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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滅門

2024-09-21 00:49:21 作者: 宛若清蘺

  693年年末,江湖中出了一件驚天動地地大事,一個名叫宮城步的散修阿修羅,修煉時不慎走火入魔,竟生生的屠了敕勒川附近的五千凡人。彼時敕勒川血流成河,屍骨遍地,天空中的血氣盤桓數日不散。

  本來處置了宮城步,也算是對此事有了個交代。然而不知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還是天意如此,此事竟一步步惡化,最終竟演變成仙道和魔道之間的正邪之戰。

  在此事之前,仙魔二道本和平共處,甚至互通有無,雖有些齟齬,卻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事更談不上立場對立。此事之後, 仙道和魔道之間勢成水火,仙魔之戰足足持續了三年之久。其間各派皆死傷無數,那些門派中弟子仙魔皆修的,更是一片混亂。人人拉幫結夥,爭權奪勢,你方唱罷我登場。正是「昨日同袍比肩立,今日死敵刀劍向」。更有無數被殃及的凡人,流離失所、苦不堪言。

  到了696年,仙魔二道已形成了由名劍山莊和菱花鏡各為領頭人的對峙之勢。連秋水更是不念舊情,對菱花鏡門下弟子痛下殺手。連洛心痛不已,與連秋水大吵,被他關了禁閉。

  

  696年八月中旬,仙道眾人在名劍山莊的帶領下,破青之綠洲斗轉星移陣,攻入菱花鏡,連秋水親手斬殺魏子書。青之綠洲數萬子民皆被屠盡,魏天其、紫飛羽二人也力戰而亡。魔道諸人失了領頭羊,如一盤散沙般各自逃命,隱姓埋名。而修魔一道也自此一蹶不振。

  當連洛好容易擺脫連秋水布下的法陣,趕到青之綠洲時,已是半月後。只見昔日仙境已成一片廢墟,草地枯黃,屍骨遍野,乾涸的血跡混雜著渾濁的黃沙,滿目悽然。她緩緩踏著碎成幾片的天水蓮葉來到湖心島,只見紫飛羽渾身是血,仰倒在地,旁邊魏天其的屍體更是慘不忍睹。他面上皆是七橫八錯的傷口,若不是他腰間的天工九轉佩,實難認得出來他是昔日智計無雙的菱花鏡少鏡主。

  連洛強忍著淚水,上前檢視。

  只見紫飛羽的右手仍緊緊握著劍,難以取出。她的左手壓在身下,看起來似正準備掐個法訣卻沒來得及就仰面倒下的樣子。連洛卻覺得這動作有些古怪,忍痛將紫飛羽的屍身抬起一點,用手臂撐著,然後趴下身去看,卻見紫飛羽的左手做了個拇指和食指相扣成環的動作。

  連洛渾身一震,顧不得安葬二人,輕輕放下紫飛羽,便朝乾坤境掠去。乾坤境已是門戶大開,牆上皆是斑駁的刀劍印痕和靈氣法術打出的痕跡。她匆匆走入魏天其和紫飛羽居住的羽天居小院,然後走入書房。

  連洛取出書架上第三排從右數第五冊書,又默念了一句話,只見書房牆上忽然洞開了一個圓形口子,內有一方天地。連洛走入其中,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正縮在床腳,滿面驚恐的望著她。連洛輕輕走近,緊緊摟住小女孩僵硬的身體:「阿紫別怕,我是你小姨」。一語未畢,淚如雨下。

  連洛恍惚憶起當年在青之綠洲的日子。一日,紫飛羽神秘兮兮的拉著她來到書房,說:「妹妹,我給你看個好東西。」說著挪開了書架上的一本書,大喊了一聲:「魏天其是大壞蛋!」

  就見牆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大洞,連洛嚇了一跳。紫飛羽拉著她走了進去,只見其中是一方小小的房屋,置了床榻、梳妝檯、衣櫃等物,儼然一間小小的閨房。紫飛羽小孩子似的得意:「怎麼樣,不錯吧。你姐夫要是惹了我生氣,我就躲進這裡來,讓他找不到。」連洛聞言,哭笑不得。

  紫飛羽越發來勁,得意洋洋的用拇指和食指圍成一個圈,對著連洛比到:「每次你姐夫惹我生氣,我就把他想像成這么小這么小的一個壞雞蛋,我就不怎麼生氣了。」連洛笑的直打顫。

  原來,這是魏子書贈給紫飛羽的一枚芥子屋,她將其化入了書房的法陣中,改成舒舒服服的一間閨房。有時她和魏天其置氣,就躲到這裡來,幾天不出去。魏天其第一次找不到她的時候大急,後來其實已經發現了她的秘密,卻只做不知,把這當做夫妻間的一點小樂趣。誰知道,最終竟成了他們女兒的救命之所。

  翌日,連洛安葬了魏子書及魏天其紫飛羽夫婦,一把無燼火點燃青之綠洲,萬千屍骨盡化灰,昔日仙境成煉獄。

  之後,連洛攜阿紫一路南行,遁入海邊鳳凰山。自此,世間少了艷絕天下的連家大小姐連洛,多了一個鳳凰山居士連霓裳。

  畫面定格在一片荒涼的鳳凰山頂。連霓裳的講述停了下來,畫卷也緩緩捲起,變回了小小一片霧狀記憶碎片,回到連霓裳識海中。

  連紫緩緩抬頭,淚盈於睫。

  「所以,我是魏紫,不是連紫。你也不是我師傅,是我小姨。」她喃喃念到,心中一片酸楚,又帶著一絲不敢置信。

  「是,我是你小姨。」連霓裳亦是淚流滿面:「小姨無能。他……他畢竟對我有養育之恩,我……我不能替你爹娘報仇,只得帶你遠走,望能護你一世平安。」

  連紫心痛難耐,她起身跪在連霓裳身前,伏在她膝頭,默然不語。

  「可是,我已時日無多,」連霓裳滿面疲憊。聽聞此語,連紫猛地抬頭望向連霓裳,又驚又痛。

  連霓裳這些年背負著親生父親害死結義姐姐的沉重包袱,早已是心力交瘁,深知自己命數不長。卻因連紫尚未成人,只得強提著一口氣苦苦支撐。今日連霓裳見連紫私自跑下山,心中驚懼,生怕她尚在人世的消息被宣揚出去,引來仙道之人。大受刺激之下,便覺得自己有油盡燈枯之像。

  連霓裳本打算一生一世陪連紫待在鳳凰山上,因此什麼都未曾告訴她,只盼她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過一生也就罷了。誰知竟是剛剛熬到連紫及笄就已經撐不住了。

  連霓裳深知山上歲月清苦寂寞,若是自己去了,連紫一個人在山上,實在是孤苦可憐。因此,連霓裳今日一意識到自己命不久矣,便急急的將往事都告訴了連紫,只盼她將來下山之後,知道韜跡隱智,避開昔日仇家,只做個普普通通的人便好。

  連霓裳輕輕撫了撫連紫的頭,帶著滿滿的不舍:「這些年,看著你越長越大,越來越像姐姐,我心中又是寬慰又是疼痛。本想護你在這鳳凰山上安安穩穩的度過一世,也不枉我與姐姐姐妹一場。可是我壽數已盡,只得留你一人在這世間,我……我怎放心的下。」說著,想起日後阿紫便要孤苦一人在這世間,無親無故、無依無靠,心頭一酸,淚簌簌而下。

  連紫聽聞這些不詳之語,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只低著頭無聲抽泣。

  連霓裳撫著連紫道:「好孩子,莫難過。人生聚散有時,皆由天定,我這一生能與姐姐相識一場,又撫育你這些年,看你出落的這樣好,我已心滿意足。」又微微露出一絲笑意,道:「當年神算子曾預言道我會遭逢一場事故。這些年我時時回想,想來,他說的便是我與姐姐的一場相遇了。旁人只當這是一場禍事,阻了我修煉的路。卻不知道,我能與姐姐相遇,心裡實在是歡喜的很。人生能得這樣一個知己,豈不遠遠勝過修仙成魔。」說著,連霓裳又怔了半會,眼裡隱約有淚意,「可是,我又常想,若是我沒有遇到姐姐,是不是,姐姐便不會枉死……」

  連紫聽著連霓裳這些話,心中又哀又痛,只死死攥著她的衣角,仿佛救命稻草一般。

  連霓裳穩了穩心神,正色道:「我有三件事要囑咐你,你需得好好聽著。」連紫見連霓裳一臉凝重,忙從她膝頭起來,強忍住眼淚,胡亂用衣袖抹了抹臉,直直地跪好,肅容聽著。

  連霓裳便道:「其一,我死後,不必土葬,用一把火化了即可。骨灰隨意灑了就是,不必大操大辦。」連紫聽聞,忍不住心中巨慟,但她明白連霓裳心意已決,只死死咬著嘴唇,點了點頭,不發出聲音。

  連霓裳如何不知她心中難過,但自己時間不多,只狠了狠心不去安慰她,繼續說下去:「其二,山上孤清,你終究是韶華年歲,在這山上消磨一生實在可憐。如今亂像已定,外面世道安穩。待料理完我的後事,你便下山去吧。」又吩咐道:「你去把書房架子上的那隻紫檀木盒拿來。」連紫點點頭,起身去書房拿了一隻紫檀木盒拿來。

  連霓裳打開木盒,只見裡面有兩隻小小的百寶囊,一隻正是她自己那隻蓮青底子上繡出水芙蓉紋樣的,另一隻則是雪青底子上繡翠枝羽禽紋樣。她先拿起那隻雪青色的錦囊給阿紫:「這是你爹娘留給你的百寶囊。」連紫手一顫,接了過來,輕輕撫摸著,恍惚間似乎感覺到上面還有爹娘留下的餘溫。

  連霓裳便道:「你打開看看。」百寶囊並未設禁制,連紫依言打開,只見裡面有一沓銀票,約莫數十張,張張面值都是十萬錢。還有一沓一千錢、五百錢不等的絹幣,另有靈幣散錢若干。又有許多不知用途的法寶丹藥,把百寶囊擠得滿滿的。

  百寶囊里十分凌亂,可以想見當時大敵入侵,紫飛羽是如何手忙腳亂的把她覺得女兒能用得上的物事都塞了進去。

  連紫眼尖,看見角落裡有一方小小的黃楊木盒,雕著一雙鴛鴦。木盒十分樸素,並不如常見的盒子那樣綴玉琢金,也只上了一層清漆,卻十分精緻細巧,看得出是用了心做的。連紫拿出木盒,打開一看,只見其中是一對小小的素銀指環,不禁十分驚奇,拿起來細細端詳。

  連霓裳看見,便道:「那指環是你爹娘成親時,你爹親手打造了送給你娘的,名叫承諾。內里刻有他二人的姓名。別看這指環不起眼,其實是一件靈物。若是兩人一人戴一枚,哪怕相隔千里也可對話。」頓了頓,眼裡浮現起一絲懷念:「你娘寶貝的很,你爹原意是打造了這指環,好讓他們思念對方之時能立刻聯繫。誰知你娘生怕它們丟了,竟不捨得帶,日日鎖在匣子裡。我央了她好久,她才給我看了一眼,還不准我碰。」想起當日情形,連霓裳不禁露出一絲微笑。

  連紫聽聞,輕輕摩挲著指環,感受著記憶里那兩個模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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