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逛街

  第二日，魏紫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見房中一片漆黑，便摸索著拉開窗簾，抬頭想看看日頭，卻被突然照進來的明亮光線刺得眯起了眼。

  魏紫呆滯的在窗前立了一會，方反應過來自己如今是在海城。她解嘲的笑了一下，掃了一眼房中的沙漏，如今已過卯時了。

  魏紫自很小的時候起，便是日日早起練功的，多少年來風雨無阻。自連霓裳離世後，她心神俱損，竟有許多時日沒有按時起身了。她心中頗有些懊惱，暗道再不可如此荒廢了，否則豈不白白升了夜叉。

  魏紫將睡的蓬亂的頭髮打散了，重新編了條辮子，固定在頭頂處。她昨日見海城許多女子都是如此打扮，想來是為了讓頭髮不在海水亂漂。

  打理好頭髮，魏紫便在石桌旁唯一可落腳的一小塊空地處盤膝打坐。然而也不知是這房間太逼仄、還是因為海底靈氣不足的緣故，魏紫總覺得心頭悶悶的，根本無法平心靜氣。

  她硬是坐了一刻鐘，卻覺得心浮氣躁，一絲一毫靈氣都吸納不進身體裡去，索性站起身來，預備一會出去逛逛這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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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魏紫便問了小藍這海城中可有什麼可觀之處。

  小藍告訴魏紫，海城中有四大景觀，一是海藍殿，二是沉船賭場，三是人魚遺蹟，四便是藍牙洞窟了。

  海藍殿是海城最大的建築，也是管理海城的門派海藍殿所在之處。整個宮殿連同外院院牆，絲毫不見海城建築常用的礁石，而全部是用貝殼堆砌而成。各色各樣的貝殼，經過分門別類、精挑細選，堆砌成一座高達幾十尺的高大宮殿。環繞著宮殿的是一個巨大的院子，整個院子用一面巨大的避水罩罩了起來。而據傳海藍殿內部更是掛滿了夜明珠，十分奢華。當然外人是進不到裡面去的，然而只從外面觀賞，也是十分壯麗了。因此，每日皆有絡繹不絕的遊人前去海藍殿附近遊玩。

  顧名思義，沉船賭場便是建在沉船里的賭場了。賭場並不稀奇，稀奇的是建的地方不一般。普天之下，只怕這樣的賭場也只有這一處了。因此，也有不少人慕名而去，只為一睹稀奇。

  而人魚遺蹟之處，則有一具萬年不腐的人魚公主屍身。據小藍說，那人魚公主面容竟和生前一般生動，十分奇特。而藍牙洞窟則有數不清的靈寵藍牙出沒，其情其景十分壯觀。

  小藍時時都與外人搭訕，口十分舌便給，將這些景觀形容的有聲有色、活靈活現，魏紫聽的頗有興致，便打算到這些地方都去看一看。

  小藍還建議魏紫下下館子，嘗嘗海底的特色飯食。因有些海產要吃鮮活的才美味，因此只有這些海城的館子才吃得到。她還告訴魏紫可去鋪子裡買些貝殼海螺製作的首飾器物，這些東西在海底的價格遠比運到陸地上時便宜許多。魏紫也都一一採納了。

  逛街是自古以來女人的天性，魏紫也不例外。她便打算今日先去逛鋪子，一路逛到海藍殿看一看，再在街上尋些特色的吃食嘗嘗。明日就去看一看沉船賭場，後日再看一看人魚遺蹟之類的，便也算是在這海城遊了一番了。

  魏紫定了主意，便喊了小二打水洗漱。洗漱完，小二又給她端來了早膳，在條几上擺好。一邊道：「姑娘，早膳是本店贈送的，都是些海城特色。」又一一指著各樣飯食介紹道：「這是拌海帶，這是草窩窩，這是海粟粥。」海帶魏紫是認得的，連霓裳曾買回去給她吃過。草窩窩她昨日也在小藍家吃過，只這海粟粥不知道是什麼。

  她便指了那一碗微黃的粥問小二：「這海粟粥是什麼來歷？」小二便知道她是第一次吃，笑道：「姑娘當知道，咱們這海底不如陸地上那樣能生長稻穀的。這海粟米是咱們海底一種粟粟草結的種子，用來煮粥最是滑爽，是咱們海底常見的主食之一。」說著殷勤勸道：「姑娘嘗嘗可對胃口？」

  魏紫依言喝了一口，覺得和平日裡喝的粥區別不大，只是仍有淡淡的咸腥味，並不大對胃口，便笑了笑，說了聲：「還好。」將海粟粥放在一旁，取了草窩窩來吃。

  魏紫吃了幾口草窩窩，卻見小二並不退下，反是堆著一臉討好的笑滿眼期盼的望著她。她怔了一下，問：「可還有事？」小二支支吾吾不說話，只是笑。

  魏紫念頭轉了一下，方反應過來，從袖袋裡摸了十幾個錢給他，小二這才笑著道了聲「姑娘慢用」，高高興興退下了。

  魏紫有些好笑，又有一絲暖意。

  這些人世間最普通的凡人，為了養家餬口而營營役役。苦難擋不住他們、貧病打不倒他們，卑躬屈膝無妨、強顏歡笑亦可，只要能活下去，就有希望。這是最平凡的人間煙火，卻也最動人心。

  魏紫心中也油然而生起一股希望，她暗暗忖到：「我比起他們，豈不是強了許多。小姨和爹娘留給我花也花不完的錢。我會武功，如今又升了夜叉。縱使、縱使我如今只是一個人，我將來總會認識許多人的。也許我會像小姨認識娘那樣認識一個姐妹，也許我還會尋一個像爹爹疼娘親一樣疼我的夫君，總之，總之我將來總不會還是一個人罷。」

  想到將來自己總會認識許多人，魏紫覺得渾身充滿了力氣：「所以，我一定要好好地活著。我要去看每處美麗的風景，我要去吃各式各樣好吃地吃食，我要認識許多許多人。我還要好好地練功，將來我要告訴那些壞人，你看，你毀了我的家，但我仍是好好地活著，高高興興地活著，活的比每個人都高興。我要問問他，是不是很後悔。」

  魏紫心中鬱壘打開，只覺得簡陋的飯食也美味了許多。她津津有味的吃了一個草窩窩和一碟子拌海帶。用完飯，魏紫把百寶囊重新結結實實系在衣服內側，然後興致勃勃地出門去了。

  寧靜客棧在城南的一條小巷裡，距離海藍殿約有十幾里遠。魏紫也不專程往海藍殿趕，就一路悠悠哉哉的慢慢逛著，欣賞著兩側極具海底特色的建築。

  逛了一會，魏紫看見路邊有一家門面極小的店鋪，用魚藍布的幌子寫了「碧綠凍」三個字。她看著名字十分好聽的樣子，便進去打算看看是什麼東西。

  魏紫進了店門，只見裡面空間極小，只擺了兩張石桌，每張旁邊放著四五個石凳。

  有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嫗便來招呼魏紫：「姑娘，可要來碗碧綠凍？五個錢一碗。」魏紫這才明白這碧綠凍是一種吃食。她早飯吃的極飽，本不欲再吃什麼，但見老嫗一臉殷切的看著自己，便笑道：「來一碗吧。」又尋了一個石凳坐下。

  老嫗便拿了個灰白色的貝殼粉碗，彎腰從旁邊的石缸里舀了一些東西出來，又從一個碗裡捏了些什麼灑在上面，然後拿了一把勺子放在裡面。把碗端給了魏紫，笑道：「姑娘嘗嘗。」

  魏紫看了看碗裡，只見碗裡是一些微綠色半透明的膠狀食物，裡面夾雜有絲絲縷縷的海藻樣東西，如一汪碧綠的春水，倒是十分養眼。上面還撒著一些紅色的粉末，紅綠交映，色澤十分鮮艷。

  魏紫舀了一勺放入嘴中，細細品嘗。她覺得這碧綠凍口感爽滑勁道，和以前連霓裳燉的桃花淚糖水放涼了之後凝結起來的膠凍口感差不多，只多了一些海藻的咸鮮味，想來是用一種和桃花淚一樣會出膠的海藻熬製而成的。至於上面的紅色粉末，她卻不知道是什麼了。

  魏紫便問了問老嫗，果然這碧綠凍是用一種叫膠草的海草做的，上面灑的則是龍鬚菜的粉末。

  魏紫吃了半碗碧綠凍便吃不下了。這碧綠凍其實味道還過得去，只是這幾日她吃進嘴的東西皆帶有不能避免的咸澀之味，難免有些膩味。她摸了五個錢給老嫗，便離開了。

  魏紫又走了一陣子，只見街邊逐漸繁華起來，想是到了鬧市區了。她看見一家成衣坊，裡面竟擺滿各種色彩繽紛的料子，看魚藍布看的頭暈腦脹的魏紫不禁眼前一亮。

  魏紫步入店鋪，卻是半晌也無人招呼。她也不以為意，就在店鋪里東逛逛西逛逛。店鋪里有些料子她是認識的，如雲錦、雨絲錦之類的，她自小都有穿著，自是十分熟悉。

  倒是有幾匹質地很輕薄、顏色很美妙的料子，魏紫認不出來是什麼，她猜測可能就是小藍說的鮫綃。其中有一匹料子十分特別，自上而下由黛紫色逐漸變淺，最後淺至一抹若有若無的丁香色，近乎於雪白。整匹布料又隱隱約約泛著淡紫色的珠光，十分惑人。魏紫自小喜歡紫色，如今看見這匹料子又如何走的動路，不由得便伸出了手要去摸。

  「姑娘，您只管看，可別摸，這紫絳綃您摸壞了可賠不起。」魏紫手還沒觸到料子，旁邊一把尺子便伸過來擋住了她的手。那自魏紫進來之後，一直坐著櫃檯里低頭閉目掌柜的懶洋洋的站了起來，微抬了抬眼皮子瞅了她一眼，手裡的尺子卻是分毫不讓。

  魏紫一怔，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似想起了什麼，也不惱，只收回了手，笑了笑道：「我不摸便是了。」仍是低頭仔細打量那紫絳綃。

  那掌柜見魏紫收回了手，也把尺子收了回去，嘴上卻仍是不依不饒：「姑娘啊，人呢，貴有個自知之明。這裡不是您該來的地兒，你出門，往前走，然後右拐，那才是您這樣的人該去的地兒啊。」說完，便用眼睛往旁邊一位穿綾裹綃的女子身上一掃，又轉回來動作誇張的上下打量著魏紫，還特特地在她耳朵上那對海螺耳墜子上停了一瞬，毫不掩飾眼中的譏諷之意。

  魏紫縱然如今豁達了許多，方才並不與他計較，卻也受不住他這般嘲弄。然而她自小家教良好，連霓裳自己都不會，又何曾會教她說些什麼罵人的話。因此她憋了半晌，只憋出了一句：「你這小人。」說完憤憤然地轉身走了。那掌柜的只嗤笑了一聲，也不放在心上。

  魏紫大跨步走出門，本是要疾走一陣發泄心中怒氣的。誰知道門外海水湧來，她收勢不及便浮了起來，身體還帶著方才出門的慣性。兩種力量一衝撞，她手腳便不聽使喚起來，好容易才穩住身形。

  這一陣手忙腳亂，把她方才的怒氣也衝散了。她轉念一想，反倒覺得自己方才有些失了理智，一笑便丟開此事不理了。

  魏紫又沿街走了一陣，品了些各色美食，無一例外都帶著些咸腥味，吃的她口渴不已，只得又摸了一顆瓊露丹含了，方覺得舒服了些。她又買了些貝殼海螺做的小罐子小梳子之類的物事，因她並不專盯著那些珍稀的物事，而是只撿可愛趣致的買，因此一路下來，統共也只花了幾百錢。

  其中有一枚玉墜子，也看不出是什麼玉做的，質地十分普通，只花了魏紫五十錢。這玉墜卻是做成了一枚海貝的樣子，底下又零零碎碎掛著幾串真的小貝殼，樣子別致有趣。魏紫喜歡的緊，買來後便掛在了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