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趕路

  魏紫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一線明亮的天光落在魏紫臉上，她眼皮底下的眼珠略微動了動，微微睜開一絲，又忙抬手遮住了光。這一動彈，魏紫只覺得渾身又酸又痛，忍不住便輕輕呻吟了一聲。

  過了半會，魏紫的眼睛適應了這明亮的光芒，便扶著床邊的欄杆坐起身來。她環視了房間一圈，卻並未發現有沙漏，便伸手從百寶囊里摸了個小小的圓盤狀物事出來。

  這圓盤約有核桃大小，通體都是用黃銅製成，連著一根細鏈子，十分似一條項鍊。盤面上有十二個刻度，依次寫著「子、丑、寅、卯」等十二個時辰，又有一根十分細的銅針，以圓盤中心為軸緩緩轉動著，此時針尖正指在辰時和巳時之間。

  這是魏紫在紫飛羽留下的百寶囊里發現的。這圓盤也不知是什麼原理，竟能自行走動指示時間，又比沙漏方便準確許多。

  魏紫自語道：「竟已是辰時三刻了，我竟睡了這麼久。」她想之後或許還會遇到沒有沙漏的地方，便把圓盤掛在頸子上，塞進了衣服裡面。

  魏紫強忍著渾身不適站起身來，知道是因為自己昨日走了許多路又淋了雨的緣故，這種情況偏是要忍著疼多活動活動才會好。

  魏紫見屋中狹窄，施展不開，便也不取劍出來，就以手為劍，比划起劍招來。如此練習了約半個時辰，方覺得渾身痛感減輕了許多，緊繃的肌肉也鬆弛了下來。

  魏紫方穿了外衫，又將頭髮重新編了辮子。她摸了摸昨日洗的衣服還略有些潮濕，便捏了個訣將衣服弄乾了，仔仔細細的折好放入百寶囊里，又將百寶囊仍是掛在衣服裡面。

  如此弄妥當了，魏紫方打開門，喊了小二打水洗漱，那小二自是如昨日般磨蹭。

  好容易等他不情不願地端了水上來，又聽他道：「姑娘起的晚，早飯已沒了。要單點需另外加錢。」

  魏紫也懶得與他計較，只淡淡道：「不用了。」那小二臉上便露出一副我就知道會如此的表情，撇著嘴下去了。

  魏紫洗漱完，也無心再在鳳凰鎮逗留，便退了房，在街邊的小攤販處隨便買了些不易壞的吃食，就出了鳳凰鎮，繼續往東走了。

  魏紫下山之前看過地圖，知道離鳳凰山最近的城池是深藍海城。據稱深藍海城位於深海之底，城中遍布海水，城中居民如同魚類一樣遊走，十分有趣，她便打算先去海城看一看。

  深藍海城與鳳凰山的直線距離其實頗近，只在鳳凰山西北處約四五百里處。只是鳳凰山脈往北皆是畏途巉岩，比魏紫之前遇到過的更為險峻，遠非人力所能及。因此，要從鳳凰山去深藍海城，需先一路往東，走出鳳凰山脈。在回首亭處折往北邊，經過徘徊鎮後再折向西邊一路到達不歸海岸，方能從此處進入海城。

  這條路其實十分繞遠，但也是唯一通路了。好在魏紫並無什麼十分緊要之事在身，權當是遊玩散心了。

  出了鳳凰鎮後再無高山，皆是一片平原。此處土地肥沃，交通便利，較之坐落在群山環抱間的鳳凰村，環境不知好了多少倍。

  魏紫一路上見著了沿途的許多村落，其間房屋仍有一些是用黃泥混合稻草抹牆、茅草蓋頂的，卻也不乏一些瓦片做頂的磚房。而且大都方正寬大，排列的也比較整齊。

  村中居民大都十分有精神，身著細棉布、麻布的衣服，且都乾淨整齊，甚少見補丁，更別說衣衫襤褸了。比之鳳凰村那些衣服上補丁摞補丁，一臉菜色的村民不知強了多少。

  魏紫見了這些情形，心中不由感慨，生活環境對人的影響實在太大了。她在心中暗暗納悶，鳳凰村里那些村民，卻為何不搬到外面來居住呢。

  魏紫不明白，自古以來，便有「人離鄉賤，物離鄉貴」的說法，這些祖祖輩輩生活在一個地方的人們，是無論如何都不肯離開自己的故土的。

  天氣燠熱，魏紫倒不十分飢餓，只是走不了一會便需補充些水分。行了約一個多時辰，魏紫便發現水囊中的水喝完了。她舉目四顧，卻並未發現有水源之處。

  此時距離徘徊鎮尚有兩三日的路程，魏紫空有一百寶囊的法寶，卻是也不能憑空變出一絲水來。

  前方約五十米處就有一處村落，只是魏紫想起昨日的遭遇，心中便有些不願與人打交道，只想著繼續走走說不定便有水源了。

  魏紫頂著灼人的日頭又走了約半個時辰，卻是越走越荒涼。沿路不再是肥沃的農田，而是一望無際的荒原。荒野之上稀稀拉拉生著細瘦的野草，被太陽曬得枯黃。只有些蟲蟻出沒，既不見半隻靈寵，更無一絲水源。她只覺得嗓子眼裡乾的冒煙，嘴唇也起了一層皮。心中不禁暗暗後悔，方才為何不去那村子裡買些水。

  魏紫眯著眼使勁往遠處打量，觸目所見皆是一片平坦，既無村落，又無人跡，只在前方不近處，冒出一點尖尖的頂，似是一座房屋的樣子。

  魏紫精神大震，心中暗暗高興，想著若能有房屋，定是會有水了。她提起勁兒，使了輕功一路掠過去。越走越近，卻是大失所望。原來那處尖頂並不是房屋，而是一座供路人歇腳的小亭子。

  亭子十分矮小，用根木柱子撐著一方茅草做的頂，亭子中擺著三四塊大石頭當凳子。大熱天行路人本就容易疲乏，如今又泄了氣，魏紫更是覺得十分疲累。她見那小亭子雖是簡陋，倒也能擋去幾分日頭，便走了進去尋了一塊平整些的石頭坐了，權當歇息。

  在陰涼的亭子下歇了一會，去了幾分暑熱，魏紫便覺得有些餓了，就摸了一塊軟餅出來吃。那餅十分柔軟，魏紫卻是因為口乾舌燥，覺得餅卡在嗓子眼裡十分難受。她硬是咽了一口餅下去，躊躇半晌，還是從百寶囊里摸了個有流水紋樣的白瓷瓶子出來。

  她打開瓶子，倒了一顆瑩白色指肚大的丹藥出來，看了又看，頗有些不舍的將丹藥放入口中。丹藥甫一入口，便在舌尖化作了清甜的甘露，順著喉嚨流下去，如同一泓清泉，立刻撫慰了魏紫焦渴的口舌。魏紫由不得精神一振，覺得昏沉沉的頭腦也清明了許多。

  原來這丹藥名為瓊露丹，用十數種清涼解暑的材料製成，生津解渴、去暑提神。是連霓裳特地為魏紫做的，讓她練功時帶著，渴了熱了時吃。如今連霓裳離世，再無人能為魏紫做這些。雖說連霓裳留下了方子，卻始終不是她親手制的，意義自是不同。因此魏紫對這僅剩的瓊露丹十分珍惜，只想著能有水喝的時候便不吃它。方才實在乾渴的難受，方才忍不住摸了一顆吃了。

  往日裡魏紫雖也對連霓裳十分親近愛重，卻自然也不會如今日一般，對她留下的一事一物都珍惜萬分。大抵人都是如此，失去時永遠比在身邊時更為珍惜。只可惜再如何珍惜謹慎，眷戀不舍，也終究是換不回一絲一毫已失去的，這大抵是世間最殘忍的事情了。

  卻說魏紫覺得不再乾渴了之後，便幾口將軟餅吃完了。之後她便摸了地圖出來看。

  原來這處亭子雖小，竟還是有個名字的，叫做「獨孤亭」。魏紫不禁自嘲一聲：「這可不正是說我麼？又獨又孤的。」 如今魏紫腹中有了食水，人也不那麼焦灼了，說這句話，倒是玩笑的成分大於自艾自憐的成分。

  魏紫又看了看地圖，此處距離回首亭尚有約二百里的距離，此時已近午時，即使她加快腳程，要到回首亭，也得走到深夜去。

  好在地圖上顯示了離此地幾十里處便有幾處村落，魏紫決定一會先找個村子去買些水，然後尋個安全些的地方睡一夜，明天一早再趕路。

  心裡有了主意，魏紫也覺得不那麼茫然無措了，她又歇了一會兒，便起身趕路。

  走了約兩個時辰，魏紫見四周已不再如方才那樣荒蕪了。沿路已有大片排列整齊的農田出現，又有一些蘭萌萌、草莽兔等低級靈寵出沒。

  魏紫心中一喜，知道已是到了村落附近了。又走了沒一會兒，果然便看見了一處村落，如今快到晚飯時分了，家家戶戶的煙囪里都冒著白煙。

  魏紫停了片刻，方走上前去。村口處便有一棟茅草房。屋前有一口小小的井，有一個中年女子正彎著腰打水。

  魏紫見那中女子女面目和善，在心裡組織了一下語言，鼓足勇氣走上前去，臉上堆出一些笑，對她道：「這位大嬸，我途經此地，水囊里沒有水了。可否賣些水給我？」那女子抬頭看了一眼魏紫，爽朗的笑道：「姑娘要水啊？這一路都沒有水源，可是渴壞了？等我打上來你自己裝。」停了片刻，又十分詫異道：「些許水值什麼錢，還要用錢買的？說出去不笑掉人的大牙。」

  這女子竟有一把與她細瘦身形十分不符的洪亮嗓音，魏紫嚇了一跳。聽她說不要錢，又有些遲疑，問她：「這……這真不要錢的？」那女子笑起來，道：「這條道上沿途幾十里都沒有水源的，過來過去的人都是來我們村裝水，來我家裝的人最多，從不收錢的。」說道來她家裝水的人最多時，十分得意的抬了抬臉。

  魏紫見這女子雖已有三十出頭，舉止中竟帶著幾分可愛，也忍不住抿嘴一笑，道：「那就謝謝大嬸了。」那女子提了水桶擱在魏紫旁邊，笑道：「客氣啥子，你自己裝水吧，我灶上還燒著東西呢。」

  說完也不管魏紫，自轉身大步的回屋了。魏紫微微笑了笑，把水囊裝滿了水。想了想，還是掏了五十錢放在桶邊，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