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者

  魏紫又趕了一陣子路，看天色將黑，便尋了一處平坦的草地，坐下來吃了些乾糧，準備就在這裡過一夜。草地十分柔軟，只是蚊蟲甚多。她抹了些在鳳凰山時常用的艾葉汁在裸露的皮膚上，方覺得蚊蟲沒那麼擾人了。

  魏紫摸了裝衣服的包袱出來，當枕頭墊在頭下，又蓋了件衣服當被子，便躺下了。她望著滿天明亮的星子，聽著身旁低低的蟲鳴，覺得這幕天席地的感覺倒也十分新奇有趣，微微笑了起來。笑著笑著，魏紫便睡著了。

  魏紫做了一個夢，夢見連霓裳正拿手輕輕摸著自己的頭，柔聲道：「小懶蟲，快起床啦。你爹娘來啦。」話音剛落，身後又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快起來看看娘尋了什麼好看的話本子。」魏紫忙睜開眼睛，笑道：「我要看，我要看。」一轉眼，又看到魏天其站在旁邊，溫聲道：「先洗漱了用了早膳再看。」聲音又是無奈又是憐愛。

  魏紫高興的撲向他，一邊大聲喊著「爹爹」，卻是撲了個空。她疑惑的轉頭看，卻見魏天其、紫飛羽和連霓裳三人正站在一處，微微向她笑著，輕聲道：「阿紫，要好好活下去啊。」說完，三人便消失不見了。

  魏紫心中一空，忍不住放聲大哭，哭著哭著便哭醒了。她卻覺得真有什麼東西在自己頭上輕輕蹭來蹭去，心中一喜，猛地睜開眼睛，喊道：「小姨！」又哭又笑。

  卻見眼前空無一物，魏紫呆呆的望著天空，許久，才緩緩坐起身來。她將視線移向一旁，卻見一隻草莽兔正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正警惕的望著她。

  這草莽兔與普通的兔子有些相像，身上卻有一部分毛是草綠色的，形狀如同穿了一件綠色的馬甲在身上，十分趣致。此時它正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盯著魏紫，既不敢走上前來，又不知什麼原因，也不肯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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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紫看著它毛茸茸的嘴巴，想起方才自己頭上柔軟的觸感，心知方才正是那草莽兔在蹭自己，忍不住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對著那草莽兔道：「原來是你這小傢伙在調皮。」

  那草莽兔方才被魏紫的喊聲嚇了一跳，如今見她神情柔和，並無惡意，忍不住又湊了過來，在魏紫身上嗅來嗅去，一付急不可耐的樣子。

  魏紫看著它的動作，想起以前連霓裳用各種丹藥餵魚娃娃，心中一動，猜測或許是自己昨日吃了瓊露丹，殘存的氣味被它聞到了。

  她忍不住嗔了一聲：「饞兔子。」偏頭想了想，從百寶囊里翻出一瓶珍珠丹來，倒了兩顆在手心，試探的伸到草莽兔嘴下。珍珠丹是比較常見的丹藥，在尋常藥鋪里都有售，有一定的益氣安神之效。以前連霓裳用一些高級丹藥餵了魚娃娃之後，也會給它幾顆珍珠丹當零嘴兒，因此魏紫知道這是靈寵可以吃的。

  那草莽兔見了這殷紅色的丹藥，先是嗅了嗅，頗有些不滿意的吞了一顆下去。一顆珍珠丹下肚之後，似是覺得滋味還過得去，又忙忙的把另外一顆也吞進了肚子裡。

  吃完之後，那草莽兔仍有些意猶未盡，又輕輕蹭了蹭魏紫的手心，抬頭望著她。魏紫輕輕彈了彈它的腦門，笑道：「貪吃。」說著，又倒了兩顆珍珠丹出來。

  那草莽兔正吃了一顆珍珠丹，魏紫就聽見四周窸窣作響。她抬頭一看，見有約有五六十隻蘭萌萌和御林兔正朝自己涌了過來，嚇了一跳。

  她忙忙的把手裡的珍珠丹餵草莽兔吃了，一把扯起地上的包袱撒腿就跑。那草莽兔似仍是不足，還跟著跑了幾步，之後就被後面黑壓壓的一片靈寵淹沒了。

  魏紫跑出十幾米後，回頭一看，這些靈寵雖是低級，跑的卻著實不慢，忙使出凌波微步來，一口氣躍了兩三里，才擺脫了那黑壓壓的一片。

  她停下腳步，想起方才一幕，不禁又是有些好笑。

  這片平原上有好幾家村落，魏紫如之前那樣去要了些水把水囊灌滿了，又順便洗了手臉，臨走仍是偷偷留下些許散錢。這些村落沿路而建，因此經常會有人來討水，村中的人也不以為奇，說不上十分熱情，卻也並不收錢。

  魏紫一路行下來，心中不禁感慨，這世界上既有那樣專程把傘送給自己的熱心女子，又有似那雜貨店老闆般的勢利眼，也有如這些村民般，舉手之勞行些方便給過路人的普通人。真真是一樣米養百樣人。

  她見得人多了一些，也漸漸有些了解，這個世上，本就是各色各樣的人都有的，自己實在不必太過於介懷。心中對那雜貨店老闆的芥蒂也減弱了不少。

  傍晚時分，魏紫到了回首亭。

  這亭子建在一處三叉路口處，比起昨日的茅草亭子氣派了不知多少倍。牌匾上龍飛鳳舞的書了「回首亭」三個大字。亭子是八棱形的，由四根粗壯的紅色漆柱撐起，屋頂是碧色的瓦片，十分古樸。亭中有一方石桌和幾把石凳，繞著亭子還有一圈石台，上面皆雕刻了花紋，十分精美。此時亭中已坐了五六個趕路的行人。

  讓魏紫又驚又喜的是，亭子旁邊就有一口水井，井台用青石砌成八角形，上面有絞水用的軲轆和水桶。

  魏紫走了一天，早已是汗流浹背，全身都黏糊糊的。她忙忙的絞了一桶水上來，先將水囊灌滿了，大大的喝了一口，只覺得井水又冰又甜，忍不住舒服的長出了一口氣。她又用手捧了水洗了臉，雖說不能洗身上，但冰涼的井水撲在臉上，仍是讓她精神一振。

  魏紫收拾好水桶，方進了亭子。

  便聽有人笑道：「小姑娘想是趕了許久的路了吧，快過來歇歇。」

  魏紫朝聲音的來處看了看，原來是一位鬚髮皆白的古稀老人，正抬手招呼她。魏紫微微朝他笑了笑，打量了一下亭中。只見四把石凳中有兩把被兩個行商模樣的青年人坐了，兩人應是一路的，正低聲說著什麼。

  一面的石台上坐著一對夫妻模樣的青年人，一面石台上坐著一個配著劍的中年人，還有一面便坐著方才招呼她的老者，如今看來，也只有他那裡能坐了。

  魏紫便走了過去，朝老者點點頭，自坐下了。魏紫趕了一天路，方洗了臉放鬆下來，掏出了乾糧吃了，便欲休息。

  那老者卻十分熱情的一直魏紫搭話。魏紫禮貌的應了，話卻不多。那老者也不在意，只一路喋喋不休的說下去。沒出半個時辰，整個亭子的人都知道了他是住在雙印谷附近的村子裡，如今是去徘徊鎮看剛生了孩子的閨女。甚至連他家隔壁養的黑狗和外面的野狗生了一窩黑黃不一的小崽子，都被那老者繪聲繪色的說了出來。

  魏紫從未見過如此能言會道的人，心中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新奇。她聽那老者說自己也是要去徘徊鎮，便問他：「老伯，這裡離徘徊鎮尚有幾百里路，你如何走得了那麼遠？」那老者笑道：「小姑娘，你別看我年紀大了，其實我腿腳好的很。而且海城在這一路都設有供人休憩的亭子，一路上有歇腳的地方，又有水井，哪怕走得慢些，也不怕。」

  魏紫奇道：「這一路都有亭子？」老者捋了捋鬍鬚，點頭道：「從碧水丹心谷到逆之洞穴這一路上，每隔五十里皆有亭子和水井。雖是不如客棧舒服，歇腳也足夠了。」魏紫方知道這回首亭是海城派人修建的，而那獨孤亭想來是附近村民修建的，自是不如海城出手大方。

  夜色暗了下來，亭中諸人皆倚著柱子或椅背準備休息了。如今出門在外，也無法避忌那許多男女之嫌。魏紫便也斜倚著柱子準備打個盹。

  過了一會，她覺得這姿勢著實不舒服，便在石台上盤膝坐了，一邊默默吐納靈氣，一邊闔目休息。因這姿勢是向來做慣了的，反倒比倚著柱子舒服許多，魏紫便打坐休息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眾人紛紛起身，各自打水洗漱了，又用了乾糧，互相道了別後，便朝各個方向而去了。

  眾人之中，只有老者和魏紫是一路。魏紫本欲先行，又覺得這樣丟下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家十分不妥，心中猶豫，臉上便帶了出來。

  那老者看見魏紫踟躕不決，笑道：「小姑娘，你先走吧，我老人家出來就是遊山玩水的，跟著你個小姑娘，沒得倒叫我趕得氣喘。」

  魏紫倒不是擔心老者拖慢自己的行程，只是不慣與個陌生人一路同行，覺得十分拘謹。如今聽老者這麼說，只以為他是真心如此，心下也是鬆了一口氣。

  她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叮囑道：「天氣炎熱，老伯你記得多飲些水，避著些日頭走。」那老者朗聲大笑道：「你這小姑娘怎地如此囉嗦，放心吧，老人家我走這條道走了沒有十回也有八回了，只怕比你這小姑娘還熟些呢。」

  魏紫見這老者聲音洪亮，中氣十足，也略略放了心，便向老者道了別，自去了。

  那老者一臉笑容的看著魏紫一路向北而去。待魏紫的背影看不見了，那老者方站起身來，也不見他如何費勁，只輕飄飄的跨出一步去，卻足足有一丈遠。老者便這樣一路追著魏紫而去，未幾便追上了她。老者卻不靠近魏紫，只遠遠的綴在她身後。

  魏紫卻毫無察覺，只一面行路，一面觀賞著四周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