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女官夏至

  因著這不歸海岸上的人實在太多，因此魏紫等人排了約三個時辰才輪到了他們。只見那些負責盤問的守衛雖是個個面有疲態，卻仍是強打著精神做事，竟是一絲一毫的錯漏都不肯出的模樣。

  好在那符引上的畢竟只是畫像，自然做不到十足十的一模一樣。因此魏紫雖受了一番仔細的盤問，到底是無波無折的過關了。而夢落和江浪拿的原本就是自己的符引，更是無可懷疑之處。

  只有姚黃頗有一些波折。許是因為她此刻的面容太過艷麗耀眼的緣故，或是因為她扮的玉顏春之前青樓女子的身份太過特別，因此那些守衛對她的盤問也格外仔細一些。好在平日裡看起來粗疏的姚黃此時竟是出奇的機靈，一板一眼的答得毫無漏洞。再加上她身懷魏如玥給她的舍利珠，把她的氣息全部都遮掩起來了，如今看起來就和個凡人一般。因此雖是受盤問的時間久了些，到底還是順順利利領了水紋墜進入了海城。

  等到四人在約定的地方會合後，大家卻是面色都有些沉重。因著海城一向與世無爭，因此之前這裡除了海藍殿有一面四象天羅帳罩著、防衛比較嚴密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是管理的頗為粗疏的。

  而且以往進海城只要交錢就行了，可如今卻是如此密不透風的模樣，再加上如今這個敏感的時間點，若說此事和夢無垠的死沒有關係，那無論如何是有些牽強的；可若說只是因為夢無垠這個坐鎮海城的魔神隕落了，所以海藍殿擔心有人來生事的話，卻也不至於如此風聲鶴唳。

  四人之中數夢落和魏紫對夢無垠的感情最深，此時二人也是最為憂心忡忡。夢落便道：「我們先進城去打聽一下情況吧。」其他三人自然是點頭同意了。

  等到四個人重新混入洶湧的人群中時，才發現這些人中大都是往海藍殿方向去的。一路上只聽人人都在議論，說那夢無垠的屍體此時還放在海藍殿沒有入殮呢。他們這才知道夢無垠竟是在海藍殿裡隕落的，而這些人想必就是去打探當時的具體情形的。魏紫和夢落便立刻決定也先去海藍殿看看。

  

  等到魏紫四人隨著人流推推搡搡的游到了海藍殿附近，卻發現以往空無一人的海藍殿外牆處，此時竟密密麻麻的站了一圈守衛。這些守衛個個刀劍在手，將海藍殿包圍的密不透風。

  夢落見狀，想了想就對魏紫道：「你和我來，我試試能不能遞個帖子進去。」魏紫點點頭，回頭對江浪和姚黃示意了一下稍安勿躁，便跟著夢無垠朝海藍殿正門的方向擠了過去。

  等他們好容易擠過密密麻麻的人群、到了海藍殿的正門附近時，才發現這裡全是穿著各門各派弟子服的修道者，這些人之中的領頭者個個手中都擎著一張拜帖要往裡遞。可是那守門的守衛倒是恭恭敬敬的將各家的拜帖都收了，其中自然也有夢落的拜帖。這些拜帖也是好好的遞了進去，卻是許久也未曾聽見裡面傳召。

  門口圍著的人群中，便有人有些不耐煩起來。就聽有些性子急的人已是大聲嚷起來：「我們桃源仙境千里迢迢遠道而來，你們卻如此作為，這是什麼待客之道？」一人呼百人應，接下來各處此起彼伏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就是，這海藍殿也太不把人放在眼裡了……」「哼，她海藍藍今日居然敢這拿大，等我回稟了師傅，有她好看的……」「夢無垠都死了，這海藍殿如今是無人可用了，還敢如此拿喬作勢，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

  ……

  那海藍殿門口的侍衛頭領原本是雖是態度和氣恭敬，卻是堅定的守在門口，絲毫不肯讓一步的。此時他見門口圍著的人喧鬧起來，就連忙出聲安撫。卻不想這些人根本不吃這一套，反而更是鬧將起來。這頭領見這些人鬧騰的聲勢有愈加擴大的趨勢，心裡也有些沒底起來、面上的神色也有些沉重了。

  那頭領想了想，便悄悄喊了一個手下，用嘴附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就見那手下一溜煙兒的跑了進去。

  那頭領便面上堆出笑來，提高嗓門大聲道：「我已遣人去通知殿主，想來很快就有回音了。還請各位稍安勿躁。」

  誰知那些人聽了這話更是了不得了，紛紛嚷到：「我們的拜帖兩個時辰前就遞上去了，你現在才說通知，難不成方才的拜帖根本沒送進去？」「說不定又是拖延之詞……」「我們不過是要知道個夢無垠死的詳情，你們海藍殿卻如此推三阻四的，難不成其中有什麼陰謀？」

  ……

  那頭領原本還算穩得住，如今聽了這話，卻是再也鎮靜不了了，忙忙的解釋道：「我們……我們夢長老是突然壽數盡了，這位……這位公子可莫要亂說……」他一面語無倫次的解釋著，額頭上就滲出豆大的汗珠來。

  人群中，夢落低聲對魏紫道：「主……那夢長老不過二百多歲，歷史上從未有過壽數如此短的四轉神魔，這個理由實在牽強，其中必定有古怪……」魏紫默默點了點頭，心中也是疑雲大起。

  方才夢落和魏紫說話時，為著避人耳目、嘴湊得離魏紫的耳朵極近。魏紫這一點頭，他的嘴唇就擦過了魏紫柔嫩的耳廓，頓時渾身一震、心神激盪。

  魏紫卻是絲毫未察覺到夢落的異樣，只低著頭在心中反覆揣摩著其中的古怪之處。

  那些喧鬧的人群聽了這侍衛頭領的解釋，卻是更為不滿了。夢落能想到的事情，他們自然也能想得到，因此情緒更是激憤，紛紛嚷到：「你們海藍殿這是把人當傻子耍呢……」「讓我們進去，我們倒要看看這夢無垠是如何個壽數盡了……」說著，人群就由方才的只是動口演變成了推推搡搡，竟有衝破海藍殿的防衛、衝進內部一探究竟的架勢。

  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卻突然聽見門內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各位請稍安勿躁，聽我一言。」這聲音雖然不是很大、卻是異常的甜美純淨，傳入了這喧鬧嘈雜的人群中，就讓方才煩躁不堪的人心頭都是一亮。而隨著這聲音的出現，原本一臉焦急的侍衛頭領卻是面色一松，眼中就發出光來。

  只見海藍殿大門裡緩步走出了一位身著茱萸色絳綃長裙的女子來。這女子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她的膚色雖是黑黝黝的、可膚質卻是極為乾淨通透的，在那茱萸色衣衫的襯托之下，整個人便如一顆灼灼閃光的黑珍珠一般靈透。更為特別的是，這女子面上的笑容明亮燦爛的如同日光一樣，讓看見的人心裡都跟著亮堂起來了。

  人群中，魏紫的目光定定的落在那女子的臉上，脫口便喊了一聲「小藍」。那女子似是有所覺察，眉頭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便不動聲色的把目光移向了聲音發出的方向。

  好在此時人群仍是喧鬧的，魏紫的那一聲大半都淹沒在了嘈雜聲中，並不如何打眼；而且魏紫雖然身段高挑，卻只是對女子而言的，此時人群中比她高的男子卻是不少，將離海藍殿大門尚有一段距離的魏紫遮掩的只露出半邊額頭來。

  那茱萸色衣衫的女子略看了一下，卻並未看見有熟悉的人，便也顧不上再糾結於此事，只又把目光轉了回來望向大門口的人群。

  只見那女子聲音不大、卻是字字清晰明白的道：「各位，我是海藍殿殿主的貼身女官夏至。我們海藍殿因夢長老突然離世，需要打理他的後事。其間事物十分繁雜，因此才怠慢了各位，還請各位諒解。」說到這裡，她略微停頓了一下，帶著歉意內疚的目光便慢慢的環視了整個人群。她這道歉的話語原本是十分普通的，可是也不知是那目光之中的神色太過打動人心、還是她的笑容太過惑人的緣故，只見她目光所到之處，嘈雜之聲都漸漸的低了下去。

  等到所有的人都不那麼吵鬧了，那夏至才收回了目光。她似是對眼前的局面十分滿意似的，微不可察的笑了一下。

  之後，夏至才繼續緩緩說道：「各位遠道而來，我們海藍殿自然不可能讓大家無功而返。還請大家耐心等待三日，之後，我們海藍殿自然會給大家一個交代。」說著，那女子便朝後揮了揮手，只見兩排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自她身後魚貫而出，娉娉裊裊的朝著人群走去。

  這些人群中除了個別看熱鬧的外，大都是些各門各派的年輕弟子。這些弟子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如今看見這些如花似玉的美人兒，便似掉了魂兒一般、眼神都直勾勾的了。而這些弟子身邊的女弟子們，望著那些男弟子痴迷的神色，本是又是氣惱又是憤恨的。可這些負面的情緒，卻在看見了兩排女子後面跟著的那些或清雅出塵、或俊朗明亮、或秀美妖嬈的年輕男子後，都消弭的無影無蹤了。

  那夏至滿意的望著場中諸人的神色，這才又緩緩開了口：「各位能夠這樣千里迢迢趕來海城，是我們海藍殿的榮幸。我們這海城尚有一些殊異景觀可瞧，這三日時間，就請各位跟隨這些海藍殿的弟子們，去各處好好遊玩一番。等到三日之後，我們海藍殿定會給各位一個滿意的答覆。」

  說著，那女子一個眼色，那些環肥燕瘦的美女們就各自纏繞上了身旁的男弟子們，一時之間鶯聲燕語、媚眼橫飛，讓那些人的骨頭都酥了一半；而那些男，則各自選定了一名或數名女弟子，或是溫言撫慰、或是嬉笑逗樂，不過半會兒工夫，就讓身旁女子的一顆芳心都牢牢的繫於他身上了……這些人一面痴纏著身邊的人，一面引著他們慢慢的離開海藍殿大門。那些人皆是乖乖的言聽計從，即便有一半個神智還算清明的，也敵不過身邊同門的攛掇，到底是也跟著去了……

  那夏至定定的望著眼前的這一幕，眼中卻是神色莫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等到海藍殿門口穿著弟子服的修道者們都走掉了，看熱鬧的人也跟著散了大半，夏至才像是回過了神一般，對那守衛頭領吩咐了一句：「關大門。」說完便扭身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