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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端木元的病

2024-09-21 00:59:07 作者: 宛若清蘺

  端木鎬敏引著端木楓踏入主院的院落,卻並不帶他朝正中間那間看起來像是堂屋的地方去,而是朝著一側一間門窗緊閉的房間而去。等走到離房間不遠的地方,端木楓已經敏銳的聞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藥草味道。

  再等到端木鎬敏輕輕推開房門時,立刻就有一股子熱氣混合著血腥氣和人體散發出的腐朽氣味、再加上比之前端木楓聞到的濃得多的藥草味撲了出來。端木鎬敏就急忙扯了一把有些愣怔的端木楓道:「公子快進來,城主受不得風的。」端木楓依言跟著端木鎬敏進了屋子, 端木鎬敏立刻又將屋門緊緊的閉上了。

  端木楓聞著方才那氣味,心中已然有了猜測,只怕端木元是受傷了。此時進了屋中,他環視了一圈才發現,這是一間極大的套房,此時他和端木鎬敏所處的正是套房的外間。而這房間除了緊閉的屋門之外、牆上的窗戶也都是閉合的嚴嚴實實的,甚至窗框上還用布條塞得密密實實的,生怕有一絲一毫的風進來。

  而因為這房間密不透風,所以屋內的一切氣味都散發不出去。那各式各樣的氣味在火盆溫度的作用下,在屋子內混合發酵成了一股子幾乎能讓人窒息的氣味,悶得端木楓喘不過氣氣來。他再望那端木鎬敏卻是絲毫難受的表情都沒有,顯見得是已經習慣了。

  只聽端木鎬敏輕聲對端木楓道:「十七公子,請跟我來。」說著就領著端木楓進了內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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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木楓走進來才發現,內間正是一間臥房,雕樑畫棟、華貴異常。可這間臥房的主人端木元卻是絲毫沒有沾染上這臥房的華貴之氣,而是蒼白憔悴、行銷骨瘦,此時正俯身對著侍女手中的唾壺大口大口的吐著暗紅色的血,血液里還夾雜著氣味極濃的黑褐色液體,想來是吃進去的湯藥。

  端木元聽見動靜,略微抬起頭來,看見正是端木楓來了,面上就露出了喜色來。他一面嗆咳著,一面就斷斷續續對端木楓道:「楓兒……回來了……」一語未畢,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接著就低下頭去吐出了更多的鮮血來。

  端木楓對端木元並無多少孺慕之情,可這畢竟是他的生身父親,年幼時的他也曾經在端木元身上寄託了自己對於父親的所有期盼和想像。如今卻見昔日高大威猛、脾氣爆裂的端木元是這樣一副淒涼的情形,端木楓又如何會不膽戰心驚?

  端木楓幾步就跨到床前去,想要去扶端木元卻無從下手,只得喏喏的喊了聲:「城……主,您受傷了?」

  那端木元又接連吐了幾大口鮮血,直到那唾壺都半滿了,這才翻過身來躺下了。他一面擺了擺手,之前扶著他的侍女和端著唾壺的侍女行了禮之後就默不作聲的退下了。

  端木楓見端木元吐完血之後只是躺著大聲的喘著氣,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略微猶豫了一下,仍是坐在了床沿,然後輕輕的用手撫著端木元的胸口幫他順氣。他一面就問對眼前的情形顯見得是已經習以為常、所以雖然焦急卻無訝異之色的端木鎬敏道:「城主這是受了什麼傷?」

  端木鎬敏輕輕的嘆了口氣道:「城主這不是受傷,而是生了咳血症。」端木楓雖未聽說過這咳血症,可是看了眼前的情形,不用問也知道大概是怎麼一回事兒了。他又問道:「可有請大夫來瞧?」端木鎬敏點點頭道:「自城主生病,也不知道請了多少大夫來瞧過,卻皆說是無藥可醫。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如今雖然吃著藥,也不過是些補氣血的藥,大多還都被城主吐出來了。」

  端木鎬敏這幾句話說得十分直白,並不忌諱端木元就在跟前,顯見得是平日裡極得端木元信任、又和端木元關係極為親密才敢如此的。

  端木楓聽見端木鎬敏說這病無藥可醫就是大驚,連聲問道:「可有請了其他城池的名醫來瞧?」一面就急忙的翻出了自己的百寶囊來,把其中的丹藥都抖落出來給端木鎬敏道:「煩勞管家去尋個識貨的大夫來瞧瞧,許是這裡面能有可用的丹藥?」

  端木鎬敏雖是伸手接過了那些丹藥,卻是立在原地並不動彈,只嘆息道:「十七公子,能想的辦法我們都想過了,可是事到如今,卻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以前端木元對端木楓這個兒子不甚看重,而端木鎬敏本就和端木元是一個鼻孔出氣、再加上跟紅頂白原是人的本性,因此那端木鎬敏對端木楓也有些冷眼相待。可是此時他見端木楓雖仍是不肯開口喊端木元一聲「父親」,那一舉一動所流露出來的焦急之情卻是比端木元的其他兒子們都真心了幾分,心裡倒是對他有了幾分改觀,說話也夾雜了幾分真心實意、不如之前那樣儘是虛的了。

  端木楓見端木鎬敏不動彈,就是急著催道:「總要讓人去看看的……」這時,卻是終於喘勻了氣的端木元伸手拽住了端木楓的胳膊,沙啞著嗓子開了口:「楓兒,不必了。」

  端木楓見端木元緩過勁兒來了,立刻起身跪在床前,給端木元端端正正的磕了三個頭,沉聲道:「端木楓拜見城主。」

  聽到端木楓喊自己「城主」,端木元的臉上卻是露出了一絲失望之色,嘆息道:「你還是不肯認我這個父親麼?」

  端木楓聽見他的話就回道:「是城主嫌端木楓出身小門小戶,給城主丟人了。端木楓又如何敢高攀呢?」聲音中到底還是帶著賭氣之意的。

  在端木楓年幼無知的時候,他還不叫這個名字,而是隨自己娘親的姓叫做許楓。那時候端木元只是一年半載的偶爾想起了許楓,才會順路來瞧他一眼,待上半個時辰就走了。而許楓的娘親就會騙他說,他的爹爹在外地做生意,因此才不常在家的。

  端木元和許楓相處的時間雖短,可是在小小的端木楓心中,卻是對這個很少見到的男人充滿了孺慕之情的。每次端木元匆匆路過,許楓都是十足十的歡喜,會把自己最喜愛的玩具拿出來給端木元看、會把自己新學的劍招舞給端木元、會把自己新背的詩背給端木元聽……

  可惜孩子的心腸是最為敏感也最為柔軟的,端木元對他的冷淡、對他娘親的不屑一顧,許楓又如何會察覺不到?等到有一次許楓撲出門去大聲的喊端木元「爹爹」,卻被他冷聲喝止、說不要喊他爹之後,小小的許楓就再也沒有喊過這個字眼。而和這兩個字一起被永遠的封存在他心底深處的,還有一個孩子對父親的所有的愛。

  而對於許楓的改變,端木元卻是壓根沒察覺到也不屑於費心去察覺;而且就算是察覺到了,他也根本不會放在心上的。畢竟他的兒子眾多、母家顯赫的也不在少數,他又何嘗會把這個露水姻緣得來的兒子看在眼裡呢?

  直到後來,許楓的娘親發現再也騙不了他、才把他的身世告訴了他,他這才知道,那個自己曾真心孺慕過的男子,竟然連「端木」這個姓氏都吝於給他;他也終於明白了,這個所謂是自己父親的人,為何從來不像其他人的父親一樣在家中過夜,和娘親睡一張床榻;也從來不像其他人的父親那樣,把自己的孩子舉在肩頭,帶他上街去買好吃的吃食、好玩的玩具……

  而等到許楓的娘親含恨去世後,端木元終於開了尊口,讓許楓改名為端木楓,可是那時候的他已經不稀罕了。這些年來,他只是極偶爾的回來雪城,對於端木元更是表現的極為冷淡。這次他回來,又用回了端木楓的這個名字,也不過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所用的權宜之計罷了。

  其實端木楓是想過這次回來要當一個孝順能幹的乖兒子,討端木元的歡喜、好在一眾兄弟中脫穎而出的。可是叫他重新叫回端木楓可以,但想起自己娘親那寂寞守候的半生,那一聲「父親」卻是無論如何也喊不出口來。

  以往端木元壓根不在意這件事情,甚至可以說是默許了端木楓只喊他「城主」的,不意今日裡他竟擺出了一副慈父的面孔來問端木楓為何不肯喊他「父親」。這樣的問話卻是讓端木楓深深掩藏起來、從未癒合過的傷口又重新的裸露了出來,因此他面對端木元就再也無法冷靜自持,心底的怨氣就隨著出口的話語一同流露了出來。

  端木元脾氣極為暴烈,若是放在以往的時候,別說是端木楓了、就是端木松這個他最寵愛的嫡子,若是敢這樣頂撞他的話,他也是會暴跳如雷的。誰知道今日端木元聽見端木楓的話,卻是絲毫怒色也沒有,只又嘆了口氣道:「是我委屈了你們娘倆,你不肯喊我也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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