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顧留的覺醒
2024-09-21 04:51:56
作者: 夜有所夢
山月在山暖那兒遭了批,對於自己內心的真實情感,也藏匿的更仔細謹慎。
沉默寡言跟在錢多身後張羅喪儀,招待前來敬香的諸客,山月甚至來不及處理自己的難過,轉眼間頭七已過完。
鄭直去世後便有專人前往京州遞消息,錢多得留下整理歸檔鄭直判過的案宗,竭力安排下,也只能抽出二十名本就來自外地的捕快,跟著山月護送鄭直回京。
仗隊臨走前夜,錢多差人在府里安排了酒宴,又派了帖子請顧家人前來。
見山月在張羅布桌,錢多湊上去一邊幫忙,一邊觀察山月臉色。
「山月,那夜真的沒見著可疑之人嗎?」錢多慎重問著,眼神誠摯,難辨真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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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去的時候,只剩火海。」山月薄涼一笑,若不是幼時經歷過失火,她特意尋人學了如何逃出火災,如何滅火,只怕她和鄭直又成了另一模樣。
「那顧少爺是何時來的你知道嗎?他的證詞你覺得可信嗎?」錢多眼神凝重。
早知道錢多藏得深,山月便順著他的八面玲瓏處事,也懶得看他猜他,可一聽這話,她忍不住驚詫抬眼,見他眼睛微睜,不好意思地回笑。
山月靜靜放下手裡筷子,仔細盯著錢多,要用自己靜若深潭的目光淹沒他。
「怎麼了嗎?」錢多攤了攤手反問道,他是坦蕩圓滑的,將一切都化作平常去處理,去試探山月的所見所聞。
「你要查出是誰殺了縣令嗎?」山月安靜問道,一邊慢慢靠近錢多。
「我?」錢多指著自己自嘲反問,又趕緊瞪著眼傻笑著擺擺手道:「我一個文官,擅長的是筆書,不是查案。我只能盡力留下證據,交給朝廷決定。」
見山月就要貼到自己跟前了,錢多忙後退幾步,伸直手拒絕山月的靠近。
「山月,這些日子你雖然事事如常,也安靜乖巧,可我知道你悲痛難當。」錢多打著哈哈道:「別為難我,我能做的都做了,可我也就這能力,也請你見諒!」
錢多進退有分寸,言語誠懇真實,又能在自己的態度里自圓其說,山月知道,這是這些年在大起大落中摸爬滾打積攢下,她看不破的。
「好,那我問你一個問題。」山月也未在靠近,隔著一臂靜靜問道:「張敬與江思淺關係如何?」
錢多有些吃驚,他望著山月,一隻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似笑非笑,思考了一會兒才問道:「你想替縣令找出兇手報仇?」
山月一聽這話,目光也不自覺躲閃起來,她想嗎?她想。可是她會嗎?她不確定。
放棄報仇,是山月最擅長的事了。七年前可以,七年後也可以。林叔又一次來信催她回荊州了,她的人生是家人們的成全,她不能隨心所欲。
「不知道。」山月搖搖頭,一雙手緊張握在一起,目光不安地四處游放。
錢多點點頭淡然望著山月,他倒是慶幸山月沒有執著,又想到鄭直臨死前對山月的態度,他甚至猜到了:鄭直是在救山月。
錢多回憶這兩任縣令的作風,不由感慨:人呢,做能做的事,也得學會判斷,有些事必須由朝廷出面,凡人再怎麼折騰,也只是杯水車薪,白白陪葬。
「顧少爺裡邊請!」門口迎客的孫管領著顧留進來,只見顧留穿著一襲金線鑲邊的騰雲仙鶴褂,玉樹臨風倜儻而入。
「前任縣令和江城的商家大戶關係都不錯。」錢多委婉回答了山月的問題,便轉身拱手迎接顧留了。
山月聽到後心裡咯噔一聲,只覺得不值,見客來了,也換上笑臉,拱手領禮,幾人來去落了座,一時便開始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了。
顧留見山月心不在焉,應酬之餘,心裡不由的在意,為了問候她幾句,顧留敬了在座所有,終於才盼到敬她,顧留舉起杯向山月遙敬:「山捕快。」
「嗯?」山月聽到有人叫她,一抬頭,便見顧留微皺著眉頭,舉杯望向自己。
「山捕快,節哀順變,未來還長,照顧好自己!」顧留想說的何止千言萬語,可能說的不過二三,眾目睽睽下,他作為一個失憶的陌客,也只能止乎於禮。
「嗯。」山月舉起杯相敬,回以單薄的笑容,似殘陽的餘溫與美艷。「我也祝你,祝你事事順利,平安幸福。」
「嗯。」顧留點點頭,嘴角微咧,便如沐春風。在意山月眼裡的自己,萬想禮儀周全,他又急忙領情道謝:「謝山捕快吉言。」
怕來去不盡,山月未在敬詞,笑著將酒飲盡,又倒懸而示,已作領禮。
「吃菜!吃菜!」錢多如今身為衙門裡官職最大的,自當持主人禮儀熱情招呼。
孫管偷偷打量顧留,如今知道他失憶了,他不好怪顧留對山月無情,又瞧著今夜顧留在山月身上逗留的時間,只暗自覺得顧留仍是看重山月的。
如今縣令走了,山月也沒了著落,若是能跟顧留在一起,也是極好的!顧家有錢有勢,山月又是顧留的救命恩人…..孫管浮想聯翩,在心裡胡亂牽紅線。
哎呀不行!顧留不能失憶,這情他必須領了,而且必須記在心裡,日後好好待山月!孫管急的重重拍筷,引來全場的矚目。
一旁布菜的勝意嚇得菜都給夾落了,那丸子滾到顧留衣服上,勝意忙拿出手帕跪地給顧留擦拭。
顧留在乎眾人眼光,接過手帕推開勝意,擦拭間隨意督了勝意一眼,倒是意外處變不驚的他竟也犯了如此低級的錯誤。
什麼膽子啊!這就給嚇得亂七八糟了?山月心裡意外不由得多看了勝意一眼,見他一雙眼瞪過來,又心虛地縮了縮脖子別過目光。
啊?又瞪我?難道勝意這麼杯弓蛇影,是怕我纏著顧留?山月心裡憂疑緊張。
顧留逮著機會偷望山月一眼,卻見山月望著勝意,又似害怕般躲閃勝意的目光。
她們認識?一官一仆怎麼能認識?一個奴才,山月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不對。顧留心裡起疑,來不及細想,被孫管的一聲嚷嚷給打斷了。
「你怎麼能失憶呢?」孫管如今已是微醺,仗著酒氣也膽敢說出些無禮的混帳話了。「就沒有大夫能治好你這毛病嗎?還是你不想治?」
「不!不!我找了許多大夫。」顧留一聽這話趕緊擺擺手解釋,又偷偷望了山月一眼,見她目光也望過來,又趕緊別開,不敢看她。
「大夫怎麼說?」孫管理直氣壯問著,怕攤上顧家追究,半眯著眼睛裝醉起來。
「大夫說身體無恙。」顧留語言卑微誠懇,似是遭妻子娘家圍攻的小相公。
「無恙?你他娘的是不是著人迷了道兒?就山月的記憶被偷了,不是成心?」孫管瞎猜測著,又乾脆將事拉扯大,胡亂扯道:「那個林綺!林綺!」
「孫管!你喝醉了!」錢多一聽林綺名字,趕緊起身架起孫管,怕他胡言亂語,準備將他拉到後頭去。
「不是!你忘了?林綺就會這邪術,能神不知鬼不覺把人的記憶給偷出來!」孫管說著又指向顧留道:「你見過啊!你見過,那次在牢里你…..」
孫管未盡的話都被錢多封在了手掌間,孫管瞪圓眼撲騰兩隻手,像只被扼住脖子將要行刑的鴨子,被錢多拽走了。
顧留聽的目瞪口呆,見孫管走了,他回首望向山月,滿眼的急迫焦灼,他想知道:「真有這樣的人嗎?」
「嗯。」山月也怕顧留的目光,不敢相觸,一雙手在桌下緊緊拽著衣角,想到勝意與他說的那些話,她隱約猜到這場獨忘了她的失憶,是顧家人的意思。
如今滿桌只剩她與顧留,作為主客,她只能拿起筷子招待道:「招待不周,是我們失禮了,顧少爺,您請吃好喝好。」
「謝謝山捕快款待!」勝意見狀也趕忙撲上前給顧留夾菜,心裡苦澀埋怨道: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防著了山月,卻防不了一眾知情的。
這是知情理,還是心虛啊?顧留靜靜望著來給自己布菜的勝意,琢磨他今夜的失常,想將他的心思立場看透。
見勝意如常布完菜又退回身後,顧留又去看山月,只見她就著眼前的一道菜,埋頭吃的認真,卻是不準備再坑聲了。
「山捕快。」歸檔論事,趁著沒旁人,顧留心裡痒痒,還想再與山月嘮叨幾句。
「嗯?」山月心裡從來沒與顧留見外過,下意識里便也沒想到禮儀規矩,一雙圓眼直愣愣大膽瞧過去,倒驚的顧留一愣神,又回以旭日淺笑。
山月也沒察覺出自己是錯了什麼,見顧留笑容純淨,一雙眼如一汪清泉,閃著粼粼波光,山月只能不好意思陪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臉,還以為是沾染了些髒的。
「怎麼了?」山月傻笑著不好意思反問道。
這麼一問,顧留也不知道能說什麼了,再關心又怕山月傷心,兩人如今相識不相熟,顧留想不出別的話,又覺得能這樣望著山月,讓山月這樣望著他,他也值了。
顧留也說不清自己心裡對山月的曖昧情愫,又看了山月一會兒,算著時間錢多也快來了,顧留搖搖頭說道:「謝謝你們招待,時候不早了,我們先告辭了。」
「嗯?奧!好的呀。」山月早不想再陪客了,聽見顧留要走,一張臉滿是嬉笑,起身有禮有貌送起客來。
顧留的馬車已停在門口,擺好了上車的凳子,見顧留來了,車夫匆忙掀起車簾,抬起胳膊由顧留搭著進去。
「夜裡涼,山捕快進去吧。」顧留掀開車窗簾,探出頭叮囑,這話雖聽著客套,可顧留卻說的真心誠意。
「嗯嗯嗯,好,你們回去路上也多注意安全!」山月揮揮手送別,還想叮囑車夫,一雙眼沒留神碰到了勝意,見勝意瞪著自己,直拿眼神趕她。
這欠下的債啊!山月也不敢再講什麼送客之道了,匆忙忙轉身一溜煙兒跑了。
顧留目送山月跑沒了影,這才窩進馬車裡閉目養神,想到山月望自己的眼神與望著勝意的眼神,顧留微醺里漸漸清醒。
遇一陣風撲面,外頭收拾的勝意剛進來,便見顧留睜開眼,兩眼銳利如鷹。
「你們不想我記起。」顧留心裡明白了大半,這話落下了,似是對一切已瞭然於胸了,又似死給勝意坦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