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他當時心情忐忑，可是看她認真閱讀的樣子，又是緊張，又是欣賞，就這麼看了她很久，生怕她會發現其中的秘密，又生怕她會把書借走，還特別喜歡她看書時候心無旁騖的樣子……

  她察覺到有人看自己於是抬頭，就正好與他的目光相遇，沒有驚艷，沒有邂逅，沒有多餘的一絲情緒，只是禮貌的微笑一下，相互交錯了一下目光，然後就此錯過，秦著選了一個其他的位置坐下。

  林簡終於下了狠心把玉鐲戴到了手腕上，稍稍顯得有些大，不過與她瑩白的皮膚很是相稱。

  她本就是有些古典的美人，那種我見猶憐中還有著溫潤如玉的清麗，與天生堅韌的性格。

  如風拂花海，恰好有一瓣馨香，沁人心脾，擁入己懷中。

  他突然自責，為什麼自己不早一步心動？

  「今天我睡地上吧。」林簡已經抱了墊子鋪在地上。

  「別了。其實我看這床夠大，咱們兩人其實也夠睡，中間放一床被子隔開就行了。」秦著這話完全沒有開玩笑的一絲，但是他明顯看出來林簡的為難，於是接著道，「是不是你覺得我不是個正人君子，所以很是防備？」

  「不是，我沒有……我……」林簡覺得秦著是強人所難了，可是她看著他已經把被子橫在中間，又在床邊排了三個椅子，想必是方便他睡在最外面了。

  他都已經這般安排周全了，自己再挑毛揀刺就真的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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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兩個人本來就在一間房子裡，就算是什麼都沒做，這瓜田李下的又有什麼區別。

  「好的，那就這樣吧。」林簡收拾地上的墊子，就躺上床。

  整個人都萎縮在最裡面靠牆的位置上，然後強迫自己輕鬆自然的給秦著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

  秦著唯有笑場，才能表達自己此時的心情。

  他雖然有風月的名頭，卻從來不會胡來，眼看著林簡的這個德行，就像是初初被買到八大胡同的歡場女子，梳攏這一夜就是這般的表情。

  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是斷斷不會強人所難。

  林簡被他這麼一笑更是不好意思，於是紅了臉，不再吭聲了。

  「咱們聊聊天吧。」秦著就在床邊上躺了一下來，離著棉被都有一尺遠的距離，他的頭枕在胳膊上，另一隻胳膊虛晃了一個大圓形，「就像現在在郊外，上面不是天花板，是無盡的星空……」

  林簡很是喜歡他這樣的說辭，人也就沒那麼緊張，「小的時候夏天就在院子裡乘涼，也看過星空，很乾淨的感覺。」

  秦著怕她又想起原來家中的事情，再惹得傷神，於是立馬岔開話題，「我們曾經留學英國的時候，就喜歡去學校後山上，可以打兔子，還可以野餐。不過英國看不到那麼多的星星，總是霧氣沉沉的，還是紅色的霧。」

  「你以後叫我呈書吧，我字呈書。你呢？」

  「我字不好聽，我求著我哥給我改呢，後來……」

  後來就沒來得及改，這個家就散了……

  「快說叫什麼？」

  「筱筱……是小竹子的意思，聽著可憐巴巴的。」

  「綠筱媚青漣，嬌荷浮琬琰。」

  「你也知道謝靈運的這首詩。」

  「哪裡就可憐了？我只覺得清新脫俗。」

  「不如我哥哥林策的名字，大氣，就連字也叫柏篁，聽著就十分大氣呢。」

  聽著林簡這麼抱怨，就仿佛這林家一家人還好好的活在世上，轉眼她回國的時候到了天津，還能樂享天倫一般。

  秦著倒是想起來從前聽老人們說的，孩子的名字不能起的太大，柏篁這是上古神帝之名，用在凡人身上難免承擔不住。

  可嘆林策這樣的人物，就如此下場了……

  「那我以後就叫你筱筱了，我倒是覺得這個名字十分合適。」

  「隨你喜歡吧。」

  兩個人就這麼閒聊著，倒是也沒有什麼尷尬，時不時的也能笑聲連連，後來也不知道是誰先困得不行了，就此睡去，一夜無夢……

  清晨的陽光偷偷摸摸的從窗簾閃了一條縫隙，羞怯怯的。

  秦著和林簡同時睜開眼睛，恰好看到對方，中間的那天被子已經被兩個人的異側的胳膊壓在了身下，失去了原有的作用。

  他們兩個鼻尖對著鼻尖，驚慌失措的大氣不敢喘一下。

  就像是中間有根極細的羽毛，會被吹走一樣。

  屏息凝神了一會兒，林簡先一步把臉別了過去。

  秦著不懷好意的笑了笑，他就喜歡看她害羞的樣子。

  按部就班洗漱，整理，今天他們該回去了。

  林簡和秦著在這中間竟然都沒有跟對方說話。

  「呃，你說要不然我認你當哥哥吧？」林簡先一步打破了僵局。

  「不行！」秦著這回答過分生硬，還有這嚴厲的語調。

  林簡被吼的很是無辜，就小心翼翼的問：「沒什麼不行？」

  當了兄妹就當不了夫妻……

  秦著自然心中不悅。

  他背對著林簡，正在收拾皮箱的動作先是一滯，然後就是更加利索，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回頭。

  可是在林簡這裡聽著卻像發脾氣似的扔東西。

  「你生氣了？」林簡眨眨眼睛，她覺得他大了自己七八歲，其實正好和林策年紀相仿，當她的哥哥也是合適的。

  「你不懂！」秦著這回真的是發了脾氣。

  林簡頭一次看到秦著這個樣子，她覺得自己有點委屈，原來父母在世的時候，母親也是叫父親哥哥的，就連以後他們兄妹二人出生了，記事兒了之後，母親還是叫父親哥哥的。

  「走吧，我都收拾好了。」

  她以為他會不理自己呢，沒想到他還是會主動說話的。

  「我也收拾好了。」

  她本就沒有什麼可收拾的。

  「別想那麼多，剛剛我態度不好。你多擔待。」

  他竟然會道歉……

  林簡吃驚。

  更叫她吃驚的是他的態度，如此誠懇。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沒什麼，隨便看看。」

  秦著一愣，隨便看看……

  林簡訕訕一笑，也覺出來自己的言語有失，於是捻著手帕不再說話了。

  秦著也就望向了窗外，她讓自己做哥哥，是真的就這麼了解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嗎？

  那種失落，悲傷，簡直能要了他的命，這會兒心有些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