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好奇

  「救救我、救救我。」只要救了我，之後你想要什麼，都會給你。

  尤貴妃也是病急亂投醫，她知曉一瓶鶴頂紅下去自然是腸胃都爛透了，她能說出前半句話就已經很不容易了，至於後面的，縱使她想說，一開口，血便不受控制的從嘴裡嘔出來，她感受到自己的力氣正逐漸消逝，縱然她再不願意，剛剛拽住她褲腳的手卻不斷下滑。

  她不甘心的將頭一抬，便瞬間僵住了動作。

  ——那穿著一身淺碧色花鳥紋樣的錦衣，淡紫色翠綃腰帶系在了下衣上，尤貴妃的手滑落時，垂在了她的鞋面，那是嵌著瑪瑙的繡花鞋，是她現在的身份不能穿上的。

  更別提她將頭抬起時，看見那熟悉的面容，心裡驀的生出的一絲希望便被掐滅了。

  尤貴妃眸光暗淡了下來，她張了張嘴，雖是說不出話，但來人還是敏銳的讀懂了她的口型。

  『原來是你』。

  蕭芷月看見她這副模樣，倒是有些驚訝，在她印象里，倒是從未看過尤貴妃如此狼狽的樣子。

  

  守著她的侍衛已經散去，而她又是這幅樣子，蕭芷月思緒一轉，像是明白了什麼，半蹲下身，問過系統後，對她道：「你沒多久時間了。」

  尤貴妃聽她一提，便更是生氣，她難道還需要蕙妃來提醒她嗎？！這眸中的憐憫之色是什麼意思？這蕙妃今日來此，不就為了嘲笑她麼？

  偏偏這個時候她還捏住了她的下巴，緩緩抬起，不顧她現在的感受，說：「你想活嗎？」

  果然是瞧不起來打擊……等等、她說什麼？

  尤貴妃眸中驀的亮起了光彩，她看著蕭芷月，雖說整個人已經向她表達了想活的氣息，但是嘴上卻是說道：「就憑你？」

  這三個字已經是她很努力說出來的話了。

  說完這三個字，她的嘴便被人掰開，一顆藥丸就這麼滾了進去，尤貴妃剛剛經過了被人灌藥的經歷，再一次被人掰開嘴，便忍不住睜大了眼，下意識的抗拒著。

  只可惜那藥丸入口即化，直接滑了進去，尤貴妃錘著胸口，想要吐出來，無果後發怒道：「你要做什麼？！」

  做什麼？

  這下倒是喚作蕭芷月詫異了，她挑著眉，靠著門檻，思索著自己一時發的善心究竟有沒有發錯，而後撇著扔倒在地上的尤貴妃，輕笑了一聲。

  「你不是要活嗎？」

  這一句話成功讓尤貴妃怔住了，她這才反應過來，即使她仍感受到肝腸寸斷的痛苦，但卻沒有之前那般力不從心，似乎之前消逝的力氣，便又忽的還給了她。

  她有些詫異，鶴頂紅這般令人痛不欲生的毒藥，也有解法嗎？

  「沒有解藥。」蕭芷月看出了她在想些什麼，淡淡回道：「我不過是給你壓抑了藥性而已，你遲早得死。」

  好不容易以為自己獲得了一線生機，正是興奮之餘，蕭芷月的話又像是給她潑了盆涼水，讓她瞬間清醒過來。

  但好歹……現在還活著。

  尤貴妃驀的冷靜了下來，她問：「我大概還有多久時間？」

  她像是認命了一般，沒有再竭斯底里，沒有再不可置信，沒有再糾結自己的稱呼問題。

  突然聽見如此合理的要求來，蕭芷月倒是忍不住想笑，她按照系統告訴她的算了算：「十年吧。」

  尤貴妃掩住眸底的神色，她緊緊捏住拳頭，好半響，她才壓抑住自己的種種情緒，似乎才從自己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經歷中回過神來，她看見面前救了她的人，想到她之前曾被傳為『女華佗』的稱呼，自己卻是不在意以及分外嫌棄。

  「不過一民間卑賤的醫女，縱然她救了皇上，堪比華佗又如何？」當時的她笑得張揚無比：「還不是註定要死在本宮手裡。」

  想到當初豪言壯志的尤貴妃：「……」

  她有些掙扎和猶豫，不知道該如何對待這個救過她命的人，只是還沒等她開口，蕭芷月便說話了。

  「我不救無用之人。」蕭芷月盯著她：「如果你沒用，我能讓你暫且活下去，也能讓你立馬離開這個世界。」

  尤貴妃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平日的宿敵，你說蕙妃是毫無要求心甘情願救了她，倒不如說她會捉鬼更讓人相信。

  「你想讓我做什麼？」尤貴妃眸中閃過一絲掙扎之色，顯然是想到了一些有損她尊嚴的事情，但她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卻是一片堅定之色：「無論是什麼要求，我都義不容辭。」

  倒是長進了。

  蕭芷月勾了勾唇：「義不容辭就不必了，你恨魏家嗎？」

  這是多可笑的一句話啊，她差點死在皇后手裡，她的族人死在皇后的人手裡，叫尤貴妃如何不恨？！

  她不僅恨，還想要一一報復回去！

  見到她眼中的恨意，再看見她點了點頭，蕭芷月放心了：「我也討厭，所以我給你一次手刃仇人的機會。但是我只負責救你，後續要做些什麼，需得你自己搞定。」

  搞垮魏家的最好方式，便是讓他們的敵人活著，這樣，蕭芷月便不必去管這些事，省心不少。

  系統在意海里悠悠道：【承認吧，你就是懶！】

  蕭芷月倒是點了點頭，十分坦然：「對啊我就是懶，不服氣？」

  系統：……您是大哥。

  尤貴妃點了點頭，又說出了自己的憂慮：「可是皇后是帶著皇上的旨意賜死我的，如果見不到我的屍體……」

  蕭芷月自然也是想到了這點，遞給了她一顆藥丸，告訴她：「這是屏息丸，讓你沉睡三天，和死人無異，足令人混過去。」

  「不過……」蕭芷月不懷好意的笑了笑；「你先祈求沒人這麼恨你，在你沉睡的時候將你碎屍萬段了就好。」

  覺得似乎真有這種可能性的尤貴妃沉默了。

  「還有句話要同你說。」蕭芷月轉過身，側頭看向她：「尤貴妃已經死了，之後我不管你是何人，你是誰都可以，但唯獨不能是是尤貴妃。」

  尤貴妃點了點頭，她明白，尤家已盡，若是之後出了點什麼差錯……這是蕭芷月明哲保身的辦法。

  她又聽她說下去：

  「如果十年後，你還未在你身體衰敗前復仇，我便也不客氣了，畢竟摧毀魏家，沒有想像中的難度。當然，你也就不能親自嘗到那其中滋味了。」

  這句話一出，尤貴妃下意識的便回答道：「不可能的。」

  她一定要叫皇后嘗到她眼下的滋味，讓她感受一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見尤貴妃心意已決，有自己的打算，蕭芷月也懶得再立在這裡，這天越發冷了，沒有什麼比自己宮裡的火爐暖手。

  只是沒想到她剛走出兩步，身後傳來的兩字便叫她忍不住一怔。

  「謝謝。」

  謝謝？

  蕭芷月問著系統：「我是聾了還是怎麼的，怎麼就幻聽了呢。」

  系統：……

  難得能從尤貴妃這般倨傲不可一世又愚笨的人口中聽見這兩字，蕭芷月搖了搖頭，她沒有轉身，就停住了腳步，訴述著極為平常的事情。

  「這是交易，我不願意沾染血腥對付魏家，你願意，我們有相同的打算，所以你不必謝我。」

  說完後，尤貴妃便看見她走遠，這一次，連停頓也沒有。

  說不上來是什麼心情，她低頭看著那枚藥丸，冷笑了一聲，帶著對魏家、對皇后、甚至對安妃對舒貴人的恨意，憤憤的吞下了那顆藥丸。

  ——

  三日後，皇上來到了扶梅堂。

  抱著暖爐，感受著冬日溫暖的蕭芷月連忙起身去迎，見到疲憊不堪眼中儘是血絲的皇上，無可避免的心中一軟。

  她吩咐浮香去將她時刻備好的，以防皇上來要用的東西拿上來。

  皇上嘴角噬著笑，他道：「時時刻刻都替朕準備著？究竟是什麼？」

  很快他便知道了。

  殿內點上了用來驅散他疲憊的安神香，浮香和三七放輕了腳步將安神粥、安神湯一骨碌的送上來退下，蕭芷月來到皇上身後，伸手給他揉著太陽穴，儘自己最大的可能性讓皇上感到舒適。

  皇上柔聲道：「不必了，歇息一下，當心自己的身子。」

  蕭芷月在一旁笑：「這哪有皇上重要？」

  因著這一笑，皇上怔愣中，腦海不由得閃過許多畫面，畫面中的女子面容模糊，畫面也不連貫，零碎的，一會是在皇宮中，一會又立於江湖。

  ——只是每一次，她對待他都相當溫柔，儘管他不確定從她眼裡看出了歡喜之意。

  就如同現在一樣。

  皇上反應過來，扶著她坐在旁邊，對她道：「你可知朕今日是來做什麼嗎？」

  來做什麼？她當然知道。

  今日是尤家問斬的時候，也是尤貴妃的屍體拖入亂葬崗的第三天。

  蕭芷月心中清楚得緊，臉上便愈發不顯，她道：「不是來找臣妾的嗎？」

  她舀了一勺粥抵在皇上唇邊，誘哄道：「皇上看在臣妾的面子上，嘗一口？」

  沒有相到她會這麼回答的皇上自是愣住了，於是毫無反抗的他便被人撬開嘴，灌下了一口口粥去。等他反應過來，一碗已經見底了。

  偏偏蕭芷月還笑著望向他：「不管皇上是來做什麼的，但既然來了，臣妾自然是要管的，想來皇上又是幾天沒有睡過好覺了吧？」

  皇上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她熬製的安神的東西一向管用，不知是不是錯覺，在她說完這句話後，皇上便有些睏乏的眨了眨眼，覺得有些困了，卻強撐著自己清醒著。

  「既然皇上來了，就證明事情處理完畢。」蕭芷月環住他的脖子，蹭了蹭：「休息一下吧，皇上的身子最要緊。」

  ——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皇上記起那些零碎的片段中，那名女子雖說看不清容貌，但絕對不是叫他生疏的『皇上』來。

  他已然記不清發生了什麼，但就是很在意，便低聲道：「朕之前不是同你說過麼？沒人的情況下，愛妃大可不必如此生疏的稱呼朕。」

  之前同她說過？蕭芷月好生回憶了一會，仍是沒有想起，便問著意海里的系統來：「他有說過這句話麼？」

  【說過啊。】系統道：【在床上呢，要不要我幫你烘托一下那個氛圍，讓你好好回憶一下？】

  蕭芷月覺得系統的臉厚到了一種程度，真是無人能敵，她紅著臉拒絕了，拜它所賜，她也想起了這回事。

  於是下一秒，皇上便聽見身邊這人用婉轉的、低低的、帶著幾分試探和不可置信的味道說：「鈞鶴……？」

  這兩字一落，皇上和蕭芷月身子皆是一僵。

  皇上只覺得找對了方向，那些零碎的畫面變得更生動了，甚至能聽見那名女子在他耳畔低低的喚道：「鈞鶴、鈞鶴……」

  蕭芷月是第一次這麼喚他，但她的記憶卻像是忽然多出了一些，那些朦朧的模糊的記憶中，她不止這般喚了皇上的名字一次。

  有哪裡不對勁，蕭芷月這樣想到。

  只是這時候皇上已經困得睜不開眼，蕭芷月一人、又身懷有孕，將他扶在床上去也是相當困難，便讓三七進來，幫她把皇上扶到了床上去。

  在打發三七，給皇上夾好被子，又將床幔取下後，她獨自走到了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想讓自己冷靜一下。

  茶是不能多喝的，蕭芷月也只是聞了聞這個味道，她問著系統：「為什麼我會這樣？」

  雖然她沒說明，但系統卻像是早就瞭然、早已明白，它道：【我說過，有些事情，在你完成我給你的任務後便知道了。】

  蕭芷月這才想起來它給她安排的任務：登上後位。

  「這是不是和我以前的經歷有關？」蕭芷月問：「如果我完成了任務，是不是也會恢復記憶？」

  【是。】

  行罷。

  蕭芷月也不多問，更何況，她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連後宮之後的格局似乎也能看透，登上後位……的確不難，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她只是突然對她的過往產生了一絲好奇。