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周璇
2024-09-21 04:53:15
作者: 夜有所夢
「什麼?」山月甚至是沒反應過來。
她曾憑著麗子與她轉述的故事,大膽地猜想過,鄭直交給林綺的那封信里,也許有與恩澤先生勾結的官員名單。
可因為沒有與秋水確認過那封信的存在。山月也只是猜想而已,並未當真。
即是拿它詐唬了那幫殺手,卻也沒想過求證求真,可她沒想到,江思淺問她要這個名單。
為什麼江思淺會問我要這麼名單?山月頓時恍悟,原來江思淺在分道里要劫下我,是因為這個?
「啊!」山月甚至來不及細思,那根細針已經穩妥扎了進去。
江思淺沒再笑了,一張淡漠的臉上,透著似是而非的朦朧之意,氣定神清緊緊拽著山
「山月,別顧著疼,你得靜下心想想,名單在那兒?」江思淺微昂著下巴,十分傲慢看了山月一眼。
再沒了輕鬆神情,山月緊皺著眉頭,吃疼地深吸了口氣,還以為江思淺會與她來回拉鋸,可江思淺沒有。
只有壓倒性地勝利。
江思淺叮囑完了,根本懶得周旋,再次行雲流水,將另一根針扎進山月的指縫。
「啊!」山月只覺得這疼實在深刻,她毫無抵抗之力。
「吵。」江思淺眉頭緊皺,似懲罰般,十分嫌棄地又將另一根針扎了進去。
江思淺本準備一直紮下去,直到聽到他要的答案。
「鄭直…..」山月深吸了一口氣,她不能不回答,又的確不知道答案,只能猜著試探著回答。
江思淺聽到鄭直的名字果然停手了,他略帶警惕地抬起頭,似隨時就要撲上去的餓狼。
「是你殺的?」山月只覺得心裡有些發麻,頭皮也緊繃著。
她必須知道江思淺是否曾在鄭直那兒得過消息,可她不敢問的太直接,她得裝腔作勢,還不能被發現。
江思淺忍不住冷哼一聲,他微傾身,湊近山月,望著她的那雙眼睛,似是要看透般。
「如果你也敢耍我,我也燒了你。」江思淺輕聲說著,故意攪動山月指尖的針。
山月微昂下巴,抿緊唇閉上眼,努力咽下喉口的疼。
山月緊繃著的心,突然間摔了個粉碎。
江思淺殺了鄭直,燒了鄭直,就算是死,山月也不願意在他面前低頭。
江思淺見山月不看她,仍是輕蔑地笑,見到她這幅倔模子,他也察覺到:這硬招似乎不太管用了。
「山月,你真得珍惜。」江思淺緩慢將針一根根拔出,邊循循善誘道:「我這人,殺人如麻,我願意問你,你得慶幸。」
山月知道,江思淺這話沒有誇張,他敢讓她珍惜,定然也是真心的。
山月心裡隱隱不安,不敢細猜江思淺要做什麼,便聽見他湊到自己耳邊輕語。
「若你們都死了,我只能將所有你們認識的人都殺了,以絕後患。」江思淺淡淡說著,又退了回去。
山月睜開眼,見江思淺朝她輕點了下頭,笑意盈盈,如來自地獄的惡鬼。
「哦?」山月也冷笑著睨著江思淺,眉眼如煙。
江思淺知道山月相信自己說的,可山月地這一聲嘲諷,卻令他緊張。
山月去過京州,如果那時就將名冊帶去了,恐怕…..
不可能,若真有這名冊,鄭直早該送往京城裡,何必與我周旋?他特意燒了所有書,就是在故弄玄虛嚇唬我。
早知道,就該早點殺了山月,如果她不曾回京,便是有這名冊,只要在江城,哪有滅不盡的道理?
江思淺甚至連惱羞成怒都顧不上了,心裡即急又怕,矛盾萬分。
再狠的人,往脆弱的地方輕輕劃上一刀,都是要命的。這把疑慮之刀往江思淺的心上輕輕一划,他便怕了。
怕恩澤先生怪罪,怕連累江家,怕江老爺和江欲晚漠然失望的眼神。
如果名冊真遭泄漏了,江思淺恨不得以死謝罪,換家族相安無事。
江思淺努力冷靜,可是做不到,他嘴唇幾乎瞬間泛白,連輕聲呼吸都像是在顫抖。
「名冊在哪?」江思淺聲音僵硬,一字字吐出,連不成調。
惡人痛苦,才能暢快。山月見到江思淺如此,忍不住笑了,甚至是為了摧毀他,她風輕雲淡道:「不在江城。」
山月相信自己能騙到江思淺,他的一切表現,已經給了她極致的肯定。
江思淺的一雙手幾乎是瞬間長到了山月的脖子上,如咽下獵物的食人花,一點點收緊。
山月的臉瞬間通紅,她笑望著江思淺,雖然呼吸落魄,姿態卻怡然跋扈。
正進來遞消息的常樂看到了,大驚失色,趕忙撲上前奮力解江思淺的手。
「少爺!少爺!」常樂大喊著,見江思淺殺紅了眼,失了心智,不得不低下頭狠狠咬他手腕。
可江思淺不怕疼,手腕上被咬出了血,他也未松一分力。
「少爺!老爺尋你過去!怕是出事了!」常樂到底是了解江思淺的,也顧不上自保,不得不扯謊。
江思淺聽了果然鬆了手勁,茫然看向常樂,卻見他趕忙解開自己的手,常樂身後山月得了自由,正忙不迭地咳嗽。
「尋我幹嘛?」江思淺這陣子都在黟縣守著,還未敢迎見江老爺。
「黟縣的分道填了,耽誤了半月的運輸,又搭進了許多人力功夫,如今世說風雲….. 」常樂話說一半,十分有分寸。
事情鬧這麼大,沒有影響是假。江思淺不得不承認。
江城的風聲,有心的話,一個月的功夫便能飄到京州。若是被恩澤先生的兄長們聽到了風聲,只怕…..
江思淺面色深沉,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起身快步出去了。
「少爺,先盤算清楚,有了老爺想要的答案,就算遲點見也好過現在。」常樂趕忙跟上江思淺,低聲提醒,圓了自己的謊。
知道兩人走沒了影,山月憋著的兩行淚,這才留了下來,忍不住嚶嚶嗚嗚,痛哭不止。
顧不上手疼,臉疼,雖也被折磨地狼狽不堪,可心裡比身上疼。
知道等下去只有死期,山月哭了一會兒,又忍著哽咽傷心,拿血手捻起一根乾淨的針。
也不知是不是湊巧,江思淺從麗子那兒見識過扎針,而麗子曾悉心教過她幾個治人清醒的穴位。
山月忍著手顫,以掌丈量大概位置,旋針輕扎,連扎了五六針,山月覺得自己身子漸漸有了力氣,這才一根根又拔出來。
身子清醒了,身心之疼也強烈了不少,山月抬手擦了擦狼狽的臉,捲起針準備留做武器,默默往假山外摸去。
山月走了沒多遠,才發現盡頭是一片石堆,硬闖是不可能的,得有機關才能進出。
山月在門口處左右摸索,不知天日,直到腳都站累了,身子難撐了,這才不得不嘆了口氣,認輸般坐下休息。
只能等外頭的人進來了。山月手裡攥著一把針,望著門口靜坐,肚子也跟著敲起鼓來。
山月在裡頭,顧留、山暖、林家、甚至是藏匿多時的林染在外頭。
山月明暗裡找了許久的林染,一直躲藏在江家對面的農家裡,監視從人煙稀少的江府後院,飛檐走壁翻牆而入的人。
林染根據身影辨別出是江思淺,看到他身旁的黑衣人抗著一位女子入內,林染只覺得不安。
想起故人的託付,她糾結了好一會兒,才寫下「江府」二字,派人用飛箭射給顧留。
盼著那人不是山月,直到兩個時辰後,見到另一個熟悉的身影,第一次在白日裡翻牆闖進江府。
這一天,到了?林染的心裡有了答案。
「那人……竟然是縣令?」一旁跟著她的彥三瞪圓了眼,指著江府屋檐上,語言裡帶著幾不可查的激動。
是啊,鄭直猜對了:新來的縣令,果然與江府相熟。見這咄咄逼人的陣勢,只怕是來拿罪的。林染的手不由地緊攢。
「是時候了,儘快,越快越好。」林染低聲對彥三說道,見彥三點點頭,轉身開始往外跑,她還是怕晚了。
林染心裡清楚:應該會晚的。只盼江欲晚能拖一時,救一時了。
呵,鄭直啊鄭直,你應該也想不到吧,山月好像和縣令特別有緣分,你沒了,這任也愛她。林染心裡挖苦著。
林染不敢再露面,轉身躲進灰暗的屋裡,等待那些和她一樣深藏的人出現。
她坐在黑暗裡,抱著腿,忍不住想起鄭直臨死前對她的囑咐。
「山月的家人也在江城,若她落入了江思淺手裡,請你一定要將這個消息傳送出去。」鄭直眼神懇切,一字一句講述認真。
「傳到那兒?」林染只覺得鄭直太過於看得起她了,她望著他,滿臉的不屑。
「傳入市井,找些說書人將她的失蹤編撰一番。」鄭直早早為山月安排好了所有的退路。
可偏偏是這麼料事如神的一個人,偏偏不肯安排自己的善終,為了他的正義。
林染只覺得一顆心像被浸泡在檸檬中,酸澀不易,她驚慌按下回憶,不肯再想。
林染也不知道又過去了多久,只聽見屋頂細碎的聲響,一批批黑衣人飛檐走壁,闖進江府。
林染抬頭望向窗外,外頭的光陰被勾走了,天已黑了。
林染走到窗前,從窗戶的縫隙里去瞧,只見外頭停著一輛馬車,顧留身影欣長,孤單地站在城牆下,等待裡面的回音。
顧留想的招數簡單:一命換一命。便是讓這些黑衣人偷偷闖進去,抓住江家的主子即可。
院裡江思淺與江欲晚正劍拔弩張對峙著,江思淺好整以暇,得意喝著茶,絲毫不在意兩人間冗長而凝滯的沉默。
江思淺不承認。江欲晚苦思冥想,卻尋不到江思淺將山月藏在何處,又憎惡江思淺向來瘋癲沒分寸,江欲晚一時想不出主意,只知道自己不能走。
見有黑衣人闖來,江欲晚快刀斬亂麻,本殺的利落,偏有人趁機將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都給我住手!山月在哪?!」江欲晚聽見那黑衣人這麼喊道。
本來可以扣腕反殺,江欲晚乾脆將計就計,將自己作為人質,換出山月。
江思淺不將人命放在眼裡,卻將家人放在第一,見江欲晚甘願落人敵手算計自己,他嘲諷一笑,還是認了。
為了防止裡頭的聲音泄漏出來,關山月的假山壁做的極厚,山月在山裡聽不見任何動靜,等到入木三分了,才聽見石頭轉動的聲響。
江思淺有要事,山月便猜測是來與自己送飯的,門剛開,山月便使出飛針,想剿出一條路逃離。
沒想到來人輕旋扇子,一把全接住了。
「你倒真是,厲害。」江思淺抬眉望向山月,似嘲似諷,暗自想著:果然這樣的人,只有打折了腿才能安生。
山月正想拼命,又聽見外頭有人焦急喊她:「山月!出來!」
山月抬眼望去,便見江欲晚的脖子架在一個黑衣人的刀上,正被威脅著。
「出去吧。」江思淺微提唇嘲諷道,說著轉身率先出去了。
山月警惕地跟著江思淺出去,出了假山,避開江思淺,山月走到江欲晚身邊。
也只能騙遠處的人,走進了山月便看懂了,江欲晚正反扣著那黑衣人手腕。
山月抬頭,便見那黑衣人滿頭大汗,忍著痛苦。
黑衣人傷不了江欲晚,反而是江欲晚在握著他的命。
山月哭過,臉上除了紅腫,還沾了些手上扎出的血,江欲晚往身上一瞧,只望了一眼便懂了,不由地心裡低沉。
「你…..」山月一時竟不知要說些什麼。
「你先走。」那黑衣人打斷山月,因為擔心自己撐不住,催促她趕緊離去。
江欲晚也迅速作出了決斷,低聲與山月道:「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