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秦著給林簡說過，別拿他當個好人，原來是這個意思。

  他不是個好人，可是他守住的卻是好人的山河。

  這亂世的天下，總要有人做那衝鋒陷陣的壞人，一馬當先的壞人，不計得失的壞人，不論生死的壞人。

  林簡想，這樣的壞人或許比當好人還要難，難上加難。

  

  秦著就這麼義無反顧了。

  他有沒有想過？

  為救一條命，娶了自己不愛的人，為報一場仇，用了自己最愛的醫學……

  還記得有一次林簡看過秦著的手，那裡細細密密的都是傷口，真不像是個養尊處優的少爺。

  現下想來應該是他用槍時候磨得繭子，用刀時候割的口子。

  這個秦著，表面上風光無限的小秦爺，自信從容，運籌帷幄，其實內里應該是叫人百般心疼的。

  方威，方瓊，夏琬，林簡……都是他的同齡人，他把這些人都護在身後，自己獨當一面，出錢出力，還要刀口上舔血，到底是為的什麼　　這一夜，林簡出其不意的夢到了秦著，夢見他穿著黑色的風衣，在海邊迎風而立，然後消失在了一片空白里。

  林簡想大叫他的名字，可是卻怎麼都發不出聲。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哭的淚流滿面……

  收到電報的時候，林簡剛剛回到住所，夏琬拿著兩份電報，一封給留給自己，一封交到林簡手上。

  「不日將歸。」

  就這麼四個字，簡單到叫林簡把電報紙翻來覆去兩三遍，直到發現真的再也沒有別的字跡，她這才徹底死心了。

  夏琬只看著方威給自己的電報內容，不住地傻笑，也就沒有心思去管林簡如何了。

  她難免失落，可也得自我安慰，這四個字是在報平安。

  雖然沈彥這些日子住在這裡，可是他看的出來，自己就算總在她的眼前晃也沒有讓她有絲毫的轉變。

  依舊是不咸不淡的態度，對待他的態度跟對待其他的人的態度都是一樣的。

  沒有多餘的關心，沒有多餘的問候，甚至比之前的話語都少了很多。

  可是秦著四字電報就讓她表情幾番變化，失望，無奈，再到平靜，沈彥看的再清楚不過了。

  他莫名的心酸。

  眼前的大活人怎麼都比不上大洋彼岸的牽掛。

  沈彥縱然不甘心，可是他也得承認自己輸得一敗塗地。

  至於輸在什麼地方……

  人心是最不可控的。

  林簡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期盼著什麼，她頗有些著急的等待秦著的歸來。

  大大咧咧的方瓊一語道破林簡的心心念念，「是不是等秦著等的心急了？」

  「哪有……」林簡低頭吃飯。

  這個話音還沒有落下，那邊就聽到有人搬著重物進門碰撞的聲音。

  林簡立馬伸長了脖子向門外看去，一個高大的身影立馬映入眼帘。

  秦著回來了！

  安傑正在搬著兩個手提箱，最後進來的是方威。

  房間裡立馬熱鬧起來。

  這一天，沈彥提前搬出了來。

  方瓊心有不舍，可是在親情和未知的感情的面前，她還是選擇了哥哥。

  房間有限，鳩占鵲巢總是要歸還的。

  秦著的表情很是微妙，他不動聲色的就這麼輕易的贏了沈彥，自然也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

  適可而止的程度，秦著一直都把握的很好。

  「傷勢如何了？」秦著這話問的很是公事公辦。

  沈彥替他挨了一槍，他還得多謝他。

  「還好，子彈取出來了。已經沒有大礙，再過一段時間就可以自由活動了。」沈彥回應的也是毫無感激之情。

  「那就好。我從英國那邊帶來了許多的消炎藥，讓這兩個大夫看看你合適吃哪種。」秦著雖然對沈彥沒有好臉色，但畢竟同是中國人，他也知道沈彥不過就是因為林簡的關係才與他有了過節，該幫助的他一樣也不會少。

  「好的，多謝，我就不客氣了。」

  「是我該好好謝謝你。」

  客氣寒暄的恰當好處，有著共同目標也就有沒有必要劍拔弩張。

  林簡這個人此時卻就像是個旁觀者，所有的人都能相談甚歡，只有她悶不吭聲，就是聽著大家的交談話語，時不時的跟著微笑或者點頭。

  秦著給了她好幾個鼓勵的眼色，卻都只是毫無波瀾的回應。

  她的性格未免也太沉悶。

  「課業如何？」秦著實在是忍不住想給她說話，卻發現自己脫口而出的內容竟然如此無聊。

  心裡暗笑，他怎麼也讓她給帶成了一個少言寡語的人。

  「還好。已經提前修完了部分學科，成績都是第一名。」林簡真的就跟他匯報起了自己的學業。

  「嗯，提前修完所有學科是真的要轉到建築科了？捨得嗎？」秦著問。

  「沒有什麼捨得捨不得的，有用就行了。」林簡規規矩矩的回應。

  「我倒是覺得文史科目也不是一無是處，你喜歡就不要輕易放棄了。」

  聽了秦著的話，林簡沒有否認，只是低頭莞爾。

  「要不是你給我說過十字軍東征的故事，我也不會想到懲處威廉的手段。」

  「是嗎？」

  林簡驚奇，自己不過就是當時給他說了十字軍東征的故事而已，這其中有什麼關係。

  「你說的，這其中有邪教徒懲處叛教者的手段，叫做萬箭穿心。」

  秦著想著自己當時把所有的手術用具都戳進了威廉的心臟中，用的就是這個故事。

  所以後來才會有人傳說，醫院鬧鬼，是有曾經的東征騎士懲罰背叛者。

  鬼神之論雖然荒謬，可是有的時候卻是遮掩事實的最好手段。

  威廉孤身在外，身邊除了錢，就再也沒有什麼其他願意掛念他的人，至於幾個保鏢，得知他死了也就只能做鳥獸散。

  要不是主治的大夫醒來報警，恐怕蘇格蘭場的人都不願意接手這個案子。

  再加上傳言的什麼威廉與邪教的關係，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利用起來很是順手。

  林簡這回笑的很是開心，她真的沒有想到自己無意間與他談論過的一個故事竟然這樣的被他利用了起來，內心佩服秦著的聰明。

  「可是文史科目畢竟有些僅限於紙上談兵，實際用處就怕不大。我想總不如你們學的醫科，來的實際。」

  林簡這話確實有些謙虛和恭維的意思。

  「我對你沒有什麼樣的要求，全憑你自己喜歡，也不必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好。」

  「沈彥受傷的事情……」

  「我都知道，自然是要解決的。你注意好自己的安全，這才是要緊的事情。」

  林簡點頭，她知道秦著是在提唐尼的事情。

  「最近有些場合你需要跟我一起出席一下。」

  「什麼場合？」

  「就是應酬，你願意去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