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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菱花鏡分堂

2024-09-21 00:48:53 作者: 宛若清蘺

  快到菱花鏡分堂門口的時候,連洛緩下了腳步。她「唰」一聲把摺扇打開,右手緩緩搖著,左手負在身後,挺著胸、抬著眼,做出一個玉樹臨風的大家公子模樣,悠悠哉哉走到分堂門前站定。

  她本就是錦繡堆里長出來的千金,雖是換了男裝,那一身矜貴之氣卻是藏不住的。菱花鏡分堂守門的弟子是一個十二三歲的清秀少年,一見連洛這做派、這打扮,急忙忙的迎了上來。他面上十分熱情,卻不帶絲毫阿諛逢迎:「請問這位公子有何貴幹?」連洛一言不發,只從百寶囊里摸了一張描金的帖子甩給他,然後繼續鼻孔朝天搖扇子。

  那少年一看這架勢,心道了不得,這定是哪個大門派的公子來了,便堆滿了笑請連洛在門廳稍候,就急忙忙的攜了帖子進去了。

  連洛自詡十分有江湖經驗,不肯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只怕招人側目。因此方才的拜帖上只說自己是榕城連姓旁支子弟,名連橫。她自覺這名字起得充滿了王霸之氣,一看就是一位胸懷大志的少年英俠,必定讓人一見這名字就心生景仰。

  然而等了好半晌,並沒等到想像中的守門人倒履相迎的盛景,只有方才幫他遞帖子的少年耷拉腦袋出來了。呃……連洛不由一愣,心裡隱隱有點不妙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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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再無方才的熱絡,對著連洛好一通埋怨:「這位公子怎麼不說是要見守門人呢,要說了,我才不給你遞帖子呢,守門人是能輕易見得麼。還說什麼要去青之綠洲,你又不是我們菱花鏡的人。我這才第三天當值,就被堂主罵了,都怪公子你……」他邊嘟囔著將帖子還給連洛,扯著連洛的袖子把連洛推搡出門去,不顧連洛「哎哎」的叫著,嘟著嘴回去把門閉上了。

  連洛不明所以,不由得有些傻眼,心道這和話本子上寫的不一樣啊。她在門口杵了好一會,也想不出什麼法子來,只得悻悻然的回去了。

  原來菱花鏡有一條規矩,菱花鏡門下的弟子,無論根骨資質如何,也無論將來是選擇入世、還是要在青之綠洲終老,到了滿十二歲這年,都要送來沙城,再由分堂分別安排到菱花鏡名下的各個產業處進行為期一年的歷練,學習人情往來、世俗民情。之後,這些弟子是要回青之綠洲修煉,或是繼續留在外界,都聽憑各自的意願。

  這是有個緣故的。當年菱花鏡就有一位根骨奇佳的少年,十二歲升散仙、二十歲入夜叉,原本日後前途是不可限量的。然而,卻也正是因為這位少年一心沉迷於修煉,因此於其他俗務上一概不理。旁的人怕影響他修煉,也不去打擾他。久而久之,他變得愈發固執,於人情世故上一竅不通。有一次,他與族裡其他弟子因瑣事小小的爭吵了幾句,便鬱結於心、不得舒散,最終走火入魔,失了神智、狀若瘋魔。

  後來,時任的菱花鏡鏡主就立下了這條規矩,以求這些後輩們即使在修煉之道上不能大成,也至少做到世事洞明、人情練達,這樣於人於己都有好處。

  方才那位守門的小弟子叫魏天然,是魏天其不出五服的堂侄。他才將將過了十二歲生辰,於是出了青之綠洲來歷練。因他是魏姓嫡系,根骨又算是極佳的,因此分堂堂主魏子玄便特特地派了他這個守門的活計。這個活計與人打交道最多,又慣是要看些眉高眼低的,需要人有眼力勁兒和隨機應變的能力,因此十分的鍛鍊人。若是能把這份活計做好,日後在人情上吃虧的可能性也就很小了。

  因魏天然年幼,魏子玄原本是派了一位年長的守門弟子與他一起的。一是教他,二也是擔心有他應付不了的事情,自可有人幫他分擔一二。

  誰知那位弟子昨日吃了隔夜的醋魚,半夜就開始鬧肚子,今日一天也已跑了四五趟茅廁。他本想著頭兩日魏天然的表現還算中規中矩,倒也沒出什麼大錯,自己離開一時半會想來也不會出什麼事,也就偷了個懶,既沒有去稟告上頭換人來替自己,也沒私底下和人換個班。誰知道,就這一會兒就出了么蛾子。

  換了有經驗的守門弟子,定是要問清楚連洛的來歷、來訪事宜,才會去替她遞帖子的。若是聽說她一個外人要拜訪守門人還要去青之綠洲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定是當場就回絕了她了。魏天然卻是毫無經驗,才貿貿然接了帖子,還直接遞到了堂主跟前去,挨頓罵都是留了極大的情面了。

  卻說連洛正垂頭喪氣的往客棧挪。挪到半道,她忽然靈光一閃,忙抓了個人問了沙城最大的書鋪的位置。

  她興沖沖地走了三條街,來到了城東一處古色古香的店鋪前,抬頭看了看匾額,上頭書了「菱花書苑」四個大字。想了想,她又掏出摺扇,吸了口氣挺起胸,繼續如方才一般鼻孔朝天晃著扇子進去了。

  ……

  若是有正兒八經的老江湖瞅見她這副德性,定然是頭疼極了,她這到底是看了哪門子旁門左道的話本子,才會覺得這是老江湖的經典出場造型啊。

  連洛進了書苑,便有個夥計打扮的十三四歲的少年一臉熱情地迎了上了來,堆著笑問她:「這位公子,可是有什麼書要尋的?我們這菱花書苑是沙城最大的書苑,四書五經、話本野史、仙魔修煉、遊記雜聞,公子想要的,我們這裡都有。」

  連洛故作深沉的清了清嗓子,停了一瞬才說:「那就把你們這裡有關江湖的話本子都給本公子拿來,有多少要多少,本公子不缺錢。」「好勒,公子您先坐會兒,小的這就去給您拿。」小夥計臉上笑開了花,殷勤的讓了連洛在堂中的八仙桌旁坐下,又給她上了上好茉莉香片,道了聲「公子稍坐」,就一溜煙兒的往庫房去了。

  連洛捧著茶也不喝,只用茶蓋輕輕的浮著茶沫子,眼睛的餘光往四周的書上慢慢打量著,做出一副十分老成的模樣。等方才那小夥計連同另外三四個夥計氣喘吁吁的的捧著百來本大大小小的書冊匆匆掀簾進來,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場景。

  那小夥計露出一個忍俊不禁的表情,又忙憋住了,換上了一副殷勤誠懇的笑容。他招呼著其他人將話本子整整齊齊的摞在八仙桌上。

  一直豎著耳朵聽動靜的連洛聽夥計們似是都弄妥了,方做出一副剛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的樣子,緩緩的把視線挪到眼前,一句「都包起來吧」還沒說出口,就差點咬了舌頭:「這、這麼多。這如何看得完?」

  那小夥計一聽,癟了嘴,做出了一個為難的神情來:「是這位公子說要所有有關江湖的話本子的。您可不知道小的費了多大的勁,連本店珍藏的玉書散人的絕版都給您翻出來了,您看,小的手都蹭破了。」說著舉起手來,就遞在連洛面前:「您看看,這裡、這裡,疼死小的了,都是為了給公子您找書啊。現下您又說不要了,這可如何是好?」一邊說著,那小夥計便伸著一隻蹭破了些許油皮的手指,可勁兒的在連洛眼睛跟前晃悠。

  原來這小夥計是個十分有眼力勁兒的,他們這些人日日迎來送往,看過了多少面孔。連洛方才一進門,他就看出連洛身上那身袍子絕不是凡品,又見她是那樣一番做派,便知道這是個從未出過門的雛兒,又不缺銀子,最是好哄騙。

  等到他迎了連洛進門,聞見她身上有隱約的香氣,又見她雖是做男子打扮,然而皮膚雪白細嫩,眉目精緻,一雙手更是纖細修長,心裡便有幾分篤定這是個女子。他心道女孩兒家臉皮薄,便是哄了她些許錢財,想來也不好意思聲張。於是更是打定主意要好好地賺上一筆。

  連洛自小到大見過的人哪個不是端正持重、彬彬有禮的,就連下人們也都是進退有度的,縱然有些諂媚嘴臉,哪裡會有人無賴到她跟前去。如今碰上這死纏爛打的嘴臉,她便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因此,縱然她壓根沒看出來這手指哪裡破了,還是慌忙的擺手,結結巴巴地說道:「我哪裡、哪裡說不要了,都要的、都要的。」那小夥計一聽,為難委屈的神情立馬換成了一副殷勤的諂笑:「小的就說嘛,公子這樣的氣派,豈是那等言而無信之人呢。」說著,不等連洛反應,就麻利的吩咐身後的其他小廝們用麻紙包好書冊子,再用麻繩捆了,自己則去了櫃檯,噼里啪啦撥起算盤來。這廂書還沒捆好,那邊帳已經算好了。

  那小夥計便端了算盤給連洛看:「公子請看,這些數總共是二萬零五百三十錢」,然後手指啪啪撥了兩下:「承您惠顧,給您抹了零頭,收您二萬錢整。本店現錢、錢莊通票均可,概不賒欠。」「啥,二……二萬錢?」連洛驚的下巴都快掉了。

  那小夥計眼珠子一轉,一副愁眉苦臉就翻上來了:「公子,這可是實實在在的公道價啊。您看就這本《走四方》,那可是無虛子的絕筆啊,收您五百錢都一點不貴啊……還有這本《滿庭劍雨》,可是限量版,我們掌柜的珍藏了許久,我是看公子您這麼誠心,趁今日掌柜的出門辦事,偷出來賣給您的。小的可是拼著被掌柜的罰,也要讓公子滿意啊。還有這本……這本……」小夥計說的口沫橫飛,涕淚幾欲直下。

  連洛一邊手忙腳亂的躲避著亂飛的唾沫星子,一邊被那小夥計滿口的這雨那雪繞的頭暈腦脹,不知怎的,就從懷裡摸了一張銀票出來。那小夥計一見,一把扯過銀票,滿面笑容大聲道:「承惠二萬錢整,公子您慢走,公子您再來。」一邊手腳麻利的把書一摞摞塞給連洛,彎著腰將她半送半推出了門。

  這一串動作行雲流水轉瞬即成,等到連洛右手拎著兩摞書、左手挎著一摞書,脖子上還掛著兩摞書,被壓的彎腰駝背,一步一步往客棧挪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是怎麼就掏出了銀票來,又是怎麼出的門。

  以往連洛買話本子的時候,都是跟著的丫鬟掏錢的,花的錢也都是走公中的帳,她自己雖然有不少月錢,卻是沒什麼機會花的。今日她第一次自己掏錢,才知道原來話本子還是蠻貴的,便暗暗地發誓,以後不能這麼大手大腳了,一次買上四五千錢的話本子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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