，我給手術過，應該是我的病患了。」

  秦著聽罷，點了點頭。

  方威知道他的脾性，自然是不得不謹慎。

  一場久違的聚會，大家聊的很是興奮，哪怕長途跋涉回來，人已疲憊，也是不願意離去。

  秦著看到林簡已經依靠在椅背上開始打哈欠的時候，就主動的說夜深該散了。

  這頓飯從傍晚吃到深夜十分，也著實叫人唏噓。

  「方才看著你很累了，怎麼還不睡？」

  秦著看著林簡躺在旁邊卻還睜著眼睛。

  「方才看著你累了，怎麼還不睡？」

  「是有些累，可是不忍心睡。真害怕這是一場夢啊，萬一要是醒了，還在美國怎麼辦？」

  林簡說完自己也痴痴的笑起來。

  秦著毫不留情的在她的臉頰上捏了一下，然後又颳了一下她的鼻子，「疼不疼？」

  林簡撅著嘴巴，佯裝生氣，「好疼。」

  「知道疼，那就不是假的。」秦著打趣，然後又把自己的臉貼近，「來，你擰一下我的，讓你報仇。」

  「少來。」林簡笑的很是可愛，「我當然知道不是假的。」

  「你知不知道，喝著綠茶，吃著那麼大的饅頭，這種感覺真的是在國外難以感受的，還是回家好，什麼都好。」

  秦著擁著她，聽她就像是小老太太一樣，絮絮叨叨的，講今天到了青島之後的所見所聞所感……

  他想等自己和她都老以後應該就是這樣相互依靠著，一個認真的聽著，一個認真的說著，都是滿滿的回憶，如數家珍。

  「你累了嗎？」林簡抬頭問他。

  「不累，覺得你頭一回話這麼多，有點驚訝，很像聽你說話，這是一種享受。」

  秦著輕輕吻著她的額前碎發。

  林簡聽他這麼說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有一件事要給你說，可能我最近比較忙了，那個……」

  「我們就熟悉的人一起吃頓飯吧，不要補辦什麼婚禮的儀式了，咱們已經拜過堂了，哪有再拜一次的，而且那次我也穿過禮服了，當過新娘子了。」

  「我只覺得委屈你了，那個時候拜堂不過是走個過場。」

  「我們在一起才是真的要緊，那些都是給別人看的。我父母兄長都已經不在了，你父親對我也算滿意，這樣就夠了。」

  秦著把她擁的更緊了，生怕一眨眼她就會飛了似的。

  「該有的手續還是需要辦理一下，我問了方威現在都要怎麼弄婚姻的證明，他已經給我說過了。這個很重要，我不會拖的。你放心。現在不用庚帖了，去找人寫婚書，然後去蓋章就可以了。這是必須得。」

  「好，你安排就是了。」

  「教授已經聯繫好了，你休整好了就可以讓安傑帶你過去就可以了。別太累，安排好時間。」

  「知道了。」

  秦著看著林簡在自己的懷裡慢慢的回答著，再後來就聽不到聲音了，她已經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